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65、番外——转命

　　郁小花漂洋过海来到新的国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三观面临着毁天灭地的挑战。

　　他时刻谨记，自己是郁家唯一的血脉了，他得找个好人家嫁了，把血脉传承下去才是。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国家的女人居然比他还娇！
　　农家女就算了，最让他感到惊恐的是那些富家太太千金小姐，她们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笑不露齿，足不出户……一点女儿气概都没有！

　　郁小花很苦恼，这要是嫁过去了，是人家保护他啊，还是他保护人家啊？

　　“当然是相公保护我了！”
　　大大咧咧的女人半躺在椅子上，抓着桌上的点心吃。

　　郁小花：“……”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他就不该在听说王家小姐貌若无盐，行为举止粗犷，力大无穷后，就兴冲冲的找上门当了赘婿。

　　谣言也不是假的，王家小姐确实力大无穷，且一副豪放做派，可偏偏在这个国家，再厉害的女人内心深处也想要男人的疼惜。

　　王家是山匪发家的，全族男女老少都彪悍的很，郁小花还没来得及见王家小姐一面，就被六个堂兄弟好好调|教了一番。

　　大堂哥嘲讽脸：“呵，看来咱家门槛也忒低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小白脸也能当咱妹夫！”

　　二堂哥莽夫脸：“过来！陪老子过几招，让老子给你松松骨！”

　　三堂哥厌世脸：“算了吧，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抓只鸡都费劲，别到时候被你一拳打死了。”

　　四堂哥轻佻脸：“打死了不正好？！给咱妹再挑一个身家清白，体格壮实，好生养的！”

　　五堂哥正直脸：“咳咳，咱妹啥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大伯挑出来最好的一个了……”

　　大堂哥不信：“啥？就这小白脸，还最好？”

　　五堂哥：“小白脸长的俊俏，咱妹子喜欢。”

　　二堂哥也不信：“说话娘们唧唧的，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五堂哥：“斯文人嘛，谈吐风雅！”

　　三堂哥插嘴：“居无定所，户籍不明，是个流民呐！”

　　五堂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哈哈，这不刚好入赘咱家了嘛，好拿捏，好掌控！”

　　四堂哥打了个哈欠：“说的倒是不错，可惜身子骨差了点，到时候洞房花烛夜，他伺候的了咱家妹子吗？”

　　五堂哥：“……”
　　行吧，他没辙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六堂哥说话了，“这还不简单，离成婚还有一段时日，咱们给他练练，每天补汤吃着，把身子骨练上去，不就行了！”
　　六堂哥相貌是最英气的，手上握着一柄长|枪，就像一个少年将军一样英姿勃发，然而说出口的话对于郁小花而言，也是最恐怖的。

　　于是，郁小花的噩梦开始了。
　　风雨无阻不足怪，闻鸡起舞是寻常。

　　短短两个月，郁小花就从一个娇滴滴的燕国男人变成了一个傲首挺胸的男子汉！
　　六位堂兄表示非常满意，觉得这小子虽然看起来瘦巴巴的，力气居然还挺大！
　　王家小姐也很满意，觉得自己未来夫婿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唯独郁小花不满意，他总会在午夜时分摸着自己黑了几个色调的脸，顾影自怜，无语泪潸然。

　　他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想当初在燕国，他是多么快乐啊，每天只要绣绣花，扑扑蝶，闲时朗风诵月，观花赏雪，忙时梳妆打扮，赶赴宴会。
　　现在呢，虽然不需要他养家糊口，可他在内得照顾自己的娘子，伺候好老丈人一家，在外得应付六个彪形大汉，跟着堂兄弟出去跑商，打下手，操劳家族事宜，一天到晚累的不行，好不容易回来了，该就寝了，才发现这床第之事还得他费力。

　　赘婿不好当啊！
　　他想家了。

　　郁小花第三百五十二次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和燕国一起沉入海底，永远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郁氏郎君，根本不用遭现在这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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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一次跑商中，他们遇到了山匪，而这伙山匪几十年前是和王家人待一个山头的。

　　本来这时候该说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可偏偏六兄弟都表情严肃，手悄悄扣住了腰间的弯刀。

