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蜜糖琥珀

1、私语 01

　　冯屿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横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这辆车还在疾驶中。

　　他的上半身赤.裸着，随意搭着一条毯子，衬衫已经不知所踪。

　　揉着蓬乱的长发坐起身子，冯屿发现驾驶汽车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看上三十多岁的样子。

　　“你谁？带我去哪里？”冯屿哑着嗓子问道。

　　女人紧握方向盘，目不斜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你昨晚真是太坏了……”

　　“？”冯屿蹙眉，“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噗哈哈？害怕了吧？”一个憋笑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和笑声一起飞过来的，还有个物件。

　　冯屿伸手接住。是一瓶矿泉水。

　　原本斜靠着的副驾驶靠背被调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一直在反复说着一句话：“你昨晚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小月月！我就是知道是你小子装神弄鬼！赶紧调头，送我回家！”冯屿拧开瓶盖，咕咚咚喝着水。昨天参加一哥们婚礼，他喝多了。宿醉以后，喉咙干渴的厉害。

　　坐在副驾驶的秦粤探头过来：“大哥，咱们在高速上，怎么调头啊？”

　　车窗外有白底绿字的巨大路牌闪过：青岛 39Km。

　　“青岛？”冯屿拧上瓶盖。

　　秦粤笑的一脸谄媚：“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沐风号这个月要去南太平洋执行科学调查航次了，这两天已经开始备航了。”

　　冯屿掏出一枚黑色的怀表看了一眼日期，身子靠向后排靠背：“那你把我弄来干嘛？”

　　“您好歹也是沐风号股东，这次可是沐风号首次出海，处女航啊！您不来合适吗？”

　　冯屿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头还有点胀胀的。

　　“我不是说了，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什么拉横幅放炮剪彩的，咱这是科考船出海，又不是酒店开业。”

　　“你放心，仪式一切从简！”秦粤保证道，说话的时候还递了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黑色T恤给冯屿。

　　冯屿接过T恤随意套在身上，低头看到胸前写着两行白色的大字：沐风号，首航顺利。套好T恤他又重新靠在靠背上阖上了眼睛。

　　“我这不是第一次当船长，心里没底吗？而且这次还是联合科考，船上还有米国科学家，我不能搞砸了给俺们丢人不是，再说惠惠也不放心我，她说有你在比较可靠……”惠惠是秦粤女朋友，两人近期正在筹划订婚的事。

　　冯屿猛地睁开眼，随手抄起空了的矿泉水瓶，朝秦粤的头砸去：“合着你这是把我弄来陪你跑船来了？”

　　后面任由，秦粤再怎么哀求，冯屿都是一句话：“不行！”

　　秦粤是冯屿的海大同学。主修航海技术，毕业多年才拿到船长证书，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实践，因此这次当船长心虚的很。

　　冯屿就不一样了，他本科在海大修了两个专业，海洋科学和航海技术，出国读研的时候，他就具备了当船长的资格。前几年他一直泡在船上，搞得了科研，开得了船，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大哥，爷爷，祖宗……要不我给你跪下吧？惠惠说要是请不动你，我也就别出去了……”秦粤都快哭出来了。

　　冯屿叹口气：“什么时候启航？”

　　秦粤一听有戏，赶紧回答：“明天！这可是我托人找的崂山仙道，专门给选的黄道吉日！”

　　说完，一双星星眼望着冯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您这是答应了吗？”

　　“并没有……”

　　秦粤有点着急：“不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说你这段时间什么事也没有吗？你但凡要是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要在家陪女朋友，我秦粤转头就去找别人！”

　　冯屿脸色不变，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怀表放进口袋，“哥伦布还自己在家呢！”

　　听到这话，秦粤松了一口气，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到冯屿面前：“哥伦布我安排人去接了，估计比咱们稍微晚一点儿到。”

　　冯屿看了一眼秦粤手机，是一张哥伦布趴在一辆车后座上睡觉的照片。

　　秦粤滑了一下手机重新递给冯屿：“哥伦布也太凶残了吧，看看把我们司机小刘给挠的！”

　　一张胳膊上有两条血印子的照片出现在冯屿眼前。

　　“哥伦布认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冯屿道。

　　“我当然知道，人家还能看家护院，完全把自己当狗使了，还是狼狗，真牛比！”秦粤道。

　　“猫粮猫砂都带了吗？”冯屿问。

　　“都在这边准备好了，大量的，还有玩具，都是哥伦布用惯的牌子。最晚明天运到船上来。你看我安排的怎么样？”

　　“行啊你，”冯屿眯眼看向秦粤，“长本事了，这是一早就把我算计好了？”

　　车子下了高速以后，没有停留，径直驶向沐风号停泊的港口。天气晴好，海鸥在天空纷飞。

　　船员们已经到位了，正在船上有条不紊地检查设备，或者来来回回地从往船上搬运各种物料和补给品。

　　船体红白两色的沐风号是一艘排水量4500吨的船，外廓长78米，宽15米，个头不算太大，但设备特别先进。特别是船上几个实验室，不输同级别的科考船。

　　一下车，就有潮湿温润的海风迎面吹来。冯屿拢了下头发，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大海的气息让他心安。

　　上船以后他径直走进驾驶室查看，船虽然算是他出资建的，可建好以后他还一次都没上来看过呢。秦粤和船员打过招呼以后，跟了进来：“你看这驾驶室设计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人性化？以前那些船上用着别扭的地方都改了改……要不我再带你看看船长室？专门按照你的习惯布置的，包你满意！”

　　冯屿站在控制台前扭头，冷眼看着秦粤：“你还想让我跟全部航段啊？”

　　秦粤装傻：“啊？你刚才不是在路上答应我了吗？”

