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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年焰火(大结局) ...

  •   夜风吹过,云浮将被吹得冰凉的手缩进袖子里。

      颈上架着一柄剑,身后是绷紧的陌生身躯,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眩晕,胃和喉咙同时涌上一股难受的感觉。

      利刃擦破白嫩的皮肤,微小的伤口渗出鲜血,云浮裹在斗篷里,只着里衣,身子因为不安和疼痛而微微发抖。

      渐川握紧手中的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你兽人的样子还是这么丑。”将浮辽国公主的性命握在手里后,良木悠哉了一些,他自上而下审视了一眼渐川的样子,面上血污一片仍然狼狈,却习以为常地嗤笑了一声。

      这话渐川听得多了,他紧紧盯着良木,置若罔闻,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人放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

      渐川脊背绷紧,耳朵竖着,兽类的不安和戒备感一览无余。

      良木突然笑了,勒住云浮脖颈的手臂用了点力,果不其然,在听到小公主脱口而出的细弱呜咽声时,渐川的手臂绷得更紧了,下颌收紧成了一张弓,仿佛随时能扑过来咬住他的喉咙一样。

      这么多年他见过渐川不少样子,狼狈的、卑微的、冷汗涔涔的、痛不欲生的……但唯独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此时的表情。

      “渐川,你那么紧张,是因为她是你主子,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良木笑得得意,木讷的眼角都弯了起来,配上脸上的血污,像地狱里乱舞的小鬼。

      良久,他停住笑,哑声说道:“又一个良平?有意思。”

      良平新死,皇宫中彻夜不灭的火把和冰冷的器刃相撞声皆是因她而起,她为权势私利狠绝谋划了半辈子,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云浮和良平不一样,渐川突然清醒地意识到。

      而他也决不会让云浮变成第二个良平。

      蓬松宽大的狐尾猝不及防地扫向良木持剑的手臂,良木反应不及,心中一惊,拖着小公主后退了几步,握着长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松了一下。

      就是这个时机,渐川眼露寒芒,欺身而上,手提长剑直刺向良木,刀光剑影间在他手臂上重重划下一剑。

      良木吃痛,钳住云浮脖颈的手松了劲儿,云浮被风吹得僵冷的身体踉跄了两下,还未站稳,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用轻柔而小心的力量将她带离了沾染戾气的良木身边。

      赤红色的尾巴将云浮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一旁的石阶上,离开时,尾巴尖上的一小撮赤白的毛发似乎还缱绻地在她的腰间留恋了一下。

      随即,院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阴冷紧张,兵器相撞的铮鸣声在空气中泠鸣作响。

      良木第一次在兽人的眼中看见杀意。

      渐川成年后,良平曾在他面前毫不吝啬地称赞过这个小杂种,说他骨子刚硬,但懂得“谋而后定”,做事比自己少了几分冲动。良木那时不屑,但很快发现这兽人行事的确如此。

      不过良木并非因此而忌惮渐川或对他留有什么正面的印象,他反倒能更没什么心理包袱地去磋磨渐川了。渐川想要的“凝露丸”和方子只有他有,他知道以渐川的性子只会暗中寻药,决不可能将事做绝与他为敌。

      但此刻,渐川剑锋凛冽,招招致命……他对他,真的生了杀心。

      良木抬臂,咬牙勉力挡住兽人迎面劈过来的一剑,前半夜的厮杀和绝地逢生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渐川的举动超出了他的预料,若这该死的兽人仍下手如此狠厉,他恐怕不能再抵挡几招。

      “记载‘凝露丸’药方的医书已是遗迹,杀了我你此生都要忍受噬骨疼痛,渐川,你想明白……”良木握紧手中的剑柄,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渐川遭受药物反噬已有几年,饶是他这样能扛的性情依然无法习惯那样剧烈的疼痛。先前几次探他宫殿,目的不言而喻,如今良平已死,良木不相信渐川能下手将他这个唯一对药方知情的人赶尽杀绝。

