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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第二天,项海照例一早就来到了派出所。忙完了手头的事,就去了副所长陈章的办公室。

      “陈所,等会儿我和刘忆就把李东兴提出来,然后给他送回那片居委会去了?”

      “嗯。”陈章点了点头,“李东兴情况比较特殊,虽说现在病得挺严重,可对社会潜在的危害性还是存在的。该走的流程都要认真走完,人放回去以后,咱们这边对他的监控不但不能放松,还要适当加强,明白吗?”

      “是!”项海站直了身子。

      汇报完毕,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陈章的办公室,却又被叫住。

      “项海啊,”陈章笑呵呵地点了根烟,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于是项海又转回来,坐到了那椅子上。

      “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市局的电话,是关于那个大学生普法教育的事儿。他们已经陆续收到了不少高校的反馈,市局还特别提到了咱们片区的那个大学。他们不但最早给出了反馈,而且据说反响还特别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笑容地隔着空气,朝项海点了点。

      “啊,是么...”项海只能跟着笑了笑,也不知道陈所的这个“特别好”标准在哪儿。

      “据说同学们的学习热情比预想的还要高,”陈章缓缓吸着烟,很是慈祥地看着项海,“尤其是对你的课,给了很高的评价,说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有用就好...”项海附和着,总感觉陈所这话还有后续。

      “这也给了学校一个很大的启发。他们有想法,打算把与执法机构的这种合作方式搞成常态化,形成一个持续的项目。”陈章弹了弹烟灰,问项海,“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项海十分严肃地想了想,开口说,“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也说明我们的这次合作很成功。不过要形成长期项目的话,还是得结合学生的实际情况。毕竟人家上大学还是以学业为主,要是因为咱们这个活动,给同学们增加了负担,耽误了学习就不好了吧。”

      陈章掐着烟,笑呵呵地,“行啊小子,这官腔拍的比我还溜!”

      项海忍着笑,“没有啊陈所,我这都是发自内心的。”

      “行了吧,”陈章冲他摆了摆手,“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真实施起来,要协调解决的事儿还多着呢。不过要真有那么一天,就冲你这叭叭劲儿,也跑不了你。”

      “陈所,我举双手赞成这个项目。”项海的神色既凝重又带着大局观,“不过我觉得,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应该让更多的同志都参与进来,争取让咱们所每一位同志,都有机会和大学生们做真诚的交流和沟通。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哎呀行了,这事儿就到这吧!”陈章赶快把烟掐了,准备让项海走人,“你在咱们所算是屈才了,难怪人家邢岳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啊?”毫无防备地听到邢岳的名字,项海一下就安静了。

      “啊什么啊,你那天不是跟分局的邢岳一起去的吗?”

      “是,是啊。”项海莫名地有点儿心虚。

      “人家可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研究生毕业,还是市局和各个分局里边最年轻的刑警队长。就这,都没干过你小子。”陈章言语间的得色十分明显。

      “据说那帮学生都反应他太过严肃,有点儿吓人,再就是些个跟这次活动不挨边儿的评价。总之,他那边教学效果挺一般,不如你。呵呵,你小子这回算是给咱们所争光了!”陈章再次实名表扬了项海。

      “这么牛逼,不是,这么厉害啊。”可项海似乎只听了前半段儿。

      他轻轻靠回到椅子里,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跟着又翻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过他身子马上又朝陈章倾过去,“其实邢队讲的很好的,真的。至少我听了就挺有感触的。是那帮学生瞎捣乱,净扯些没用的东西。”

      “讲的好与不好都跟咱没多大关系。”陈章见项海还赖着不走了,就又点上了一支烟,“就算下次再有这种活动,也不可能再派他来参加了。毕竟人家的工作重点也不在这上头。”

      “嗯。不过邢队真挺厉害的,讲的真挺好的。”项海还不死心,非要再替邢岳刷刷好评不可。

      “谁也没说他不行啊,”被项海拐的,陈章的话也莫名多了起来,“可业务上太行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儿,毕竟还有不少人盯着他呢。”

      “谁啊?”项海想都没想就问了。

      “啧,瞎打听什么?”陈章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话有点儿多了,于是赶快把项海打发走,“去,该干啥干啥去。李东兴不提了?”

