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冬天死去》桃因

9、.

　　我坐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我盯着手机，脑子里的聊天记录像是一点一点逐渐消失了一样，在屏幕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微信的界面上，最后一条是路长风发来的“等着我”。

　　我的呼吸开始不顺畅，手指颤抖的捏不住手机，手指紧紧捂着心脏的位置，脑子像是快要炸掉一样。

　　我全身发抖，蜷缩在一团，蹲在地上。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到了嘴角。

　　我恐惧地盯着白桥和，甚至于盯着这个世界。
　　它是这么巨大，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想要把我生生困死。

　　我的喉咙已经被堵住了，也呼吸不了，脸通红，所有痛苦的感觉把我当成容器一样堆积。

　　眼前的世界慢慢褪色变成白色，又逐渐变成黑色。
　　一直到我再也看不见。

　　-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是一场车祸，我受了很重的伤，抢救了两三天才醒来，而另外两人死亡，一个路人轻擦伤。

　　我醒来之后全身都动不了，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问他跟我一起送来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他垂着头，让我节哀。

　　我又问他节哀……是什么意思。
　　我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路长风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爸爸没有丝毫抱怨我，甚至提着果篮来看我，给我放了一个录音。
　　那是路长风死之前留下的一段录音。

　　他说，对不起别筝，我那天不是故意跟你吵架的，我妈妈得了胃癌去世了，我爸爸出轨居然有了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孩子，我有点难过，想去找你，但你也要推我而离开。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脾气好差，其实我根本一点都不温柔，我害怕你因为这个就真的不理我了……哎算了，等一会见了面再跟你说吧……

　　之后录音就被掐断了。

　　我的眼睛像是一直被刀子割着一样干涩发疼。

　　他爸爸又说：“其实他一直很喜欢你，他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信，说不想出国，但……是被我威胁的，他小时候就很喜欢你，还因为你跟你们学校一个男生打架，被捅了一刀，至今身上都有疤。”
　　“他本来以为你拒绝他了就没想回来，他一直不谈女朋友，我就告诉他你在京宁，他就求我让他回国。”
　　“他跟我一点也不像，如果我能跟他这样深情，估计也不会有这种破事了。”

　　他爸爸年轻的时候就没受得住诱惑，才有了那个私生子。

　　怪不得他们说时候可惜，让私生子上了位。

　　原来，原来路长风已经死了。

　　他给我写信告白，为我打架受伤，为了我求着回国，因为一个小吵架给我道歉。
　　现在，他为了我死了。

　　我醒来恍恍惚惚地走出病房，一直往前，一直走到尽头，目光盯着最后一个病房的号码。

　　206 。
　　这个医院，根本没有207号病房。

　　我明白过来为什么每次doi的时候我都看不清他的脸。
　　明白过来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给他发信息。
　　明白过来为什么我吃了药之后，就不小心把跟路长风的微信消息给删掉了。

　　我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回到病房，躺下之后就睡着了。

　　我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自卑，懦弱，不勇敢，如同任何人见到都会退避三舍的魔鬼。

　　我躲在房子里，不敢出去不敢交际，甚至不敢偷偷看一眼我发了疯都想见的人。

　　我梦到天空漆黑，大雨磅礴，雷声轰鸣。

　　我梦到粉色的信封被少年拿着，怀揣着心事放入信箱，接着心情美好了一整天。
　　为了晚上的等待，他整晚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就收拾着自己，在说好的地方等我。

　　我梦到雨水没有丝毫疼惜地砸在他身上，他的脊背坚.挺，眼眸漆黑，执拗又坚持。
　　衣衫尽湿，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睛无神地盯着远处站了一整夜。

　　一直到期待的人没有来，他才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往回走。

　　我梦到他走的那条路，远方漆黑一片，没有尽头，他的身影逐渐被黑夜吞没消逝。

　　原来我根本没有勇敢。
　　也根本没有跟路长风在一起过。

　　-
　　白桥和很聪明，在这几天已经成功升职成了正式医生。
　　他告诉我我的病情很严重了，必须住院治疗。

　　我又知道了一件事。
　　怪不得秋天过得这么快，原来我以为我醒来的那天，一直问医生路长风怎么样而收不到答复的那天，距离我车祸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我也是在那一个月里知道了很多事情，也在某天晚上选择性失去了那一个月的记忆。
　　我很聪明地给自己编制了一个很完美的梦，我从不看日期，不吃药，忽略所有，让自己沉迷在这场梦里。

　　我用着那一个月知道的所有事情，天衣无缝地填补在我的梦里，快要把自己都骗过了。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耳畔还是白桥和不厌其烦地叮嘱。
　　我说：“白桥和，我害死人了，我，最喜欢的人。”

　　白桥和皱紧眉：“不是你害死的，是万可。”

　　“可是……”我的声音很轻：“他是为了救我，傻子，明明那时候才遇到一个月，他就为我送命，他是不是个傻子？”

　　白桥和抿着唇：“别筝，别想了，你这样，他不会开心的，他救了你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他，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感觉有些冷，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眼神落在窗外，立冬已过，外面霜寒冰冻，冷气逼人。

　　冬天真的好冷。

　　我闭上眼说：“好，我治疗，谢谢你。”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我已经可以走动了，但我不想出门，只想整天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动。
　　医生说多走走有助于病情，白桥和就特地跑过来跟着我在楼下医院转。