　　“怎么这么紧张？”郁小花小声问。

　　四堂哥低声跟他解释：“咱们是从了良的，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待会儿小心点，打不过就跑。”

　　郁小花恍然大悟，就是洗白了的瞧不起原来的老伙计，而原来的老伙计觉得洗白了的背叛了自己，所以双方相遇，火药味反而更浓。

　　这一场打斗中，对面人多势众，且穷凶极恶，六兄弟折了四个进去，剩下两个身受重伤，郁小花拼命给救回去的。

　　王家一夕之间遭逢巨变，顶梁柱的几个男人都垮了。
　　王家小姐提起刀就要冲出去给兄长们报仇，郁小花给劝下来了，不是他怯懦没血性，而是这个时候实在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帝王昏庸，朝纲混乱，再加上天灾人祸，饿殍遍野，落草为寇者数不胜数，山匪很容易就能收拢大批流民，跟他们拼不值得。
　　而且……据说有些地方，已经有人拉起反元的大旗了。

　　郁兰溪目光深邃，望向远处的山林，他仿佛看到了有狼烟正在袅袅升起。
　　帝星晦暗，这是乱世之象，改朝换代之兆啊……郁小宝究竟把他送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自从郁兰溪预见了不久之后的乱象，便有了紧迫感，他开始有意识的提高自己在王家的地位和话语权，利用王家的人脉和财富，分批购置大量的粮食、铁器、药材等战争必需品，为接下来的战乱时代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乱世之中，只有物资是不够的，还得有实打实的依仗。
　　这个依仗，可以是军队，也可以是某个人。

　　郁兰溪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选择了一位姓刘的书生——刘基。
　　这是一个一看就不平凡的人。

　　郁兰溪主动与他结交，论军事，聊民生，读春秋，诵诗经，从田垄农作谈到天下大势，从山野精怪说到天文地理，从诸子百家辩到程朱理学……两人很快成为了挚友。

　　而刘基也并未让郁兰溪失望。
　　他天资聪慧，入微明理，能言前人所未言之语，能行今人所未行之事。
　　他注定要在这个乱世绽放出属于他的光彩。

　　1358年，刘基成为了朱元璋的谋臣，而王家也在他的照拂下于兵荒马乱中幸存。

　　几年后，刘基辅佐朱元璋灭掉了陈友谅和张士诚等其他势力，并正式以“大明”为国号招揽天下义士。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刘基统筹全局过于劳神，还没来得及成就朱元璋的霸业，他就病倒了。

　　郁兰溪来看望他时，他正拿着一张图纸发呆。

　　“你在看什么？”郁兰溪问。

　　看到好友，刘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意，把图纸递过去，“这是诸葛孔明留下的七星续命之法，我想试试。”

　　郁兰溪皱眉：“你的身体当真到这个地步了？”

　　刘基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一直跟随大军四处奔波，劳心劳力，再加上年纪确实大了，身体撑不下去也正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郁兰溪，若有所思道：“说来郁兄倒是不曾变过，容貌一如往昔，还是你我初见时的模样。”

　　郁兰溪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些臭美道：“因为我保养的好呀！人活一世，就面皮最重要了，我长得这般好看，可不能叫岁月摧残了。”

　　刘基无奈的笑了笑，他的这位郁兄啊，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也就知道自己不会拆穿，才会将这不靠谱的鬼话说与自己听。
　　保养的再好，又怎会几十年如一日？都是爷爷辈的人了，还是那副年轻模样，如此下去，恐会遭人觊觎。
　　罢了，所幸自己现在还能护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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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刘基的病更严重了。
　　他府邸进进出出的人变多了，就连那位明皇也来看望了好几次。

　　时间差不多了，刘基做好准备，将要进行七星续命仪式了。

　　仪式的前一天，郁兰溪过来找他，见他坐在桃花树下，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手上还捧着《春秋》，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郁兄，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烟雾，风一吹就散了。

　　郁兰溪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低头看着地上摆放的七盏灯，问道：“上次见你，你不是已经将续命之法改进，可以剥夺他人寿数了吗？为何不做呢？”

　　刘基摇了摇头：“转命之术，过于阴毒，恐伤天和。”

　　郁兰溪蹙眉：“可你都要死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刘基拂去身上的花瓣，轻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转命之术伤及无辜，并非正道，不可取。”