      “是。”项海站起身,离开了陈章的办公室。

      -

      邢岳按掉闹钟,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有些睡眠不足,可这并不影响他神清气爽地迎接来到这个新家后的第一个清晨。

      他特意把闹钟提前了一个小时,因为他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办。

      第一,他要出去溜达溜达,目的是熟悉一下环境。

      于是洗漱完毕,他就下了楼。

      他这个家在26栋。四下里观察了一下,越往前楼号就越小,往后的就越来越大。于是他就往前走。

      19,18,17。

      邢岳很快就找到了17栋。于是就站在楼下,朝1单元301的那个阳台望着。

      这个时候项海应该已经上班去了,因此他可以大模大样地看个够。

      301的阳台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一扇窗子半开着,贴着玻璃的窗边,摆着几盆花。

      看了眼手机,从走出家门一直到站在项海家楼下,慢慢悠悠地,也就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

      还真是方便啊。

      于是第一件事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那么第二,就是要在新家吃一顿早餐。

      尽管在溜达的途中,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炸油条的香味儿,可他毫不动心。因为这顿早餐必须在家吃。

      回到家,邢岳很开心地打开冰箱,拿出来牛奶,面包,还有一盒软绵绵的蛋糕。

      牛奶倒进杯子,放微波炉里热一下,面包塞进吐司炉里烤一下,蛋糕搁在一只盘子里。完美。

      期间他还点开微信,把昨天没来得及听的,来自方乔的那几段60秒的语音也听了一遍。

      邢岳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心情很好,以至于方乔那骂骂咧咧的大嗓门好像都不那么刺耳了。就跟奇葩背景音乐似的,陪着他美美地吃完了早餐。

      多么美好的一天!现在方乔可以闭嘴了。

      穿好衣服,揣上手机,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咖啡,边走边喝着,邢岳精神焕发地出门上班去了。

      今天是周一,是徐局给几个支队的队长们开例会的日子。

      推开会议室的门,邢岳感觉自己跟进了妖怪的洞穴似的,里面烟雾缭绕,面对面几乎都看不见人。

      啧啧,太不健康了。

      要说在以前他也不觉得怎样,他自己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妖怪中的一员。可今天怎么着都觉得不顺眼,和他健康清新的气质严重不符。

      再看看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这群妖怪,一个个的,不是哈欠连天,就是两眼发直。除了发际线告急的,就是顶着个大油头,用手咔咔捋头发的。

      啧啧啧,瞧他们那样,真是没眼看啊。

      就说禁毒大队的周勋吧,那头发几天没洗了?不能抽空洗洗再来开会啊?本身就长得五大三粗的,再这么一搭配,这人还能看么?

      还有经侦的孙友良,头发没剩多少了,胡子倒挺长。不能刮刮胡子再来开会啊?还跟那唰啦唰啦地搓呢。还能不能有点儿人样?

      他真想拿出桔子味儿的空气清新剂,给这群妖怪都净化净化。

      就这帮子人,啊,还一边抽着烟,一边讨论早饭都吃的啥呢。听来听去,除了没吃的,剩下的不是炸油条,就是炸油饼,都是些不健康的油炸食品!

      “也就我过的是人日子吧,”邢岳暗暗想着,“至少从今天起,我就是这群妖怪中间最先修了人道的。”

      “来来来,开会了。”徐枫准时进场,坐在会议桌的正中位置,“啧,都把烟掐了!这屋眼睛都睁不开了。”

      “人都到齐了吧?”

      除了没来的都来了。简单的开场白过后,徐枫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首先是传达了市局的一些指示。包括最近严打期间,治安刑事案件发案率有所下降,但要谨防严打结束后的反弹。另外,要提前为下个月的国际禁毒日的宣传活动做好准备。最后还对省里这次即将进入尾声的普法教育宣传活动进行了总结。

      说到这,徐枫先点了经侦大队队长孙友良的名,“礼拜天让你去给学生上课,你去了吗?”

      “去了啊!”孙队一脸的理直气壮。

      “你讲的都啥内容啊?”

      “就讲讲经常发生在大学生身上的那些个网络诈骗,还有各种套路的非法贷款啊什么的。主要目的就是让那些小孩儿提高警惕,小心上当。”

      徐枫皱起了眉,“那为啥人家学生反应,你就跟个爹似的,挨个数落人家花钱没数,就知道张嘴朝爹妈要钱给对象买东西。还说人不孝顺父母,不心疼爹妈赚钱不容易,给人好几个学生都骂哭了?”

