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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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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即将开始。
花浅好似高傲的贵族巡视领地般,环视着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宴客厅。
高雅不彰的二楼大厅今日被装点得格外富丽堂皇,任凭再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到一丝错处。
花浅沿着厅堂的柱子走了一圈,转身时鞋尖踢到了一件小东西。
她伸手捡起来细看,是一朵黛色的头花,做工相当精巧。
与此同时,一道尖利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你竟然弄脏我的晚礼服!”
花浅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四五个女孩儿挽着手局促不安地站着。
在她们对面,一个年轻的贵妇人扯着嗓子道:“知不知道我这条礼裙有多贵重!”
那贵妇所着的晚礼服上有一大片湿痕,明显是被什么液体泼到了。
而站在女孩们中间,扎着白色发带的少女举着只剩几滴果汁的玻璃杯,细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贵妇扫了她一眼,面带鄙薄,“长得小家子气,打扮也不上台面……”
这贵妇是某富商新娶的第二任妻子。
近来那富商混入了玉京市的名门圈子,惹得旁人艳羡追捧。
因此面对几个家境平平的小姑娘,贵妇才会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发带少女脸色一白,忙道:“不是,我没有……”
她左手边,身着黛色长裙的少女面上不服,张口辩驳道:“明明是你突然走过来撞到我们,杯子才会被碰掉的,却反过来指责她……”
贵妇原想借这场宴会笼络一些人脉,结果让这群小女孩坏了事,索性拿她们撒气。
她一脸“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又如何”的表情,不依不饶道:“反正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然这事没完!”
花浅听了,秀眉一挑,唇边浮现出戏谑的笑。
反派千金的糟糕人设往往在这种场合可以派上用场。
花浅踩着礼鞋缓缓走去,精致的礼鞋在地板发出小小的清脆声响。
来到众人面前,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这般吵。”
贵妇皱着眉头想斥退插嘴的人,一瞧是花浅,高涨的气焰顿时熄灭。
在位于世家顶端的花家面前,贵妇所依仗的富商论家资和地位都落到了尘埃里。
她变戏法一样眨眼间就转变了态度,奉承话张口就来,“花小姐,您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能来您的生日晚宴我不胜荣幸……”
花浅蹙着眉,抬手打断贵妇滔滔不绝的阿谀逢迎,“你在这吵什么呢?”
“不好意思,花小姐,”贵妇用描绘得过于艳丽的眼角睨着发带少女,“是她毛手毛脚地弄脏了我的晚礼服,我才会失态的。”
“嗯?是这么回事么……”花浅眼帘微垂,轻笑道:“那是我这个东道主考虑不周,居然邀请了这种宾客前来参加晚宴。”
“怎会,全是这群毛丫头惹的事,”贵妇讨好地跟着笑了笑,“哪里能怪到您身上。”
“呵,那身为宴会的主人,”花浅声调轻缓而慵懒,“我还是该好好处理这件事的,不能叫客人受到慢待。”
“是是,”贵妇连连弯身,语出刻薄,“也要叫有些人知道花家宴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的。”
“不错,”花浅水红的唇弯起,眼含戏弄,”所以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想办法换一条新的礼服来,要么立刻从这里离开。”
“是是……”贵妇习惯性附和着,中途才反应过来愣愣道:“……什么?”
花浅眼也未抬,语气愈发不耐,“不然你还想在这儿吵闹,坏了我的生日宴?”
贵妇脸上一青,急道:“不是,我没有……”
花浅不再理睬她,余光一扫,周围待命的花家佣人立即以手势示意贵妇离开。
贵妇双拳紧攥着,妆容过艳而显得僵硬的脸上尽是不甘,却也不敢继续在大厅喧哗,灰溜溜地被佣人们礼貌而强硬地请到大门口。
“呼,安静多了。”花浅指尖抵着额角,以打发了一场无聊闹剧般的口吻淡淡道。
她转过头,似是这时才注意到女孩儿们的存在般,视线在女孩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在发带少女身上。
花浅微微侧首,神情漫不经心,“……你父亲最近承包了花家名下的项目?”
“啊,”见识到花家大小姐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无法得罪的人请走的场面,被点到的发带少女陡然一惊,唇角紧张地抿起,“是的,前几天曾听家父提起过。”
“虽然只是个小项目,”花浅轻描淡写道:“对你家而言也是一比大生意了,多花心思做得漂亮些吧。”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几个女孩的穿着打扮,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头花放在附近的桌子上,踏着礼鞋翩然离去。
女孩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尚未走远的贵妇听见这话,立马明白发带少女家和花家有生意往来,攥成拳的双手紧了又松,只能歇了事后找人麻烦的心思,咬牙走开了。
发带少女拍着胸脯道:“幸好有花小姐出面,否则这事肯定要闹大了。”
长裙少女撇了撇嘴,嘟囔道:“估计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你看那位大小姐傲慢的样子……”
“你别这么说,不管怎样花小姐都为我解了围……”白发带少女转过头看向好友,忽然道:“咦?你的头花去哪了?”
