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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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顺清醒过来后，便一直呆呆的，不与任何人说话。
徐逢春已经被众邻居默认为白大顺和王慧茹的“长子”，所有事都要与他商量。
两个小伙子，一个未成年，一个二十出头，一夜之间，家没了，父母也没了，搁谁都受不住。大家伙心里不落忍，有余力的都愿意过来伸把手，都想帮着小哥俩先把眼下的急事办妥。
白小顺醒过来后，徐逢春便时时刻刻拉着他的手，让他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旁边的街坊抹着眼泪说：“小徐，小顺儿以后可就只有你了。”
徐逢春眼睛一热，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肯定管他，我管他一辈子。”
说完，他做了个深呼吸，回头望向已成为废墟的家，脑子艰难又缓慢地转动。
小顺儿以后只有他了，他是小顺儿的依靠，越是关键的时候，他越是应该拿得住事儿，不然，他怎么去做小顺儿的依靠呢？
想到此，徐逢春把田小玉找来，交代道：“田姐，你帮我去医院跑一趟行吗？看看受伤的人都是什么情况，帮我统计一下医药费、检查费，还有他们对赔偿金的要求，让我心里大概有个数。”
田小玉走后，徐逢春又把大刘找来：“大刘，你帮我看看四周的住户，有多少人被小二楼爆炸牵连，碎一块玻璃都要算进去，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身旁的街坊说道：“小徐啊，你可别操心这些事了，我们和大顺慧茹都是老邻居，平时相处得也好，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谁能跟你计较那些？”
徐逢春拉着白小顺向街坊鞠了一躬，说道：“大家不计较是大家厚道，我们要是不闻不问那就是我们不礼貌。白叔白婶如果还活着，他们也不会办这样的糊涂事。大家对我和小顺儿的关照我都铭记于心，但是该我们面对的，我们必须得面对，我们不能总在大家的关照下过日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纷纷叹息。
事故被认定为液化气罐操作不当引起爆炸，要签字的时候，徐逢春问身旁的白小顺：“小顺儿，签字吗？”
白小顺点点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徐逢春和白小顺跟车去了殡仪馆；再回来时，两人一人抱着一个骨灰盒。
他们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听上岁数的邻居安排接下来的事。
“起码得先把灵堂搭起来。大顺和慧茹这种属于横死，需得找人做做法事，之后才能祭拜，否则不太好的。”
徐逢春问：“灵堂怎么搭？去找谁做法事，你们有电话吗？我现在就联系。”
那几个老人开始翻手机，身旁的白小顺忽然开口说话：“不用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
白小顺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骨灰盒，说道：“什么都不用了。明天我们就去找墓地，早些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我爸我妈不会计较这些的。”
如此，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那些老邻居眼里，让两个孩子主持这些事，确实太为难他们了，不办就不办吧。
天色越来越暗。众人这才想起，小哥俩今夜无家可归。
田小玉、大刘，附近的邻居，都想帮他们找住处暂时落脚，但两人谁都没有动。
徐逢春知道白小顺的心思，一一向大家道谢：“我俩今晚上想在这里守着，哪都不去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想静一静，也要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
田小玉转身去不远处的店铺买了两件厚衣服送过来，大刘送来了水和面包。
大家都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但后来他们渐渐意识到，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容他们在突遭变故之后缓一缓，就是最好的理解和帮助。
众人离开后，徐逢春拉着白小顺的手，坐在了废墟前。
恍惚间，他仍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梦醒后，小二楼还在，白叔和白婶也还在。
他们每天五点起床蒸包子、榨豆浆，准备开张买早点。
忙活完这些，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吃完早饭，白小顺去上学，徐逢春去收山货，白叔和白婶准备发面蒸馒头，一部分零售，另一部分送给几个固定客户。
一直到晚上，一家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享用丰盛的晚餐，互相聊聊自己经历的趣事。饭毕，白叔白婶通常会看两集电视剧，徐逢春和白小顺回屋里学习。
