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光的星星》扑扑子

58、去地狱

　　天上下着大雪，比课本上描述的鹅毛雪还要大。
　　任星的眼睛很快就被一片白茫覆盖住。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感觉不到冷，但视物不清，总觉得阴沉沉的。

　　忽然一阵风起，他没有站在雪堆中间了，而是坐在一张桌子边，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身侧也响起吸面条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味道很不错。

　　突然，任星整个身体一顿，看向身边的林峥渡，长着大学时被叫作“学长”的林峥渡的脸，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两人一起去商场买的。

　　“怎么不吃？”林峥渡问，“不好吃？”

　　外面还下着大雪，也起了风，撞得门口的塑料帘子啪啪哒哒的响。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很虚，不真实，但又是真切的发生过的。

　　这或许是死前的走马灯吧，任星记起，宫乾说林峥渡死掉了，他感觉整颗心脏在使不上力的肌肉下近乎碎裂成瓣，被撕扯一般的疼痛侵袭，他一口气卡在咽喉，再也没往外吐。

　　“你是在等我么？”他迷迷瞪瞪的问。
　　林峥渡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快吃，待会更冷了，吃完回寝室待着。”

　　吃完面应该就走了吧？世界再也没有任星，也没有楚驰隙了。

　　他的眼睛被面的热气蒸得暖融融的，让林峥渡的眼神更是疑惑：“怎么了？”
　　“没，”面条没有味道，任星伸手倒醋，也没有调出任何滋味，他更加确信这是老天给他的最后温情，便说，“抱歉我没能回来。”

　　林峥渡更不解：“回来？我们不是要一起回去吗？”

　　任星的眸子弯了一下，瞳孔里的遗憾都泛着水汽，到底还是没能完成心中所想，但好在这之后能陪林峥渡走过死去的这一路了。

　　店里只有他们两人，风雪是主基调，这样的雪和风，看起来完全不可能出得去，但他们都没因为超自然的景象而吃惊，也一点不苦恼。

　　林峥渡吃得快，吃完了就在边上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他。

　　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看得最重的是居民楼下一两卖8块钱的面，他成为明星后受很多人追捧，吃穿用度都没落俗，接的最差的代言费也是这碗面的万倍起步。
　　但他没能好好的站在林峥渡的面前。

　　纵然所有精雕细琢在身上，也都是没用的废物。

　　想着想着，他越是觉得内心苦楚，替自己的一辈子不值，更替林峥渡不值得。

　　“你恨不恨我？”还剩最后一口，他突然停下，看身边的人，那人身上还留着最后一次见面的香水味，“有没有后悔？”

　　林峥渡一直看着他筷子上的面，突然扬起嘴角笑，看起来亲昵又体贴：“为什么恨你，我爱你啊，吃好了我们一块回去。”

　　嗯……一块回去。

　　任星不管是回到那里，咽下嘴巴里的面条，要低头去吃干净剩下的。

　　突然，风雪里来了人，动静还不小，牵动着门帘巨响，引得任星不禁去关注门口的动静。

　　来的人是林峥渡——气喘吁吁的林峥渡。
　　任星内心猛沉，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身边的林峥渡脸上还带着笑，这才催促：“还剩最后一口了，快吃吧。”

　　任星：“……”

　　门口的林峥渡满脸急切，是现在成为林总的林峥渡的模样，面容没有读大学时和煦，神色多了锐利。
　　因为孤身前来没有遮掩，满肩都是雪，头发也因为雪化了而被打得湿淋淋的。
　　他精准的看到了任星，也看到了他身边的自己，脸色瞬间苍白。

　　“任星，”门口的林峥渡走到他身边，恳求，“不要跟他走。”

　　他不解：“跟他走和跟你走不是一样的吗？”
　　林峥渡摇头：“不一样。”

　　身边坐着的林峥渡没再给两人聊天的时间，伸手抓住任星的手腕：“再不走雪就下大了，走吧。”

　　任星直接接触到一片凉，忍不住要抽走胳膊。

　　但这个人的力气太大了，盯着他的眼睛：“不想走吗？”
　　任星：“……”

　　另一只手腕也被抓住，他有点莫名其妙，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流转，好像是不一样的……
　　后来的这个林峥渡，手要热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想这些，绷紧了唇线。

　　“跟他走，去地狱，”起先肩并肩坐着的林峥渡说，“我和你永远分开。”

　　永远分开……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字眼，但如果真的要下地狱的话，难道不是只有自己吗？

　　任星的喉咙轻颤：“我不明白……”

　　“不明白？”泛冷的林峥渡笑起来，“下地狱，字面上的意思，你活着的时候不就是身处地狱吗？”

　　温热的手抓得自己更紧，一股强烈的不舍笼罩住任星，后来的林峥渡企图通过抓疼他表示自己的存在。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急切：“别听他的，岁岁。”

　　岁岁……

　　躺在床上的任星突然睁开眼睛，呼吸到医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觉得小手臂到手腕处有点疼。
　　林峥渡趴在那，死死地和自己十指相扣。

　　任星：“……”

　　感觉到动静，林峥渡几乎是瞬间清醒，上前看他的情况：“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高大的男人不知道该摸他哪里，怕摸到什么地方加重病情，慌慌张张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得先按铃。

