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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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进入地牢入口，云浮就感到一股潮湿冰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她以手握拳，掩住口鼻，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姜桂提着灯笼走在后面，闻见前方的咳嗽声，皱了皱眉头。
“顾大人前日便说了，待天娄国的贡品到了，他定挑几个像样的送到玄微殿任您挑选，公主何必非要亲自来这腌臜地折腾一趟。”将手里的灯笼递给身后的侍卫，比云浮还小两岁的小丫头柳眉横竖，走两步上前熟练地为她戴好狐裘上的兜帽，又仔细掖了掖她颈下系着的貂绒围脖。
云浮没说话，安静站在原地任她摆弄，一双泠泠的大眼睛乖巧地眨着，苍白的小脸裹在狐裘宽大的兜帽中，显得越发娇小怜人。
姜桂叹口气，没了脾气，从侍卫手中再次接过灯笼，伸手扶住自家看似乖巧实则在坚持的事情上格外执拗的小主子，踩着脚下坎坷不平的砖石路向地牢深处走去。
今日顾易不在，领路的是当值的侍卫长。侍卫长右手执用来照明的火把，握住腰间佩刀的左手手心因为紧张微微沁出汗意。
地牢这等皇宫中的末流之地迄今为止只接待过两位贵客，一位是云浮，另一位则是云浮那自小便与宫中其他女眷有所不同的二姐云景。
云景是穆皇后的嫡亲长女，性子爽利，自幼不爱红妆，经皇上赐谕，拜了护国将军顾年为师，整日学习舞刀弄枪和兵术权谋，及笄后随军北伐，成了浮辽国迄今为止的第一位女将军。
虽说是“贵客”，但云景实则已经是这地牢的常客了，由于时常协助大理寺断案的缘故，在这值守的侍卫没几个没见过自家二公主饭点亲自来地牢提溜犯人的。
但眼下，身旁这位长康公主却与二公主迥然不同。长康公主自幼身体羸弱，细瘦得像一朵不压枝的梨花，兴许闹点动静就惊扰着了。
侍卫长默不作声地在腰侧擦了擦手心的汗，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
地牢通风不畅，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云浮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对除却草药和熏香之外的其他味道格外敏感，小姑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悄悄从袖子里伸出手将颈间的围脖向上提了提。
顾易今日虽不在，却一早嘱咐过侍卫长长康公主此行的目的。侍卫长心里有数，知道云浮是来挑兽人随侍的，引路时有意避开了重犯区，将人带到了地牢深处的围栏区。
“公主，您且稍加等待，兽人野性难驯，卑职先带人进去察看一番。”侍卫长在围栏区入口处停了脚，转身弯腰行礼。
火把照亮范围有限，云浮站在入口只能隐约瞧见里面粗铁炼的笼子轮廓，她心中好奇万分，但也知侍卫长所言有理，于是和姜桂停了脚，乖巧地点了点头。
身后执火把的侍卫们鱼贯而入，很快将狭小的围栏区照个通透。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一直待在黑暗中的兽人感到不适，笼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吼声，经地牢的墙壁反射扩散到人耳中，有些阴森恐怖。
姜桂身子抖了一下，口中不自觉发出惊呼。
“别怕。”云浮开口，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声音是豆蔻少女独有的清丽，唯独虚了一些，显得中气不足。
“要不您还是别进去了。”姜桂心中犹悸，扶住云浮的手微微收紧，眼中流露出担忧，试图劝自家小主子在此刻悬崖勒马。
“无妨，都在笼子里呢，冲撞不了，况且有侍卫长在一旁，不会出什么事的。”云浮语气不疾不徐地安慰道。
姜桂小声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趟是非进不可了。
里面传来侍卫长严厉呵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兽人的声音弱了下来，渐渐归于平息。
“公主请。”侍卫长从里面走出来，拱手向云浮行礼。
云浮点头，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狭小的围栏区内左右各置了两座巨大的铁笼，铁笼的栏杆粗如婴儿手臂，围栏密而结实。云浮透过围栏，瞧见每座牢笼中各关了三四个兽人，均衣衫破烂，手脚缚锁链，周身狼狈。
她愣了一下。
兽人是天娄国的独有种族，数量稀少，多群居于深山之中，远离世人。十数年前，有猎户在山中擒获一名受伤的兽人，当作异物进献给天娄国皇帝。兽人种族各异，多身体强健或貌美之流，皇帝啧啧称奇，这才下令全国围捕兽人。