      兽人的耳朵动了动,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漂亮的脸上漠厉而冷绝。

      冰冷的剑气割伤皮肉,尖锐的利器刺入胸口,良木瞪大眼睛,布满血污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扔掉手中的剑,紧紧握住渐川握住剑柄的手,试图阻挡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那柄剑没有一点犹豫,无情地从他的胸膛穿过。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良木张口“啊”了一声,嘴角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只是颓然地仰面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剑刺穿良木胸口的那一刻,温热柔软的尾巴紧紧地挡在了云浮的眼睛上,顺便缠绕了一圈,堵住了她的耳朵。

      云浮被温暖包裹着,心跳如擂鼓,即便看不到,她也知道此刻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她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搁在那条她最喜欢的尾巴上,感受到那条蓬松的尾巴在她的掌中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院中没有了声响,渐川没管那柄插在良木胸口的剑,他从胸前取出一张手帕,擦干净手上溅到的血迹,然后转身走到云浮身边,以掌代尾,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害怕。”云浮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她能闻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残存的血腥气,但仍伸出冰凉的小手覆在他温热的手掌上,干哑地说道。

      小公主的声音因为被夜风吹了一整晚而微微颤抖,她半张小脸掩在他的手掌下,娇弱得惹人怜惜。

      渐川没忍住,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掌下细嫩光滑的脸颊。

      他信她说的“不害怕”,他疼痛发作时那样狰狞又丑陋的样子她都不怕……但渐川本能地不想让云浮看到自己杀人的样子,他那时的冷漠狠绝比因疼痛而耳尾露出的样子更像兽人,更像一只兽类。

      “进屋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渐川打横将她抱起,手掌托住她的头,稳稳地按在自己的胸前,以保证她看不到院中的一片狼藉。

      兽人的怀抱温暖坚实,云浮绷紧了一晚的神经在这种牢固中渐渐松懈下来,积压已久的不安和辗转终于尘埃落定,渐川还未踏入玄微殿的内室,她已经眼皮昏沉地在他怀中睡过去了,呼吸声平稳如小兽。

      被小脑袋枕住的胸膛仿佛在灼烧,透过那一层肉身,里面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外室的姜桂睡得死沉,渐川平稳地将睡沉的云浮放在床上,伸手为她盖好了被子。

      红烛燃尽,残存的烛火飘动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渐川借着微弱的烛光,不知对着那张恬静的睡颜凝望了多久,最终只是轻轻地在她冰凉的额上落下一吻。

      -

      天娄国公主及世子借出使浮辽国之便暗行谋反之事,辽远帝震怒,派兵加驻边关,借机向天娄国施压,天娄国皇帝诚惶诚恐,亲自修书一封自愿加奉贡品,自此天娄国正式成为浮辽国的附庸。

      辽远帝这一役可谓兵不血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浮辽国自幼身体不足的十五公主被谋逆小人惊扰,当夜便生了一场重病,此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近八月中旬时,竟已到了缠绵病榻的地步。

      太医院的御医昼夜不休,寸步不敢离玄微殿,值守了近半月,最终得出定论:小公主这病,只能静休,慢慢调理,急不得。

      二公主与十五公主一母同胞,心急如焚,闻言连夜入宫,在罗正殿门口长跪不起,言宫中环境实属不宜,求皇上准十五公主去行宫调养。太子云肇也紧跟着请命。

      帝后心疼小女儿,最终决定将江南行宫赐给十五公主。

      一月后,初秋,斩羊城。

      “你还在生气呀?”铺着靛青色锦绣云纹的红木床上,身着洁白里衣的少女披着头发,面上犹存带着病气的苍白,怀中抱着一簇蓬松柔软的赤色尾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问道。