长裙少女一听,连忙去摸脑袋,头上果然空空如也,心急火燎地撩起裙摆在地上找起来。
其他女孩儿也帮着一起寻找。
发带少女探头朝四处寻觅,瞧见隔壁桌子上的黛色头花,欢喜道:“在这里!”
她拿起来细心地给长裙少女别好,“可能是你不小心落在那儿了。幸亏离得近找着了,不然你回家又要挨说了,这可是你妈妈特意从……”
长裙少女嘟起嘴,“我知道啦,下次会注意的,你别念了……”
*
晚宴开始,宾客们陆陆续续抵达二楼大厅。
厅中灯火通明。
觥筹交错间,西装革履,珠饰辉映,与雍容华贵的晚宴大厅相得益彰。
在一众西服翩翩的男性宾客中,傅千立在窗边的身姿仍显得格外挺拔绰越。
他半边脸隐于逆光里,另一边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犹为瞩目,引得在场的名门千金们无一不脸红心跳,三两个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私语。
傅千的副手之一高世,见状朝这里走来,调侃道:“不少名门闺秀都在往这里看呦,若不是你已有婚约,只怕早就有女孩子红着脸过来攀谈了。”
高家世代从属于傅家。
而今两个家族来往不像旧时那样有强烈的主仆意味,但高家派往傅家的优秀子弟依然以副手自居,协助傅家家主及其继承人处理家族内外事务。
高世少年时常去傅家和傅千作伴。
他和另外一位副手既是傅千的的下属,亦是他的好友。
所以平日里,傅千与两位副手如挚友一般轻松自然地相处,没有多少上下级规矩。
傅千对这种打趣习以为常,面色依旧淡然。
高世工作能力出众,私下却显得轻佻,他又揶揄道:“不过若是你这张冰块脸肯露出笑容,那就算是有婚约在也挡不住这些紫燕黄莺了。”
傅千没再理会他的玩笑,视线转而落到大厅内。
在他眼中,厅里每个人包括自己的身侧都有一个条形图案。
不是天方夜谭,傅千确确实实能看见每一个人的清心寡欲值。
大部分人的数值都维持在中部位置,偶尔上下浮动,个别的就不一样了。
大厅角落里,聚在一起不时发出嬉笑声的那一帮人是出了名的纨绔弟子。
他们无所事事,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背靠祖荫才得以进花家宴会的门。
这群人身旁的条形图案黯淡无光,框内均是空白,简直是贪财好色的典型代表。
傅千将视线转向另一群仪表庄重,神色肃穆的宾客身上。
这些人身边的长条框内就是大片的白色,数值颇高。
高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筝景公司的高管啊,跟他们谈生意挺愉快的,就是做事太正儿八经,过于死板了。”
傅千颔首,目露深思。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个清心寡欲值虽然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它显示出来的数据皆是准确的,没有差错。
但是那个女人的数值是怎么回事?
想起花浅那通透如白玉的清心寡欲值,傅千一贯理性的思维难得地有些混乱。
她在那时候竟然没有半点杂念么?
高世从过往侍者端着的托盘上取下一只高脚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起小小的旋儿。
“你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啊,方才在三楼的房间没休息好吗?”
晚宴开始前傅千喝了几口酒后就说头晕,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小憩。
二楼的休息室是公用场所,供来客进出歇息。
傅千不想被人打扰,于是到普通客人禁止进入的三楼房间休息。
去了三楼后,他便遇到了后面的事。
想到这,傅千抚着额角,面色沉了几分。
高世哪能想到大家族的千金会干出下药这等荒唐的事,他只以为傅千不胜酒力。
“这陈年的名酿后劲颇足,难怪你会醉晕。”
傅千没有接话,他望着窗外暮色下由鲜艳转为淡雅的花草,眸光微闪。
这时,在场宾客发出一阵轻微的议论声,随后一致仰起头向上看。
在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花浅身着纯白的华丽礼服,不疾不徐地步下扶梯。
众人皆知花家小女儿是走失了十年才回了家。
明面上无人胆敢对此说三道四,背地里这事却遭人诟病。
花家大小姐回到本家后日渐跋扈的行事作风更是被人口耳相传,津津乐道。
在世家看来,这个半途被接回来的花家千金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好比外表精美,内里却用来盛一滩污水的宝贵瓷器,徒有其表。
然而,望着身穿华服,容姿端丽的花家大小姐,纵然万般轻视,众人仍是不自觉地打心里赞叹她香培玉琢般的身姿。
傅千的视线随着众人的目光落到花浅身上。
花浅有着足以令人一见倾心的好容貌。
细眉明眸,秀鼻绛唇,墨发将将到下巴处,在小巧的耳垂下绕出一个微翘的弧度。
“可惜只是美丽的空壳。”高世单手插兜,靠着窗框随口道。
话落高世眉峰一动,反应过来他身为傅家副手不该在公共场合说出这等言论,尤其是在花家的晚宴上。
注意到傅千投来的冷冽眼神,他玩世不恭的笑敛了七分,“抱歉,是我失言了。”
傅千收回视线,偏过头若有所思。
花家千金过于肤浅,浅薄得一览无余。
这是外界普遍的评价。
傅千的看法也是如此。
可是那奇怪的数值……
他的指尖顺着思考一下下敲击着,眼神不经意间落在用以装饰墙面的冰山壁画上。
壁画中,平静无澜的海面上露出一角白得耀眼的雪峰,底下隐藏于浩瀚深海的巨大冰晶动人心魄。
傅千指尖一顿,半垂下眼帘。
“只是冰山一角么……”他低低喃道,声音仿若水流击石,清冽而沉稳。
不远处,花浅噙着无可指摘的得体笑容走到大厅中。
她望向众人,在看见落地窗边的傅千时,瞳孔蓦地一缩,唇边的微笑蓦地僵住。
怎么回事?为什么傅千还在晚宴大厅?
