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宠》深海大龙

21、妇德

　　“雪儿妹妹别光吃菜啊！”

　　“吃肉！吃肉！”

　　素娘的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就放到了燕赤雪的碗里。

　　燕赤雪对着素娘轻笑，没说话，又看了一眼同样看着她的封三娘，低头小口浅尝着。

　　“雪儿妹妹就是太内向了！”

　　“你宋大哥和秦颂乃是结拜之交，两人有着生死的情谊，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你既然去了秦颂的家门，也不必把自己当成外人，平日里若是无事也可以过来找嫂子说说话的！”

　　素娘说着，还看了秦颂一眼。

　　燕赤雪没应声，自然垂头一颗一颗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不是嫂子说你！”

　　“咱们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就该谨守妇道！”

　　“秦颂父母去的早家里无甚大人，你倒也不需要伺候公婆，可这过日子，洗衣做饭，伺候男人，却也都是我们为人妻子的本分！”

　　素娘依旧是笑意吟吟的说着，只是她这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面色还有些红意羞涩的秦颂瞬间抬头看向了燕赤雪。

　　还来不及想着宋家嫂子好好的干嘛提起了这个话茬。

　　眼睛紧紧的看着燕赤雪，生怕人因为这几句话生气了一般。

　　只是秦颂这副样子，却惹得桌上宋明素娘两口子略略有些不满，看着燕赤雪的模样更像是一副公婆挑儿媳妇的赶脚。

　　“来，兄弟，这妇道人家的事咱做男人的不插手！”

　　“也让你正好让你嫂子教教弟妹这为人妻该做之事，省的时候，你回家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宋明喝酒喝的上头，毫无顾忌的说着，只是这话一出，却让桌上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

　　秦颂皱着眉头看着往日里和善的宋大哥夫妇，自己自打把人带回这里时，也亏得宋大哥两口子的照顾，他心中甚为感激。

　　他也不是什么喜欢麻烦别人，占人便宜之人，只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介武夫粗人，饥时吃个馒头喝口凉水便也是一顿饭，他是个糙人，这种日子他早就过惯了，可身边的骄人，却是苦不得。

　　就是因为与这宋大哥交情匪浅，自己才放心将这一日三餐的活计摆脱但宋家嫂子手里。

　　饭桌上这些明里暗里针对的话，他如何听不懂。

　　只是若真让殿下如这两口子所说做个贤妻良母，为他洗手做汤羹，那他可真是罪该万死！

　　倒也理解这宋大哥一家的意思，只是……

　　这话……

　　这话……

　　这话，不该他们说，也由不得他们说。

　　“砰”的一声。

　　秦颂将手里的筷子拍在了自己的碗上，看着宋明两口子便是一声冷笑。

　　“大哥海涵，小弟已经吃饱了！”

　　“谢谢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

　　秦颂说完，也不看宋明两口子的表情如何，扭头朝着燕赤雪道：

　　“饱了没！”

　　“饱了，便回家吧！”

　　燕赤雪手里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人就已经被秦颂拉出了宋家大哥的院子。

　　等着一股冷风拂面而过，燕赤雪才算是反应过来，秦颂这是生气了。

　　被拉出院子，秦颂也并未带人回家，出了巷子口也不知道拐进了哪条街，燕赤雪心中有所顾忌，成日里都窝在那一方小院，这县城白日里是个什么模样她还真不知道。

　　手被紧紧握着，燕赤雪看着秦颂的侧脸，他浑身散发的那股子森冷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呢。

　　“你，这是生气了！”

　　燕赤雪看着秦颂开口问着。

　　秦颂却没有答话，反而停下了步子看着燕赤雪问道：

　　“饿不饿！”

　　“走吧，街头老王家的馄饨应该还开着！”

　　也不等燕赤雪说话，秦颂牵着人的手直接朝着街头走去。

　　燕赤雪嗓子跟前的不饿两字又被她默默的咽了回去。

　　被别人在耳朵跟前叭叭，她怎么可能吃的进去饭，若她还是燕十六，所有人敢如此，她怕是早就掀桌了，而那满桌子的人怕也是早就被拉下去砍头了，又怎容她们说什么，妇道，妇德。

　　“我现在虽然身上没钱，但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好好的，秦颂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他眉毛紧皱，对着燕赤雪很是认真的说着。

　　“嗯，我知道！”

　　燕赤雪应着，不过她那副样子在秦颂的眼底却像是在敷衍应承。

　　秦颂想开口再解释什么，看着燕赤雪眯眼浅笑的模样，又咽了回去。

　　他真的不是没钱！

　　秦颂的想法燕赤雪自然不知道，但她从话本里也没少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男人都好面子，最忌讳被人说穷。

　　她是喜欢秦颂的，她要给秦颂留面子。

　　在她决定选择秦颂时，她其实也想过往后的日子，不就是洗衣做饭吗！她现在虽然不会，但她可以学啊！

　　两人心思各异，所思所想都不同，一路沉默。

　　等走到街头时，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家馄饨摊子了，大过年的，都回家吃饭去了，谁还吃馄饨，那摊子上倒也没看见有几个人。