      “哦,”孙队摩擦着单薄的发际线,“可能是他们理解有偏差吧。”

      徐枫的眉心更紧凑了,点上一根烟,又把目光转向邢岳,“你呢?”

      “我也去了啊。”邢岳坦然应对。

      “你咋讲的啊?”

      “我主要采用的问答模式,就回答了一些同学们感兴趣的问题。”邢岳波澜不惊,这都是他实打实做过的,绝不掺假。

      徐枫狠吸了口烟,“你都回答的啥,啊?跟人学生说你开枪击毙过嫌疑人?还说你没有女朋友?”

      一众妖怪顿时爆发出一阵怪笑。

      “都严肃点儿!”徐枫敲了敲桌子,“看看你们那样儿,还指望你们替咱分局争争脸呢。结果一个一个的,谁也指望不上!”

      “人家正阳路派出所这回可露脸了,被市局点着名地表扬啊。”徐枫明显地酸了,“人陈章是啥心情,我又是啥心情?人家就派了一个小片儿警,就把你们这帮玩意儿全干败了!”

      邢岳猛地抬起头,嘴比脑子还快,“你说项海啊?”

      徐枫冲他一瞪眼,“咋的?你还不服气啊?”

      “服!服!我太服了!”邢岳绝对是百分之一千地服气,差点就站起来热烈鼓掌了。

      他心里这个美啊,就跟徐局夸的是他一样。

      “行了!”徐枫结束了这个让他心烦的话题,“下面各个支队,把手上案子的进度汇报一下。”

      -

      项海和刘忆俩人把李东兴提出来,一路走完各种手续,就押着他,准确地说是架着他,准备给他送去食品厂小区那一片的居委会。

      赌博,吸毒,家暴,扔下孩子不管,桩桩件件,无一不是项海最最痛恨和不能容忍的。可偏偏李东兴就能把诸多罪恶集于一身。

      要不是因为这身警服,项海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个人一眼,更别说用手去碰他。

      可现在他的手里却不得不攥着那只枯瘦的手臂,忍受着这个令他极度厌恶的人,将半个身子都瘫在自己肩上,还有作为一个放弃了一切尊严的瘾君子,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几乎令他窒息的恶心的味道。

      不过李东兴也不是他见过的这类人的第一个。

      赌博,吸毒,放弃一切,然后支离破碎。

      这一系列顽疾就像是并发症,几乎不会单独存在。只要沾上一个,就会自然而然地染上所有。没有人能痊愈。

      李东兴看上去比前几天跳楼的时候更虚弱了,可嘴里依旧不闲着。

      骂老婆死抠着钱不给他花,骂女儿不孝不管他死活,骂牌友合着伙地坑他,骂当初领着他吸毒的人,现在就因为他暂时没钱不搭理他,骂黑了心肝的医院不给他好好治病,就知道忽悠他花钱买高价药。最后又艾特所有人,骂这个社会如此冷漠,不给他这个可怜的老实人一点儿生存的机会。

      项海架着他慢慢走着,两眼冷冷地盯着前面的路,尽可能地屏蔽掉李东兴的声音。

      他觉得李东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病毒,他不想被这些病毒侵蚀。

      刘忆实在受不了了,就冲李东兴说,“能不能请你安静一会儿?总共就十来分钟的路,你忍忍,到家你爱说啥说啥。这会儿就让我们耳根子清静清静行不?”

      李东兴哼哼了几声,又恹恹地说,“警察同志,能不能给根儿烟抽抽?”

      刘忆摸出烟盒,将里面最后的一根递了过去,又帮他点着火。

      然后他又朝项海说,“哎项海,你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项海就掏出烟盒递给他。

      李东兴吸着烟,又慢吞吞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项海,翻着眼珠回忆了一下才说,“哎警察同志,我,我是不是见过你?”

      “对,就上次我媳妇报警,你来过我们家。”说着他就拔高了声音,“操,想起来了,那次你他妈差点没把我胳膊拧下来!”

      项海始终没看他一眼。

      刘忆使劲提了提他的胳膊,“李东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打媳妇都打出名儿了,还有理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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