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今天也苟住了》枝匝

112、番外：弘历

　　“……虽说那事儿已经过去了，可我瞅着主子爷和福晋心里还是梗着的。”苏额娘的声音透过窗棂传到我的耳朵里，她说“如今孩子越发的大了，小时候只觉得雪玉一团聪慧可爱，可如今却看着他的眉眼越发的像舒舒觉罗氏。”
　　“生女肖父，生子若母，这也无可避免的事儿。”额娘喘了口气，又咳几声才气若游丝的说道“往日里我也只能拘着他别往福晋那儿凑，如今到了上学的年纪，前院那儿每日课前都要去福瑞堂请安，怕是瞒不住了。”
　　“这有什么好瞒的，都是他生母做下的孽，偏偏最终可怜了孩子。”苏额娘无比惋惜的说道“我已经嘱咐了我的三阿哥要多照顾着他四弟，每日请安都是几个孩子一起去，福晋如今忙着和侧福晋掰腕子较劲，想来见着了也不会多难为一个孩子罢。”
　　“是我无用，这些年总是麻烦你照顾，如今还要麻烦你照顾四阿哥……咳，咳咳咳咳……”
　　“别说了，快喝点水顺一顺。”苏额娘叹了口气“虽说你是旗人，我是包衣，可咱们到底是同年进府，这么多年的情谊又那里是旁人能比的。你可要好好养病，打起精神来，两个孩子还得你来看护，若是叫隔壁的转了空子，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钮祜禄妹妹也没那么坏。那么年轻鲜活的小姑娘抬进府里几年里都见不了几次主子爷，她心里有些左性在所难免。”
　　“你呀，就是心软没主见，小心把四阿哥四格格笼络了去你就知道那小蹄子的厉害了。”
　　“好姐姐，来我这儿就别提不想干的人了……”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南乐院，只记得最终是二哥叫醒了我，把我送了回去。
　　“海佳额娘找不着你担心的厉害，以后出去玩儿可得记得给海佳额娘说声啊。”他比我大几岁，手上有些许练习骑射的茧子。
　　“三弟也找你了，等明儿见着他，记得道声谢。”他站在南乐院的大门前对我说道“我如今年岁大了，这个时辰不方便进去，你替我向你额娘道声不是，得了空我再来见过。”
　　“谢谢二哥。”彼时的我还小，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记得他说道“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这个样子你额娘会担心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我会尽力帮你。”
　　“谢谢二哥，我没事儿。”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就是有些累了，乏的紧。”
　　“那成，快回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回了，等过几日帮你搬家啊。”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了屋。额娘见着我自然是长舒一口气，细细问我今儿的事情，又叫小厨房摆饭，见我没得精神，又吩咐我早点安寝，好一通忙乱。
　　可我又那里睡得着呢？尽管身上乏极了，可闭眼睁眼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苏额娘那句‘眉眼越发的像舒舒觉罗氏’还有额娘那句‘生女肖父，生子若母’的哩语。
　　我是谁？我的生母是谁？舒舒觉罗氏又是谁？
　　这些疑惑在我的脑子里生了根，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心神，每当我感到烦躁，不顺，这些疑惑就会接踵而来，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提醒我与母亲之间的隔阂，提醒我与兄弟姐妹们之间的不同……
　　——我真正的生母是个被阿玛厌弃的女人，厌恶到府中上下无一人得知她的下场。
　　可那又如何呢？
　　我还是想知道她在哪儿。
　　我想知道她的样貌，我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我想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她有没有想念我，有没有为自己曾坐下的事情后悔过。
　　我悄悄的打听，想知道她的下场，旗人女子做了皇子宗室的格格，生死都是要记录的，当家的福晋即便是处置，也要有个妥当的理由，抛去这些年府上因犯错被撵出去的，那些挨过板子责罚的人里总有我想要的——
　　——可我没想到我最终找到的却是一个肮脏疯癫，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她看着我就想一匹饿狼看到一块肥肉，咧开满是枯黄牙齿的嘴问“你是那个阿哥？那个贱人生的！？”
　　那一刻我无比的恐慌——我从未想过她会是这般模样。
　　“乌拉那拉氏那个老虔婆死了吗？”她抓着门框使劲儿的摇晃，干裂的黄纸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大阿哥死了吗！？还有林佳氏那个贱人！她们死没死！？”
　　我被吓得退了几步，她瞪着我看，突地笑了起来“你是四阿哥对不对？你是我儿子！”伴着她的狂笑，我跌倒在地上。
　　“你能来找我，是不是外面的人都死了。”她满怀期翼的看着我说道“一定是这样的！那些贱人都死了，你阿玛没儿子了吧？你来给我说说，他们怎么死的？”她又变了神色，哀哀戚戚的说道“额娘苦啊！额娘被她们陷，被关在这里，你阿玛都被他们蒙蔽了，你救额娘出去啊！额娘知道好些事情，你阿玛是皇帝！你以后也是皇帝，额娘就是太后！我是太后！你阿玛最宠爱额娘了！”
　　我瑟瑟发抖，捂着耳朵逃似的跑来了。
　　她怎么敢把这种抄家灭族的话说出口！
　　伴着悔恨惊惧，我病了一场，苏额娘顶着被阿玛斥责的风险亲自照顾了我三五日，几位兄弟也常来陪我说话。我渐渐的康复起来，只觉得额娘们对我都很好，兄弟们亲善，姐姐们的针线也从不缺我那一份儿，这些温情抚平了我心中的恐慌，那如噩梦般的场景被压在了最底下，好似不曾来过……