　　“别担心，医生说你醒了就好了。”林峥渡更紧的抓住他的手，一滴眼泪砸到他手背上。

　　温热的，跟在梦里时候的温度一样。

　　任星觉得喉咙发干，身上还有力气，拽着他靠近自己一点，指着他的嘴角。

　　林峥渡赶紧擦掉眼泪：“哦，这个是不小心磕到的，我没事，我很好。”

　　林峥渡还活着这件事让任星的心脏遍布温暖，之前撕裂开的“伤口”有一点一点愈合起来的感觉。

　　还不等他扯出个笑脸，医生和护士进了病房，看他监护仪上的数值，也看他的瞳孔情况。

　　“挺过来了，”医生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好好注意饮食，别再受刺激。”

　　林峥渡谢过，也收起了慌张的样子，变成有条理的“林总”，只是眼眶依旧很红，像是稍不注意，精神防线就会崩塌。

　　嘈杂了一会的病房再次变得安静，林峥渡又坐回到任星身边，看床上的人也在看着自己，又牵起任星的手，这次笑得更明显了点，眼泪混在笑容里，打湿了手背。

　　“岁岁，”他道歉，“抱歉我来太晚了。”

　　不晚的，任星蹭着他热起来的脸，想帮他把眼泪抹掉，但一直被抓着，只能蓄力半天，轻轻地张开嘴。

　　“你别伤心。”他在温暖里很开心，但明明是要扬起嘴角笑，眼泪却从眼眶里疯狂涌出。
　　最后只能和林峥渡哭着抱在一起。

　　*
　　宋子霁和莉莉丝他们来看任星，是在三天后，各项检查显示脱离危险，但依旧在打点滴。
　　她和莉莉丝的事在任星这里不是秘密，见两人手挽手进来，一点也不好奇。

　　林峥渡：“你早就知道了？”

　　任星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眨眼：“知道。”
　　林峥渡拧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子霁背过身去和莉莉丝拿水果，任星看了她一眼，捏着苹果点头，“大概……”

　　宋小姐突然凑过来惊叫：“哎这液体是不是该换了啊？见底了，峥渡哥哥，这个时间有这么重要么？你反正也知道了。”
　　莉莉丝在边上不满：“都叫你峥渡哥哥了，你还在计较这些干什么？”
　　宋子霁：“……”

　　任星看着病房里的三个人，虽然互相嘴上不留情，但也说说笑笑。

　　他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被林峥渡瞬间捕捉：“是不是你生日演唱会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知道的？”

　　任星的眸子晃了晃，耳根发热。

　　林峥渡一下就全明白了，又安静的看着宋子霁和莉莉丝斗嘴，手抓着任星的手，眼神里多了柔意。

　　任星要挣开一点，却被更紧的扣住。
　　“我又不会跑，”他小声地说，“热。”

　　林峥渡还是不撒手，只是无声的看着他，任星就老实了，任由他牵着，慢慢地吃着手里的苹果。

　　好容易送走宋子霁和莉莉丝，吃完晚饭，任星精神好了很多，说想在楼下散个步，就看见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的江竹筠姐弟俩，高黎也拿着不少东西。

　　任星：“……”

　　江竹筠动静最大，来来回回的看任星：“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说啊！”

　　高黎吐槽：“人家男朋友24小时贴身照顾呢，不劳你个粉丝操心。”
　　江竹筠一拳打他后背：“高黎你讨打啊？”
　　高黎龇牙咧嘴，江荀洲在一边叹气：“好好的你惹她干啥？”

　　散步中止，任星被江竹筠挽着手拉到床上坐着，看着堆了半屋子的花和营养品，有点无奈。

　　三个人比两个人更闹腾，三个人都在说事情的发展后续，卫济岷还要审几次，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查都需要好几个月，江竹筠满腔抱负收购璀璨，和那边的股东什么的也来了好几次论战和资本碾压了。

　　林季齐雨随着林峥渡和宋子霁离婚的消息，直接变成齐宋娱乐传媒，不仅没被八卦多少，还多了好多艺人有意向签约，就等着江竹筠收购完成和璀璨合并。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但他们没有提卫希，也没有说宫乾。

　　也是好在，他住着单人病房，不然高低得被病友投诉。
　　林峥渡一脑袋疼，比生病的任星脑袋都疼。

　　护士解救了他，推着治疗车过来输液，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了，盯着护士给任星的手背消毒，再扎好了调滴速。

　　护士：“……”
　　该说不说，蛮紧张的……

　　液体挂好，林峥渡忙着下逐客令，任星等他们都走了，也看见林峥渡再回来，才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啊？”

　　林峥渡身形一顿，没看人，替他把被角掖好：“他们能有什么事？”

　　“卫济岷做的事，单凭翟高熠哥哥的事，还是不能重判吧？”任星摸着他的手心，“教育医疗和公益那些，需要证人，还有璀璨相关的圈子，都需要……”
　　“好了，”林峥渡按住他的脑袋，“这些你都不用管，好好养身体。”

　　任星带着病的身体看起来很弱，语气行动都跟使不上劲似的，但此时眼神特别有力，没扎针的那只手抓着林峥渡的胳膊，很肯定也很坚毅：“我愿意，做证人也好，交证据也行，我愿意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