　　我双目无神地看着结了冰的树木，看着没有颜色的天空，感受着冬天的酷寒。
　　没走多久，我就想回去了。

　　“我想回去了。”
　　白桥和叹了口气：“好，走吧。”

　　一边上楼，白桥和忽然说：“你想养猫吗？”
　　我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以前的我自顾不暇，现在的我应该更养不了。

　　我勾着苍白的唇：“你在开玩笑吗？”

　　白桥和很认真：“猫咪很可爱的，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开的猫舍，有那种特别乖巧可爱的猫咪，又活泼又可爱，还软和。”

　　我摇了摇头：“我养不好，还是不要了。”

　　白桥和无可奈何：“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工作了。”

　　我勾着笑，点了点头：“嗯好。”

　　-
　　当天晚上凌晨，医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一个医生看到了什么，匆忙冲进病房。
　　另一个医生迅速地跑着叫着：“白医生！！！白医生！！！！！！”

　　他们又把我救了下来。
　　病房的场面一度混乱。

　　地面上，白净的床被上全是血痕，我躺在地上，手里还捏着刀子，颓废地倚靠着床。

　　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面全是血，胳膊上一条一条的伤疤是每一天叠加上去的。

　　值班的护士彻底受不了了：“白医生！他要是再这样我都会崩溃的，他每天……每天都要自杀，我一个不注意他就已经死了！”

　　白桥和沉默了下，让他们出去。

　　随后眼神盯着我，问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笑又想哭，嘴巴里苦的不行，我全身都没有力气，精神每天的都在受着煎熬和折磨。
　　我脑子里满是路长风，但我发现我好像在一点一滴的遗忘他的容貌。
　　这个事实让我痛苦不堪。

　　“我活不下去。”我哭得嘶声裂肺，全身发颤：“我受不了，白桥和，你不明白。”

　　白桥和怒吼：“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路长风用命护下来的人一心想死，丝毫不把被救下来的这条命当命。”

　　我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应。
　　可是，活着好痛苦啊。

　　我本以为我以前在餐馆酒店来回奔波混饭吃已经够浑浑噩噩了，原来不是。

　　白桥和问我：“你想死吗？”

　　我没吭声。

　　白桥和说：“我明天给您办理出院手续，别筝，你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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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医院说的，我还真离开了医院，我回到了家，发现原来这个别墅本来也只有我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用。
　　而那些欢愉的性.爱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脑子里的记忆已经不能连成一串。
　　碎片的记忆在我脑子里乱撞，但都跟一个人有关。

　　我注册了一个微博，在微博里发着我跟他的点点滴滴。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这几天我还真了几个小粉丝。

　　我拍了一张太阳，发了
　　“路长风，早上好。”

　　我看到评论有人问我。
　　【那他一定在你怀里吧！】

　　向来不回复的我回复了这条。
　　【他已经去世了，去了另一个更好的世界。】

　　我看到女孩跟我说节哀，我疲惫地躺在床上。

　　过年了，2026年，路长风已经二十六岁了。
　　我捏着一把黑伞，偷偷去看了路长风的墓碑。

　　上面的照片应该还是在国外时的学生证，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校服，嘴角勾着笑，脸上的笑意能够融化所有东西。

　　我放在这里一朵花，又往后退了一步，一歪头，看到远处站着的女孩。

　　怪不得她要打电话骂我，怪不得明明公寓信号很好，我在那天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现在，她的那几句话完整地落入耳朵。

　　“都是因为你他才死的，就是你害死了他！要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会大晚上出去还跟万可车撞上，你知不知道因为他知道了李炽打了你，直接跟李氏解约了？！他才刚上任，就因为你得罪了好几个人。他还这么年轻就死了，都是因为你他才失去了所有！你就是个杀人犯别筝！”

　　杀人犯？
　　她说得对，都是因为我。

　　她看了我一眼，站在路长风的墓碑前，沉默良久，最后几近哀求的话语夹杂着呜咽声：“算了求你了好吗？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来了，就当我求你别筝。”

　　我垂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好。”

　　不见，就不见吧。
　　我要死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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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犹然记得我死那天是个大雪天，还有几天就要春天了。
　　我要快点死去，他喜欢春天，所以我想在冬天死去，不让认识我的人提起我，就要加一句那个叫别筝的啊，在一个春天被人发现死在家里。

　　冬天，挺好的。

　　天寒地冻，我开着窗户，坐在床边趴着睡了一小会，醒来时身体冰凉，脑袋疼痛。
　　我看着远处忽然露出来的耀阳，没有温度的光线照着在大地上。

　　我打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询问为什么太阳这么炽热的东西，在冬天也没有温度呢？

　　好几个人给我发了一大串的专业词汇，我看不懂，索性一直往下滑。

　　我看到一个满是数字ID的网友评论，大概是冬天太冷，太阳也在受着煎熬。

　　我给他点了个赞，又发了个微博说，谢谢大家关注我，以后就不会发微博啦。

　　最开始关注我的女孩回复：是三次元出事了吗？

　　我回复：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我想去死了。

　　女孩：你心情好些了吗！
　　我回复：谢谢你呀。

　　女孩：你开心点就好哦！大大加油，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我看完这条微博，就迅速把微博注销掉了。
　　如今的我，黑暗，丑陋，苍白无助，像是地下的驱虫，终日不见天光。

　　我害怕温暖，也不想等我死后有人用我的账号发微博说这个博主已经去世了。
　　我甚至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的任何痕迹。

　　注销了之后，我满心地勾着唇。

　　我想在冬天死去。
　　然后，我得偿所愿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