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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尊师重道 ...

  •   “师尊,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你来这里也一样。”
      ……
      “你所求的都即将湮灭。”
      ……
      “既然来了,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花。”
      ……
      “你就这么在意他?”
      ……
      ……

      随逸再次睁眼时,耳边还回荡着晏初在燕奎殿上的阴阳怪气,滔滔不绝。

      头像摔碎了几千遍再拼回去一样疼,随逸两指轻点耳后,一个止痛术,大脑清明,才可以开始运转。

      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随逸自己的清净峰山腰处的住所。
      窗边的七色花刚刚出苗,满打满算,现在应该是一百年前。

      看天色,晏初这个时辰应该在峰顶练功,大概一个时辰后,会回来烧水做饭。

      随逸一拍脑袋,从自己的紫阳木大箱子的最底下,翻出了当年自己在求学时的弟子守则,摆在桌子上,翻开第一页“尊师重道”。

      好,这就是未来一年,晏初的每日必修功课之一了。

      ——

      清净峰峰顶,坚硬厚重的冰层闪着晃眼的白光,略微平整的冰地中央,充裕的灵力裹挟着寒冷的水流,从中央一点向上盘旋,形成一座巨大的人像。
      雕像脚下,晏初静坐修灵。
      飘渺的、浮动的微光一缕缕地穿进身体,再一缕缕地向上,涌入巨大的“鳞流人像”。

      晏初睁眼,今日的“供养”到此结束。

      身边的一杆长枝被一脚踢起接在手中,随少年人矫捷的身形而动,大开大合。

      一个时辰后,晏初折断长枝染血的末端,扔下山崖,提着剩余的树枝下山。

      想起什么,脚下一顿,眼睛一闭,再睁眼时已经不再原地。

      ——

      清净峰山腰处是一个小院子,只有两间屋。

      十年前晏初刚被抢回清净峰时,空地还只是一块儿荒芜的空地,空地旁边的小山洞是“劫匪”随逸的“巢穴”。

      最初两年的斗争里,晏初始终没胜过随逸手下那把唤作“叆叇”的短刀,没能摆脱随逸的控制。

      清净峰灵气稀薄,不说孕育不出什么天灵地宝,连树都长得稀少,矮小。

      两人斗了两年,直到第三年夏,晏初砍了山腰近一半儿的树,洞穴前的空地才拔地而起了一座两人间的小院。

      长枝被截成几段,塞进了炉膛,晏初意念一生,火苗蹭地蹿出来,卷着树枝向上,烹煮今日的午饭。

      北海鳞鱼鱼肉白嫩,汤水清淡,撒上些绿色点缀。

      晏初一手端着一碗一筷,一手推门而入。
      又睡着了。
      不过距开饭时间迟了一刻,随逸就趴在饭桌上,安安静静,没有声响。宽大的黑色袖袍埋着脑袋,遮住半个身影。

      晏初想不明白,世上怎么有人能如此惫懒。一日十二时辰,随逸只夜间歇息就占去一半,午时还要再睡上一个时辰。
      而今日,随逸反常地在卯时初还没有睁眼、下床。
      简直是准备睡死。

      “随逸,吃饭。”
      碗筷一放,惊起了睡着的随逸。

      饭桌上的人听到声音,猛地弹了一下,睁眼看到自己,身影不稳,向后缩了一截。

      晏初确定随逸眼里闪过的是惊惧,撤身躲避,就差唤“叆叇”出来了。登时面色不虞。
      “梦到我了?”

      “嗯。”
      梦到你大手一挥,燕奎殿成了人间炼狱,骇人得很,想忘都忘不掉,上辈子到这辈子都忘不掉。

      随逸回过神来,轻轻扫视四周,一百年前,还算比较安全的光景。
      放下心来,恢复神色。

      碗筷送到随逸手边,晏初坐下,同往常一样拿起紫阳木小箱子里放的木简。
      前日练枪,差点伤到随逸,看他这两日精气神都不太好,许是担心自己“弑师叛逃”。
      书简一点点展开,晏初向人重申一遍,“我若要走,不用害你。”

      是,“叆叇”现在防不住你。上辈子的这个时间点,清净峰你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

      瞬地术,眨眼万里,是仅有的几位上乘灵者能到达的水平。晏初被抢到手的后一年才化形,这个时候也才化形后刚第九年,晏初的瞬地术到什么水准了?背着自己,已经去过好些地方了吧。
      上辈子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藏着这么多能耐呢?
      瞒,使劲儿瞒!
      不就是为了“曈曚”嘛?
      巴不得早早给你,省去我许多周折。

      晏初的木勺把碗里的鱼肉搅得稀碎,目光涣散,不知道瞎琢磨什么。

      “不喜欢,你可以不吃。”
      晏初手里书卷一合,扔进紫阳木箱子里,哗啦啦地响。

      随逸抱住碗,“注意态度,能这么跟师傅说话吗?”
      北海鳞鱼,提神固灵,难捉难做。
      即便晏初会了瞬地术,去北海不费多长时间,也得提点着,不能惯他浪费粮食的恶习。

      “午时,把海文图鉴抄三遍。”