　　“你不是想去边关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秦颂的话就似平地惊雷，让燕赤雪瞬间停住了脚步，她轻蹙眉头，细细看着秦颂的表情。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秦颂这话又是何意。

　　“我功夫好，可能做你殿前侍卫！”

　　秦颂亦是紧紧盯着燕赤雪的眼睛，他开口问着，声音很轻很轻，无一丝底气可言。

　　见燕赤雪不说话，秦颂又道：

　　“我，我牵马也成！”

　　秦颂只觉得嗓子发干，本就没底气，更因为燕赤雪的沉默而心中忐忑。

　　“你愿意跟我一块回去了！”

　　燕赤雪看着秦颂不答反问道。

　　秦颂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燕赤雪挑眉，打量着秦颂，心里却在推算秦颂的想法。

　　“我有婚约，你……”

　　“我会杀了他……”

　　秦颂的笑脸像极了春日暖阳，他的眉眼柔情一片，倘若他的话不是那般阴森寒凉的话，那秦颂真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说什么傻话！”

　　“赵家佣兵五万，就连哥哥有时都要卖他家一个薄面，你杀了那赵将军的儿子，你也怕是活不成了……”

　　“你不怕！？”

　　燕赤雪一阵娇笑，开口对秦颂说着。

　　“不怕！”

　　秦颂满脸认真的模样倒让燕赤雪顿觉无趣。

　　这人世间最人心最是不值钱，就像现在，在她眼底，秦颂的赤诚热烈，她是瞧不上的。

　　秦颂只是一个选择，一个能让她觉得更加自由安全的选择。

　　她受够了尔虞我诈的日子，她也讨厌极了那步步谨慎小心的生活，只要她回到哥哥身边，就算是哥哥的同胞皇妹也改变不了她身为棋子的事实。

　　她嫁到赵家，便就是哥哥的眼睛，即便与那赵小宝同睡一张床，也算不准那日就会反目成仇，光想想那种日子，便觉得窒息。

　　就当燕十六已经死掉了吧！

　　她会跟秦颂好好过日子。

　　“不去了，我们不回边关了！”

　　燕赤雪说着，毫无意外，她看到了秦颂眼底震惊不敢相信到最后的欣喜。

　　“真的！？”

　　秦颂问着，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哈哈哈，傻瓜，当然因为你啊！”

　　燕赤雪说着，脸不红心不跳，不过还是在看到秦颂眼底那片赤诚时稍感愧疚。

　　愧疚什么，无论如何自己是在他身边的，不是么！燕赤雪自我安慰着。

　　如梦似幻，即便是亲耳听到了燕赤雪的承诺，秦颂并未觉得有多安心，反而有了一种比之前更加重的不确定感觉。

　　她从未了解过自己，却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所有身份地位，她说爱自己，可她嘴里的话又有多少真假。

　　她的情深来的太过容易，到时候，只怕会走的更绝绝。

　　当今太子与她一母同胞，为了太子政权稳固，她一身清高孤傲宁愿被卖去青楼那种腌臜地，现在她说，她为了和自己在一起，愿意放弃身份地位，甚至她宁愿丢掉性命都要围护的太子。

　　他秦颂一介匹夫何德何能，能得她燕赤雪倾心而许！？

　　秦颂看着燕赤雪，他是一往情深，但他不是傻子……

　　“其实，自打你救我之时，我便……”

　　秦颂冷笑的看着燕赤雪的鬼话连篇。

　　可即便明知她话中掺假，他也没办法拒绝，好歹啊，这位不可一世的殿下，还愿意欺骗他。

　　知道再说下去，听到的只是一堆敷衍之词，秦颂不欲拆穿，牵着人的手朝着馄饨摊子继续走着。

　　罢了罢了，愿意留下来就是好的！

　　燕赤雪笑眯眯的跟着秦颂的步伐，心底还在为自己的聪明睿智而拍手叫好。

　　……

　　过了年，边关下了一场雪，当今太子带领三千骑兵奇袭夷人大将军驻扎营地，夷人大将军被斩首级，我军大胜。

　　捷报被传至京都，随之而来的战书更是一封接着一封的被摆到了燕云祈的桌面。

　　当今太子大胜夷人的捷报被一路传回。

　　大年初九刚过，王员外带着家人便从乡下赶回了县城，秦颂大清早的就过去了。

　　自打燕赤雪同他说完不回边关的事，虽知道她嘴里的话掺了假，可秦颂还是怕燕赤雪反悔，故而决定等初十，就带人直接回无忧谷。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是直到太子哥哥平安燕赤雪还是不禁悄悄的感谢了神明。

　　她的太子哥哥那么厉害，对于以后怎么制衡赵家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事情似乎都在慢慢变好，燕赤雪的心情也是一日比一日舒畅。