　　郁兰溪想了想，又道：“那你挑选几个死刑犯不就行了，凭你现在的地位，从死牢里提几个人出来不难吧？那些死刑犯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可一点儿都不无辜！刚好废物利用！”

　　刘基瞥了他一眼，好似更无奈了，他长叹道：“郁兄啊郁兄，你才学过人，却偏偏在某些方面稚若孩童，有罪的人确实该死，可有资格判决他们生死的并非在下，而是律法。”

　　郁兰溪不懂：“可律法不是人定的吗？”

　　“非也！”刘基认真道：“律法虽由人定，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改变，就好比那灼灼烈日，人们将其命名为太阳，但它的升起与落下从来与人无关。当律法成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行为便都受其约束了。”

　　郁兰溪抬起下巴：“包括皇帝吗？”

　　刘基颔首：“包括皇帝。”

　　郁兰溪翻了个白眼：“是么，我不信。”
　　无论在哪里，都免不了特权的存在。
　　只要地位够高，权力够大，律法就只是发难他人的工具，而不是制裁自己的刀斧。

　　刘基突然找回了之前与郁兰溪辩论的乐趣，他挺直腰板，一字一句道：“敢问郁兄，何为律，何为法？”

　　郁兰溪愣了一下，懵懵懂懂的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律为约束，法为手段，合起来就是约束众人的手段。”

　　刘基：“那皇帝在不在众人之中呢？”

　　郁兰溪揉了揉鼻子，满不在意的道：“你给我挖了个坑，但我不会跳进去的，皇帝怎么会是众人呢？他明明是众人之上啊！”

　　刘基怔然，随而无声的笑了笑，“郁兄，我辩不过你，或许律法真的对帝皇无用，但我不是帝皇，我依旧处于律法的约束下，并且心甘情愿的被约束。”

　　“因为……世间万物总得有约束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太自由，一旦自由超过了限度，就会迎来毁灭。”

　　他补充道：“帝皇同样如此。”
　　即便不被律法束缚，也总会被其他东西束缚。
　　每个人只能尽可能的减少束缚，却不能完全摆脱束缚。

　　郁兰溪有一瞬间的愣神，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悲伤。

　　刘基以为他在为自己难过，便安慰他道：“郁兄不用担心，续命之法会为我续命十二载，已经够了。”

　　郁兰溪直视他：“刘兄，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

　　刘基：“郁兄但说无妨。”

　　郁兰溪笑了笑，道：“等你明天仪式成功了再说吧，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哦！”

　　刘基也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阳光下，桃花开得极盛，灼灼其华，仿佛预示了不久后衰败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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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兰溪动了刘基的七星续命仪式，仅仅是几盏七星灯的位置挪动，就让好端端的续命之法变成了阴毒的转命之术。

　　郁兰溪献祭了自己的寿数，一朝青丝变白发，容颜枯萎，身形佝偻。

　　刘基之前还说他不会变老，现在他就在刘基的面前瞬间老去了。

　　郁兰溪倒在刘基的怀里，声若蚊呐：“刘兄，我把命给你，你帮我做一件事。”

　　刘基心中抽痛，“你说，我听着！”

　　郁兰溪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型晶石。

　　“我有一位族兄，叫郁清欢，从小就跟我不对付，可燕国沉没，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自己永远埋葬在海底了。”

　　“我这辈子欠了很多人，可我唯独不想欠他！”

　　郁兰溪郑重的将晶石交到刘基的手上，“这是我族兄的夙愿，他与一人约好了，在千年后相见，你要代替我保管好它，使之传至千年后，到时，会有人来取。”

　　“求你了。”

　　“还有王家，也一并拜托给你吧，我太累了。”
　　郁兰溪缓缓闭上了双眼，就这么在自己的知己好友怀中失去意识。

　　恍惚间，他见到了大姨，他小跑着过去，撒娇抱怨道：【大姨，堂兄爱着的人在一千年以后，一千年啊，太长了，我等不了，我自小娇生惯养，如何耐得住一千年的寂寞！】

　　【所以，我就找了个冤大头，让他替我去等了！嘻嘻，我聪明吧！】

作者有话说

　　郁小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