原文里,这时候他不是在花家书房,和花深说明下药事件的始末吗?
莫非剧情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动?
系统看到傅千也很方,炸毛的团子不断刷新着小说世界的运行情况,看到虚拟显示屏上稳定起伏的曲线后毛才恢复柔顺,将监测结果传到花浅脑中。
花浅收到传来的情况,明白剧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在脑海里道:“别慌,静观其变。”
“嗯,”团子蹭了蹭花浅,随即又小声问道:“那社交舞怎么办?”
经系统一提醒,她想起还有社交舞一事。
社交舞是名门宴会的惯有仪式。
而第一支舞必然由宴会主人引领。
原文中傅千去了书房不在大厅,反派千金便敷衍地找了位男士跳舞了事。
现在未婚夫在场,那么花浅除了和他跳舞,别无二选。
虽然傅千出乎意料地没去书房,仍旧待在宴会厅里。
但不久之前,他才被自己下了药压在沙发上,怕是会怒意未消拒绝与她共舞呢。
花浅颇为头疼地在心里思忖着。
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啊。
哪怕傅千一向恪守礼仪,下药的事也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按照小说人设,反派千金行事肆意妄为又毫不知悔改。
在强行推倒失败后,她不会就此改过迁善。
与之相反,下药事件发生后反派千金仍是会不可理喻地要求傅千和她一起跳社交舞。
因此即使设想到自己被傅千冷冰冰拒绝的场面,花浅还是要过去邀他跳舞。
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坚定步伐朝落地窗边走去。
系统转着圈,不停给她加油打气。
傅千看着花浅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她停在他面前半臂之遥的地方,颐指气使地伸出左手。
傅千望着眼前纤细柔软的手,沉默着没有动作。
花浅微微抬头,倨傲的眼神直直看向他,亦不收回手。
时间缓慢地发酵着,宾客间渐渐响起窃窃私议。
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傅千对花家千金的骄横行径颇有微词。
他们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猜测。
莫不是傅家家主再也无法忍受对未婚妻的不满,决定在今天这场晚宴上摊牌了?
就在大家胡乱猜测之时,僵持的局面有了变化。
仿佛电影里慢放的镜头,傅千握住了花浅戴着纯白手套的手,然后牵着她走到大厅中央。
花浅面上傲然,心下讶异不已。
一是傅千截然不同的态度,二是再次偏离的剧情。
共舞这段情节在小说里是不存在的。
一时间,她内心思绪万千。
迟钝的系统却松了一口气,称赞起傅千的涵养,“不愧是人气居高不下的大佬,能放下芥蒂和宿主你跳第一支舞。”
脑海里听见系统的话,花浅回过神。
总之先跳完这支舞吧,让剧情进行下去吧,她心道。
平复住涌动的心潮,花浅抬手轻轻搭住傅千的肩膀。
他也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
当手臂擦过面前人腰际时,花浅的眉尖微蹙了一下。
傅千眸色一闪,没有言语,领着她在舞池中心站定。
预期的好戏没有上演,众人放下八卦的心思,携着各自的舞伴进入舞池。
花家特意请来的乐团开始演奏。
长笛音色醇厚,钢琴的弹奏声清亮跳跃,小提琴拉出的弦声宛转悠扬。
社交舞蹈,是共舞的两人配合着节奏成对旋转。
傅千轻握着与掌心契合的手,带着她悠然旋转着。
花浅在典雅的旋律中移动舞步,小巧耳垂上银质的耳环在她轻快的旋转中流转光华。
陈设华美,灯烛辉煌的晚宴大厅中央。
檀郎谢女,舞步翩跹。
“花家大小姐和傅家少爷真的很般配啊。”白色发带的少女感叹道。
“只是容貌出色而已,”黛色长裙的少女吊着三白眼哼哼唧唧,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也算赏心悦目吧。”
舞曲逐步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一圈旋转。
这时,花浅脚下忽地一空,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