日复一日，平淡幸福，徐逢春渴望这样的日子能年复一年。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把病得半死的他捡回家的白叔白婶，喂他热汤热饭的白叔白婶，相信他的白叔白婶，帮他寻找出路的白叔白婶，给他零用钱的白叔白婶，给他买新衣的白叔白婶，给他发拜年红包的白叔白婶，小心翼翼提醒他要不要回常安过年的白叔白婶，操心他终身大事的白叔白婶，许他无限自由的白叔白婶，把他当大儿子养的白叔白婶……
往昔一幕幕，如幻灯片在眼前循环播放，每一页的页尾，都有一个关于家的注脚。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何其幸运，收获了人世间最真挚、最朴实的情意，他时常陷入自我怀疑，他何德何能，会遇上这样一家人。他在关于未来的规划里，每一笔都有山水县的这个家啊！
夜凉入水，风声呜咽。
徐逢春抱着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替他一点一点抹去脸上的泪。
徐逢春忽然惊醒，他身边还有小顺儿。
小顺儿在这场意外中，失去的比他多得多。
他再难过，恐怕也比不上小顺儿的万分之一。
然而当下，那个本该悲痛欲绝的人，没有哭，却在帮他擦眼泪。
徐逢春看着白小顺苍白的脸、幽深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一把将白小顺儿揽进怀里，安抚道：“小顺儿，你千万别憋着，难受你就哭，想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好不好？”
白小顺安静地趴在徐逢春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我很想哭，可是我的眼睛太干了。”
徐逢春突然想起什么，拿起身旁的矿泉水，喂着白小顺喝了小半瓶。
白小顺看着面前的废墟，轻轻地说：“其实我应该去里面翻一翻，看看还剩下什么，可是我好累啊。就算翻出了能用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呢？家已将没了，明天天亮以后，我带着那些东西又能去哪儿呢？”
徐逢春心如刀绞，此刻他真的宁愿听白小顺大喊大叫，至少那是一个孩子正常的反应。他不想看见现在这样绝望灰心的白小顺，他不想要他的小顺儿一夜之间就长大。
因为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都不快乐。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小顺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看着老成严肃爬上他稚嫩的脸，看着沉重愁苦挤占他的青春，看着他尚未成年，却已经老去。
徐逢春再次将白小顺搂进怀里，他们各自抱着一个骨灰盒，面向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徐逢春一下一下轻拍白小顺的肩膀，轻而坚定地说：“小顺儿，爸妈不在了，但我会一直在。以后，我会陪你难过，陪你快乐，陪你考试，陪你长大。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虽然我也不是那么好，但我会慢慢学，争取做你合格的哥哥，好不好？”
白小顺闻言，猛地将脸贴上徐逢春的肩膀，压抑的颤抖过后，他终于哭了出来，他边哭边问：“小春哥啊，我以后就没有家了，我成了孤儿啊，我以后怎么办啊？”
徐逢春说：“你有我啊！小顺儿，从前你们给我一个家，现在我也要给你一个家，我们要一起走很远，看不到尽头那么远。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
白小顺哭着点头，而后又摇头：“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啊！”
徐逢春：“一家人不该说这样的话。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你觉得你会拖累我一辈子，可我觉得，你那是陪我一辈子。”
白小顺呜呜哭着，慌乱地点点头。
这一夜格外漫长。
晨光熹微时，徐逢春等来了一个人……他师傅，许久不见的王老大。
王老大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不少，看样子身体确实不好。他隔老远便开始哭，踉踉跄跄地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喊道：“老白啊！嫂子啊！”
徐逢春见状，拉着白小顺过去将王老大搀起。
王老大看见白小顺，泪流得更凶，他摩挲着白小顺的头发，看着徐逢春说道：“幸亏你那天把小顺儿带出来了。你白叔白婶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你，因为你在无形中救了他们的孩子。这可能就是命吧。”
徐逢春摇摇头，没说话。
王老大又问：“墓地是不是还没选？打算什么时候下葬？”
徐逢春说：“今天就去选，我们都想早点让白叔白婶入土为安。”
王老大点点头：“安葬完你白叔白婶，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得好好照顾他们留下来的孩子。”
徐逢春说道：“我知道，师傅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难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