      午饭后的两个时辰,是随逸给晏初灌输清净峰心法的时间。

      一身黑袍紧紧裹着全身,带着青色劲装的少年爬到了峰顶,在流转的鳞流像下,一句句阐释着内门心法。

      随逸今日心不在焉,久久望着这座鳞流像。脑子里回忆的尽是上一世的情形。

      在七色花刚刚出苗的那一天,也就是今天,酉时初,夕阳快登场时,自己沉沉死去。
      佩刀“叆叇”没拦住晏初,第二日卯时初,睁眼时,晏初和峰顶的鳞流像一起消失不见。
      自己冒着风险出清净峰,去往中洲,遍寻不得。
      后来,中洲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少年英才,一点寒芒鳞流长枪,在修灵者中声名鹊起。
      再后来,晏初入魔,燕奎殿上大战整个中洲的修灵佼佼者。人枪合一,身形矫捷,灵随意动,撼人心魄。一柄长枪横挑众人。
      最后,枪尖直直贯穿自己的心脏…

      随逸捋了一遍上辈子的轨迹,又看一眼鳞流像,决定今日就做出一些改变。

      “晏初,我养你十年,教导你十年,你还没改口叫过我师傅。”随逸停止讲经,罕见地讲起闲话来。

      晏初一语挑破,“你看中我身上特殊的草木灵气,能养活那株七色花。各取所需。”

      果真打算要走,装都不装了。
      随逸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被晏初点破了初心也不见怯场。

      “噢。那这一笔算抵消。”随逸顺着开口。
      晏初对这种陌生的反常略有反感,好像什么东西脱离了轨迹,把控不住。

      下一刻,一把玄色黑刀穿过晏初的肩胛骨,狠狠地把人钉在了峰顶的平地。

      “叆叇”上灌注了不少灵力,施了随逸从未用过的一种心法,晏初被捅了个对穿,青色衣衫染得血红,轻微移动肩膀就钻心地疼。

      “再怎么教你尊师重道,想来也不会被您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换种方式了。”
      晏初暂时躺着没动,警惕地盯着站起来的随逸。此人若是能夺了随逸的舍,必定不好对付。

      峰顶有大风,黑色衣袍飒飒作响,上下翻飞。随逸抬手,一股灵力溜出,钢索般从到下紧紧缠住鳞流像。

      “随逸,你做什么?”晏初察觉到不妙,这股灵力的体量不对,往日随逸对自己自身的灵力的使用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仿佛多用一点就能去死的样子,晏初也确实发现,某一日灵力使用超出了界限,随逸沉眠的时间会格外多些。

      今日的灵力,怕是比全年的灵力预支了,会出事。不管他是不是本人,用得都是随逸的躯体,不能让他作贱。

      肩胛骨透过“叆叇”短刀的宽处,更多的血染红了峰顶,但“叆叇”还是死死地把晏初钉在原处。

      随逸峰顶,鳞流人像被灵力所化的钢索紧紧缠绕,禁锢地越来越小,缩成常人的身量。

      晏初仰在地上,看随逸上前,轻轻把自己环在人像怀里,低头靠在肩上。一身黑衣沾染了鳞流像的水汽,衣角在飒飒寒风中也不动分毫。整个人却透支过大,倚靠在人像怀里,喘着粗气。

      右手从宽大的黑色衣袍里向上移,慢慢握住钢索,收紧,钢索泛红,灼烧,燃起来大火,大火把人像吞噬,晏初看随逸不躲不避,转身坐下,背靠大火中的鳞流像,朝着自己。

      火在寒流中肆意地烧,叆叇玄刀的禁锢在慢慢减淡,肩头的血在北海寒风中变凉。
      臂膀终于可以活动,右肘撑地,晏初抵着叆叇刀起身,冷凝的血在半身绿衫上,仿佛一副赤色肩甲。
      拔出叆叇,走向虚弱躺靠在前的随逸。

      背靠热乎乎的火,自家不认人的徒弟提着自己的命刀,一股子杀仇的脸色,随逸偏头,小声骂了一句。

      灵池荒芜,神识混沌,一个站着的晏初晃成了仨,倒是堵住了刺眼的光。身后精纯的灵火火弱下去,钢索不再,鳞流人像消失,随逸没了倚靠,只好勉强站起身。
      “徒弟,你今天不开口喊一声师傅,可真说不过去了。”
      随逸手面一展,长枪在手。
      七尺二寸,红杆状盈,极强极硬。三寸三分,一点寒芒,银色流光。灵力浓郁,纯粹,裹挟着长枪。这杆长枪漂亮地不像话,随逸看一眼就觉得自豪,八百年的心血,加上晏初八年的灵力供养,一握在手,就晓得是个有灵的神兵。亲近人。真讨喜。随逸满眼雀跃。

      猛地,胸口又像是被绞过地疼,身形一晃,用枪撑地稳住,一口热血却忍不住,直直喷在晏初肩头。这小崽子,靠的太近了。
      “长枪曈曚,喏,接好了。”随逸轻轻从晏初手里掏出自己的黑色短刀“叆叇”,塞进去长枪“曈曚”。

      “师傅。”熟悉的少年音色。
      随逸听得舒畅,胸口仿佛都不疼了,扯出个笑来。
      “您可真舍得。”
      随逸没听完,眼前一黑,倒地,叆叇刀掉地,咣咣地响。

      清净峰从峰顶到山腰远,难走。如今这条蜿蜒的山路还是八年前晏初修院子时顺便平整的。
      一个少年身形,青色衣衫,腰间插着一把黑刀,两手扶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身后跟着一杆漂亮至极的长枪。一蹦一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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