　　手里拿着从外面买回来的包子，厨房锅里是她熬的白粥，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终是身染烟火。

　　封三娘推开了没有关严实的院门时，燕赤雪刚把碗筷摆上了桌子。

　　自打大年那天与宋家大哥不欢而散后，两家人虽然见面还打招呼，但素娘也不怎么再过来串门了。想必心里还是存了疙瘩！不过燕赤雪可不在乎。

　　一抬眼看见跟幽灵似突然出现的人，燕赤雪硬生生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打掉。

　　封三娘一身利落的打扮，容貌身段都属上乘，只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让燕赤雪感觉极为不舒服。

　　将手中的碗放下，燕赤雪也不开口搭话，她们两人对视着。

　　别样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着。

　　“你跟他不合适！”

　　封三娘双手背在身后对着燕赤雪说道。

　　那个他，不用明说，燕赤雪也知道是谁。

　　一阵冷笑，自己不合适，你就合适了！

　　当初见封三娘第一眼时，又见素娘那奇奇怪怪的态度时，她便就知道两人打着什么算盘。

　　见燕赤雪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封三娘突然亦是一阵冷笑。

　　“十六殿下……”

　　这突然而至的称呼，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燕赤雪收起了漫不经心，她立在原地，看着封三娘，眼睛慢慢眯起。

　　“殿下，秦大哥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

　　“倘若你真的为他好，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封三娘说着，只是这话却让燕赤雪顿感讽刺。

　　并没有被拆穿身份的惊慌，燕赤雪随手拉了一个凳子便坐了下来，对于封三娘的话不答也不应，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人。

　　“殿下难道就不好奇，我不过只见了殿下几面，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吗！”

　　燕赤雪不语紧紧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朝廷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把殿下你的画像秘密发到了各州府，县衙！”

　　“当今圣上有秘制，若是活捉当今十六公主，封爵三品！”

　　封三娘边说，边慢慢踱步走到了燕赤雪的身边。

　　傍晚的阳光很美，燕赤雪抬眸看着封三娘，她依旧是那条绛红色的裙子，很漂亮。

　　早在之前就在知道她是一名女铺快，好似还是一位武艺高强政绩不菲的女铺快，想都不用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若她现在真的想抓自己交给官府，自己也是跑不了的。

　　“那你要抓我吗！？”

　　“抓我去领赏！？”

　　燕赤雪轻轻开口问着。

　　“哈哈哈哈哈！”

　　“殿下，我们何不做个交易呢！”

　　封三娘说着话，一只手便搭到了燕赤雪的肩膀上，她缓缓弯腰，嘴唇轻俯到了燕赤雪的耳边，只用了她们两个人的才能听到的声音。

　　“离开！”

　　“离开秦大哥！”

　　“直到你离开秦大哥，我会找一帮人将你护送到边关至太子身边！”

　　对于封三娘嘴里的话，燕赤雪并不意外。

　　“倘若，我说不呢！”

　　燕赤雪亦是轻声说道。

　　搭在肩膀上的手，几道突然加重，轻微的痛感让燕赤雪的眉头不由一紧，就听耳边的封三娘又道：

　　“殿下，你绝对不会想被抓起来做人质吧！”

　　威胁的话，不必明说，大家都清楚，倘若她不离开秦颂，她身后的封三娘便要把她送去官府了！

　　啧啧啧……

　　无稽之谈……

　　燕赤雪心上一通讽刺，这可没有威胁到她……

　　“你了解过秦颂嘛！”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被秦颂带回来的吗！？”

　　“让我离开是不可能的！”

　　“你大可以现在就去报官，去通知所有人燕十六就在这，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把我抓起来送到官府！”

　　“来啊！你来啊！”

　　“哈哈哈哈哈……”

　　燕赤雪站起身子，她面对着封三娘，眼神里满是轻蔑不屑。

　　“敢威胁本宫，你还是第一个！”

　　“你……”

　　似被燕赤雪的嘲讽激怒了，封三娘紧绷着身体，皱巴着脸，看那模样似乎真的在想着把燕赤雪捉走般。

　　“哼……”

　　一声冷哼，燕赤雪开口道：

　　“你大可以试试，现在就可以把本宫抓起来！”

　　“倘若秦颂回来没有看见本宫，你猜他会怎么做！”

　　“倘若秦颂发现是你把本宫掳走，你猜猜看，他会不会用剑划破你这段漂亮的脖颈呢！”

　　封三娘被燕赤雪的话说的心上一梗，垂眸想着。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见秦颂，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当年自己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奉命捉一个江洋大盗，倘若不是秦颂出手相助，自己早就成了那大盗的刀下鬼了。

　　自己独身这么多年了，每次表姐给她介绍姻缘时都被自己推拒了，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秦颂。

　　早在三年前，她见秦颂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是芳心暗许。

　　所以当表姐给她写信之时，她看到那个在她心底里被描绘过无数次的名字，即便不确定是不是他，自己也决定过来看一看。

　　却没有想到，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