      云浮此番谋划是为了彻底远离皇宫纷扰,自然不会真的前往江南行宫。云景另找了人模仿她的身形假意前去江南行宫,而她则与渐川暗中来到了斩羊城定居。

      渐川没说话,一张漂亮的脸绷着,伸手僵硬地将托盘中黑乎乎的汤药递到少女面前。

      “太苦了,不想喝。”云浮皱皱鼻子,熟练地将整张小脸埋进那簇大尾巴中,逃避似地只露出发色黑亮的后脑勺。

      尽管小公主自从到了斩羊城就屡屡使用这一招逃避喝药,兽人还是在柔嫩小脸贴到尾巴上的那一刻僵直了一下。

      “哄王太医喂你吃衰体之药的时候不觉得苦?”想到云浮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整张小脸瘦得只剩骨相的样子,渐川心底骤然升起的旖旎一点点散了,声音冷落地说道。

      云浮心虚,不敢说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将头又埋得深了一些。

      小公主细弱的鼻息喷在尾巴上,渐川喉结动了动,面上的冷硬险些维持不住。

      “若皇帝始终不肯放人,你怎么办呢?还要继续吃那药吗?”渐川有心一定要在今日同她将这事说明白。

      “父皇不会不同意的,我已经提前和姐姐说好了,姐姐会想办法的。”云浮的声音从大尾巴里闷闷地传来。

      渐川皱眉,说到底她还是在根本就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拿自己冒险。

      “渐川,我胃痛。”云浮从尾巴上抬起小脑袋,双目红通通地泛着泪花。

      那衰体之药药性霸道,虽及时服了解药,却还是勾起了云浮胃痛的老毛病,小姑娘近两日时常捂着腹部冷汗涔涔,随行的王太医说,须得再好好调理一些日子才行。

      渐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别的,手脚迅速地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将温热的掌心隔着里衣覆在她的腹部。

      云浮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顺势滚进他怀里,两只纤细的胳膊圈住他的脖颈,一只手还从兽人的脑后绕过去摸了摸他挺立的兽耳。

      “你别生气了嘛,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软软糯糯的声音,杀手锏一般,瞬间让渐川没了所有脾气。

      渐川覆在她腹部的手没有收回,另一只手圈住小公主因为这几月的折腾而瘦得可怜的腰肢,将人紧紧抱进自己的怀里。

      一开始他不晓得云浮暗地里服了药,真以为是被吓到了,恨不得将良木的尸体挖出来再剁上几刀。后来知晓了缘由,心中心疼又酸涩,娇娇弱弱的小公主,一句话都没有骗过他,宁可自损也一定要带他离开。

      “云浮,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东西,哪怕是我,也不值得你伤害自己。”渐川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云浮摸了摸他头上恹恹趴下的兽耳,知道漂亮兽人在心疼她。

      “我记住啦。”她在兽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心没肺地说道,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餍足的笑意。

      云浮此行来斩羊城,身边只带了姜桂和王太医二人。姜桂起初被云浮和渐川的关系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面色纠结了许多天,絮叨了种种“此事有违礼制”的规劝之语,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接受了现实,只是不再使唤渐川做事,言行之间也拘谨地恪守着主仆之礼。云浮说了几次“不必如此拘束”,姜桂也没什么反应,最后只好作罢。

      “凝露丸”的药方流轶已久,想要在短时间内复刻出真正的“凝露丸”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太医潜心研究,也只能先制出一种可以轻度减缓渐川体内疼痛的药物。

      渐川对“凝露丸”的研制之事倒不怎么上心,决心杀死良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与这疼痛并存一辈子的事实。云浮却将“凝露丸”的研制视为目前的头等大事,三天两头与太医一同翻云景搜寻并派人送来的各种医书孤本。

      年节前夕,宫中传来消息,穆皇后有喜了。

      良平公主的误会解除后,帝后的关系变得微妙,云景传书中常提到二人相处之事,如今穆皇后重新操持后宫,也算是得偿所愿,云浮心中也少了几分不能尽孝道的愧疚。

      斩羊城位于北方,是座距离边塞要地有些脚程的小城,当地民风淳朴,风气开放,又有许多云景的旧部下多加照料,云浮和渐川在斩羊城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旧历新年这一天,姜桂起了个大早,将府中上下清扫得干干净净,云浮一觉睡到中午,睁眼时渐川已经在门窗上贴好了春联。