近几年，天娄国国运衰微，多受战火侵扰且屡战屡败，兽人也被当成一件稀罕物，作为贡品流入大陆上其他国家。浮辽国作为陆上大国，接收了不少兽人贡品，上层贵族逐渐养成饲养兽人随侍的风气，甚至彼此比较，以兽人随侍的强健和独特作为身份的象征。
云景早在及笄之年就收了一名兽人随侍，名叫百炼，狼属，高大威猛，忠心护主，随云景多次出入战场，气势斐然，让云浮很是艳羡，却没想到浮辽国的兽人贡品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的。
这批贡品昨日刚到，尚存野性，嗅到生人的气息，又在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嘶哈”声，姜桂腿有些发颤，但仍紧紧扶住云浮的手臂。
“安静。”侍卫长用刀鞘敲了敲笼子的围栏，声音不大，但兽人已条件反射地感到震慑，果然消停了一些。
“不必跟着我。”云浮将姜桂的手拂下，向围笼走近两步，仔细瞧里面关着的兽人。
左边的围笼里关着一男一女两个兽人，皆长着普通人的模样，躯干精瘦，上身微微弓起，面颌收紧，眼神戒备，云浮进一步，他二人便在笼中退一步，牵着锁链玲玲作响。
云浮失望地收回目光。
二姐教她，虽说兽人随侍和下人是同等身份，但挑选的标准却有所不同。挑选下人需考查品性和言行，但挑选兽人随侍却不必，兽人天生懂得忠诚，前提是——得需他认定你。所以挑选兽人随侍，最重要的是“合眼缘”，哪怕这兽人第一眼未相中你这个主子，只要你相中他了，日后慢慢训导便可。
眼下，她与这笼中二人显然不合。
右侧的笼中关着三个女性兽人，面相惊惶，眼角带泪，身量看起来比左侧笼中的兽人更加娇小。云浮凑近几步，三人便吓得瑟缩成一团。
中间的那名兽人耳上带了坠饰，是云浮未曾见过的样式，她向前探了探身子，想看仔细些，却不想那名女性兽人被骇了一跳，头上“噗”地一声冒出两只雪白的兽型耳朵，身后也多了一团白色短尾，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原来是兔族的兽人吗？云浮心中觉得惊奇，但心中不忍再吓她，只好后退了几步，离这笼子远了些。
再向前走，依旧是右手边的笼子里，关着一个女性兽人，瞧着年纪比其他的兽人小些，耳朵和尾巴就大喇喇地放在外面，云浮瞧见她耳朵上的斑点，知道这是一名豹族的兽人。
未能进化成人形的耳朵和尾巴向来是兽人被视作低人一等的缘由，是他们与野兽同宗同源的证据，是以自从天娄国下令围捕兽人开始，训诫兽人的师傅便强制他们学会收回尾、耳，使外貌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贡品被进献前，天娄国的驯兽师会先经手一遍，教导兽人一些基本礼节，其中就包括“不可以随意露出兽耳和兽尾”这一项——云浮在脑海中回想着云景曾与她讲过的话，眨了眨眼睛，不知眼前的豹族兽人为什么没有将耳、尾收回。
豹族兽人看见云浮，罕见地没有害怕，她跪地膝行，腰肢轻摆，匍匐着爬到笼边。这般主动，倒还把云浮吓了一跳。
“一些兽人会主动露出兽耳和兽尾来讨好主人，依卑职看，这小豹子应该是喜欢公主。”站在一旁的侍卫长见状解释道。
云浮站在笼边，和匍匐的兽人离得很近，她低头看向兽人的眼睛，看到了一片污浊的玻璃绿。她没再说话，后退了一步，冲着侍卫长摇了摇头。
侍卫长心中明了，长康公主不喜这兽人。
围栏区一共四座铁笼，前三个云浮都已经瞧过，待走到最后一座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三副沾了血迹的锁链孤零零地被扔在地上。
“这里的兽人呢？”云浮伸手指着空笼子，回头问道。
侍卫长握住刀把的手转了一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语气有些迟疑：“被……五公主的人带走了。”
云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问道：“这笼子里关着的兽人长得很漂亮？”
“呃……回公主，是。”侍卫长弯腰拱手。
云浮眨了眨眼睛，指着地上的锁链，“三个都带走了？”
“回公主，这笼子里只有一个兽人，这兽人原本安静老实，被五公主的人带走训了两日后不知为何发了狂，笼中的三副锁链都是为他一人准备的。”侍卫长老老实实地回道。
云浮微微皱眉。
侍卫长口中的“五公主”是她的五姐云阳，贵妃所出，性子颇乖张，素爱养面首，每逢天娄国进供兽人，她必先挑走品相最佳的男性兽人，严加训诫后收入自己宫中。
“公主，若没有您相中的，不如咱这就回宫吧，地牢湿气重，还冷得很，奴婢担心您的身体。”见云浮站在原地不动，一直没出声的姜桂提着灯笼向前一步，担忧地说道。
“嗯，走吧。”方才光顾着瞧笼子里的兽人了，姜桂一提醒，云浮才发觉自己伸出袖子的手已经凉得像冰一样了。
一行人沿原路返回，还未走到地牢入口那段长路，云浮耳边就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阵锁链碰撞的叮当声，她侧过头，看见地牢另一侧的岔口，四五个侍卫押着一个走路踉跄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地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