　　“哦？我怎么答应你的？”

　　“这……”秦粤有点慌，仔细回想，冯屿只是松了口说帮他盯一段，确实没说全部航段都跟。

　　“行了，别嘀咕了，我就跟船一个星期，到时候不管到哪里，你都得想辙把我和哥伦布送走。再说了，你这么依赖别人也不行啊，你早晚也得独自上手啊！”

　　“我这不是怕惠惠担心吗？”

　　“我说小月月，你还真出息啊，张口闭口惠惠，你这辈子就活在媳妇的阴影下吧！”冯屿鄙夷道。

　　秦粤不服气，小声哔哔：“那也比你整天想着什么白月光，连个都没有媳妇强！”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哎，是不是哥伦布到了？我给你把它接过来啊！”秦粤一溜烟跑了。

　　少顷，秦粤就把哥伦布给带来了。哥伦布是一只英短蓝猫，一身蓝灰色的毛发柔顺光滑，两只眼睛都是琥珀色。见到冯屿，哥伦布一路上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它翘着尾巴走到冯屿身边，蹭了蹭它的裤腿。冯屿忙着调试仪表，只是低头轻轻挠了挠它的头顶当做回应。

　　哥伦布也不粘人，见主人忙着，就踱到一边，轻轻跳上控制台前的一把椅子，团成一个松散的毛球。

　　旁观的几位船员啧啧称奇：这猫对主人如此忠诚不算，还知道不给主人添乱，满是按钮的控制台它不去，专门跳到椅子上睡觉。

　　秦粤笑道：“哥伦布从小跟着你们冯哥在船上长大。出海的经历比你们都丰富，老海员了。”

　　有人通过对讲机呼叫秦粤：“船长，米国那边的首席过来了！”

　　“好的，我马上到！”

　　秦粤放下对讲机就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两名船员搬了些办公用品到驾驶室，一遍搬一遍小声议论：

　　“我的天啊，米国来的那位首席科学家也太漂亮了吧！还那么年轻！”

　　“漂亮是漂亮，不过也许只是看着年轻？”

　　“谁知道呢，现在美容医院分分钟都能把猪头整成美女……”

　　冯屿忙着手里的工作，完全没有理会外界的杂音。他平时虽然看上去自由散漫，一工作起来确实绝对专注。用秦粤的话说，老冯一工作就是用高音喇叭在他耳边哇哇他也听不见。

　　等冯屿终于把仪表都调试了一遍的时候，这才发现一直在他身边椅子上睡觉的哥伦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他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抬脚就往驾驶室外面走。累了，去甲板上吹吹海风。

　　前脚刚走出驾驶室，就差点撞上一个匆匆忙忙跑来的人。

　　是个年轻的白人姑娘。

　　“什么事？”冯屿猜她应该是米方团队人员。

　　“哦，嗨！”白人姑娘看清冯屿以后眼前一亮，下意识撩了撩头发，“首席让我把这份资料拿到这边。”

　　冯屿接过资料：“好的，谢谢。”

　　白人姑娘却没有离开：“我叫爱丽丝，很高兴见到你！”

　　“冯屿。见到你也很高兴。”

　　“不知道冯先生有没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我是说，今天的工作完成以后？”爱丽丝的褐色眼睛里闪着光芒，期待地看着冯屿。

　　在她眼里，冯屿简直太帅了，且不说他模特一般的身材，深邃立体的五官，光是那一头不羁的长发，那凌乱的胡茬，还有性感的喉结就快把她迷死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时间。”冯屿耸肩。这样的姑娘他见的多了，毫不夸张地说每天都能遇到。即便是他故意不修边幅，也总有姑娘来搭讪，她们不约而同地表示长发的冯屿看起来像是一名忧郁的艺术家……

　　爱丽丝也不纠缠，打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冯屿放下资料，重新走出驾驶室，来到甲板上。

　　一群人正在后甲板上围着四米多高的A型架，从冯屿的角度看过去，A型架就像是一个斜放在地上的大门框。

　　秦粤也在，站在人群最外围。

　　“嘛呢？这么多人？”冯屿走过去问他。

　　秦粤指了指A型架上的一排滑轮：“检查设备可靠性呢！”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准备好了吗？辅助设备启动！”

　　听到这个声音，冯屿瞬间愣住。他的视线越过人群看过去，A型架一侧一个穿着连体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的背影，看到这个背影，他的心瞬间“突突”地跳了起来。

　　“那是……”冯屿指着那个背影问秦粤。

　　秦粤还没回答，就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惊呼：“啊啊啊啊！！！”

　　顾不上寻找那声惊呼的来源，冯屿敏锐地注意到与A型架连接的一段钢缆异常动作了，钢缆哗啦啦地从轴上散开了。这条钢缆穿在A型架其中一个滑轮上，一头还坠着几十斤重的柱状取样器。这要是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钟慕慕手里提着对讲机，正专心与控制几辆钢缆的驾驶员对话，忽然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没头没脑的惊呼：“啊啊啊啊！！！”
　　她还没判断出发生了什么状况，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撞到，整个人来不及吭声就朝甲板地面扑倒下，随后往右边骨碌了半米。

　　钢缆被柱状取样器拉着直直落下来，“咣”一声砸在甲板上，刚好就是钟慕慕刚才站着的位置！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呆了，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钟慕慕也被吓了一跳，趴在地上半晌，忘记了起身，自然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护在了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冯屿从钟慕慕身上爬起来，伸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干净又宽厚，很能给人安全感。

　　“谢谢，我没事……”钟慕慕抓住这只手，被拉着站起来。

　　当她想看看是谁在关键时刻保护了她时，抬头却猝然撞进一双深潭一般的眸子里。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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