　　可它终究还在。
　　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从没想过阿玛真的有能成为皇帝的那一天。
　　关在屋子里的疯女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如在耳畔——我忍不住在想，我是不是如她所言一般未来也能成为太子？
　　后来，温厚贤德的嫡长子果真去世了。
　　那怕在阿玛哀痛至极的当口我都难忍心中的窃喜——二哥什么时候死呢？三哥愚笨头脑简单，五弟天真只知玩乐，六弟虽聪慧可年纪小，要想跟着阿玛学办公还有好几年呢，在此之前我一定在成为阿玛最得力的儿子！
　　我克制不了自己想到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冲动，我想要做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受万民敬仰。
　　果然，在大哥的丧礼结束后阿玛跳过三哥让我跟着二哥学办差，我憋着一口气儿，事事力图完美，一连得了阿玛几次夸赞，让那冷清的小院也终于热闹了一会！
　　那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光景让我以为我能成事，却不曾想阿玛等先皇孝期一过就把林佳氏立为皇后还要在坤宁宫大婚给林氏正身！
　　她的儿女全都成了嫡出子女，就连弘昀这个生母低贱的养子竟也允做嫡子记在了她的玉碟上！
　　她有三个儿子！
　　阿玛身体康健，有生之年总能培养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嫡子继位……
　　那我算什么呢？
　　拿来历练他们的磨刀石？
　　还是我至始至终都在自以为是？
　　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我与他同样可怜，因为他的生母也是被阿玛厌弃的女人，所以我就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对养母抱着复杂的情绪，可却不曾想过，打从一开始我们的境遇就是不同的。即便他的生母被阿玛贬至尘埃，连个贵人的位分都不给，但他的养母却是被阿玛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只凭这个他就有机会去染指那九五至尊之位！
　　我不明白！不甘心！嫉妒让我发疯，让我不惜与阿玛日益忌惮的年大将军、廉亲王等人有了勾结，发疯似的想着要玉石俱焚！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的厉害！
　　只是，我小瞧了阿玛的耐心，也高估了自己的份量。雍正三年，年家被抄没，雍正五年，廉亲王被幽禁，雍正六年黄道吉日，爱新觉罗弘昀被立为太子。
　　我知道，我完了。
　　那些和太子对着干的事儿一件不落的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太子新立，正是立威的时候，我这块被阿玛拎出来‘磨刀石’也到了该断的时候了。
　　可弘昀就好像是把我遗忘了，既没有打压我也没有革了我手中的差事，他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态度好似一把悬在脖颈处的铡刀令我心惊胆颤，平心而论，这处境若掉个个儿我必然不会让他活着。
　　我又病了，一半是因为恐慌，一半是因为操劳过度——只有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忙起来，我才能不去想未来可能发生的悲剧。
　　醒来时，居然是皇后在照顾我。
　　“老四醒了？”她坐在靠窗炕上，站起来，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可是退烧了，还不叫太医来。”
　　“皇额娘……”
　　“先别说话，你烧了好几日，身子正虚着，等养好了再说旁的。”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忙，可也得注意身体。你四妹妹还得要靠你照顾呢。”
　　只着一瞬间，我便酸了鼻子，差点儿哭出来。
　　皇后看着我，叹了口气“好孩子，人这一辈子要受的委屈多着呢，如今是在家里，便是受了委屈又能到委屈到什么地步？都是血亲骨肉，那里到了那一步？做长辈的做兄弟总不是十全十美，有什么差池相互担待体谅着便也过去了。就好比姑娘们出了嫁在，婆家难道就不会受委屈了？这日子就不过了？小子们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说开来谁能明白谁的难处呢？先帝爷那么多的儿子，孙子，可不各有各的想法？这么大的一家子，拉拉杂杂的，若是不能齐心协力，又怎能让这一姓延绵？”
　　我如醍醐灌顶，过往种种好似云烟——
　　皇额娘对我很好，二哥和兄弟们也时常来看我，姐妹们给我做了一扇四季屏风，送我开了光的佛珠香囊，希望我早日康复，那些汹涌着的波涛再一次被抚平了。
　　我学着去接受现实，不在与自己较劲，不在攀比，努力的去放下过往，找回本心，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卑劣之人，我想堂堂正正的做一个有用之人。
　　后来，在雍正九年，皇额娘为我择选了马奇大人家的嫡女为妻，我们时常进宫请安，关系日渐亲厚起来。再后来，雍正十六年，皇阿玛去世，太子登基，尊皇额娘为母后皇太后，我和三哥五弟被册封为荣亲王，宝亲王，和亲王，六弟七弟八弟册封为郡王。再再后来，乾坤三十二年，二哥薨逝，举国哀，皇额娘病重一场，待孝期过后尊为太皇太后，先帝嫡三子继位，我与众兄弟一同辅佐，于隆庆七年走完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