      按照斩羊城惯例,每年除夕之夜,都由当地官府出资在城中空旷地带燃放焰火。云浮这两月身子养回了一些,但到了晚上出门时,渐川还是扯了最厚的大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今夜街上人多,所以纵使小白狐叼着云浮的裤腿百般撒娇,云浮还是狠下心将它留在了家里。

      姜桂执意留在家中包饺子,王太医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笑着摆手说“老骨头就不凑热闹了”,只剩两个年轻人穿得严严实实手挽着手一同出门。

      街上人多,渐川自然不想带着小公主去挤热闹,他揽住云浮的腰肢,选了一处景观极好的屋顶,两人肩并肩靠坐着,等待即将升起的焰火。

      街上空旷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的人群,大家穿着厚重的冬衣,在寒冷的天气中搓着手,一边等待一边话着家常,脸上都是一派喜色,小孩子们手里提着灯笼在街上一边咯咯笑着玩闹一边跑来跑去,被长辈呵斥了也只是做个鬼脸。一时之间,整个斩羊城热闹非凡。

      “渐川,我有东西要给你。”小公主裹在大麾里,颈上系着貂绒围脖,头上戴着狐裘帽子,只露出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

      在斩羊城,渐川不必再穿兽人随侍的衣服,再加之兽人并不畏冷,所以此刻他只穿了一件湖蓝色棉布长衫,侧头看向云浮,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温暖放松的笑意。

      云浮将小手伸进袖袋里,鼓鼓秋秋地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漂亮兽人。

      渐川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通体洁白泛着香气的药丸。

      “我和太医爷爷翻了许多医书都没有找到‘凝露丸’的遗迹,结果前两日太医爷爷的一位游医故友送来了这个。”云浮眼睛亮亮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急急地催促他,“快吃下去呀渐川,‘凝露丸’很难得,即便知道方子药材也要凑很久,光这一颗就已是来之不易。”

      渐川愣愣地盯着那颗“凝露丸”看,片刻后拿起放进了嘴里。

      云浮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兽人将药丸含进口中,心中最后一颗大石头在这一刻悄悄落了地。

      然而下一秒,渐川将她颈间的围脖拉下了一些,骨节分明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温软的唇舌就这么印在了她的唇上。

      云浮猝不及防,呜咽着张了口,感觉到渐川将那颗药丸在口中咬碎,渡了一半给她。微带着苦涩的药香在口中弥漫,云浮握住兽人手臂的手掌推拒了他几下,挣扎着想要拒绝。

      渐川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揽住她的手又紧了些,加深了这个吻。

      云浮的呼吸在兽人温暖又霸道的气息中逐渐紊乱,她鼻间不经意地传出轻哼声让兽人忍不住露出了竖瞳。

      许久,渐川才将呼吸不畅的小公主放开,把人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帮她顺气。

      “你……”云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脸还是红彤彤的,气结道,“好不容易得了一颗‘凝露丸’,你喂给我做什么?”

      “‘凝露丸’能养气调息,对身体好。”渐川并不急,平稳地帮小公主将颈间散落的围脖整理好,又帮她紧了紧松散的衣襟。

      “我的身体一直这般,静静养着便好了,你分了一半给我,隐疾发作时还是会感到疼……”云浮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无妨。”

      “渐川!”

      “嘘,看那边,焰火升起来了。”渐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将人揽在怀里,和她一同看向远处天空升起的明亮焰火。

      下方传来小孩子们欢呼大叫的吵闹声,身体里又隐隐传来疼痛,但那疼痛与先前比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杯水车薪。

      药既已被吃了,再计较也没有用,云浮的目光被远处绚烂的焰火吸引了去,她窝在渐川怀里,露出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一双小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焰火好看,但渐川的心思并不在那,他低头看着怀里专注得一动不动的小脑瓜,忍不住轻轻在她的帽子上落下一个吻。

      ——小公主,你要知道,所有的疼痛和与你相守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若我此生还能许下什么愿望,那就只能是希望你健康平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新年焰火(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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