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千晨》洛轶

1、缘分连环案

　　暑假已经过了一大半，蝉鸣声不断的夏天依旧很是酷热。

　　B市市区中心的人比较少，房子却很多，在这里买房子的大多都是有钱人。

　　这里最名声响亮的学校是恒阳中学，没有钱的人进不去，除非你很优秀。

　　B市中心重点区域的房子几乎都是空荡荡的，所以这一带都很安静。

　　韩千晨走进超市，迎面而来的一股冷气让他瞬间神清气爽，刚刚在街上的那股燥热感消失不见。

　　他拍了拍额头上已经和汗水粘在一起的头发，径直向零食区走去。

　　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他在摆满薯片的架子前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口味每一个样式。

　　正好看上了其中一种，他伸手将薯片拿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生产日期，耳边就传过来小孩子在跑来跑去的闹腾声音。

　　很吵，他抬眸略略地扫了一眼跑过的小孩。

　　“不可以在这里跑！停下！”除了听到小孩的声音，还有一个少年有些稚嫩的声音。

　　话音刚落，小孩就撞到了韩千晨身前的这个柜子，一个小孩撞不倒，后面跟着跑的那个小孩来补刀，又撞了一下，这下柜子就该倒了。

　　韩千晨担心那两小孩有没有事，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柜子的危险。

　　“哎！小心！”直到少年的呼喊，人离他近了些，韩千晨听到了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回头看，他身前的柜子晃动了几下，要往他脸上倒。

　　他顾不了那么多，也顾不得那个让他小心的人，伸出手臂，想要自己抵着这么大一个柜子。

　　抵住了，但是不止他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是刚才那个少年和他一起抵着，皱着眉，看来分担了不少力气。

　　柜子没有完全倒，再加上有两个人撑着，它晃了几下又站稳了，只是那上面摆着的薯片成袋成袋地往下掉，砸在了两人身上。

　　薯片撒得满地都是，那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停下来安静了一下，站在原地反应过来时被吓得哭了出来。

　　韩千晨看了看自己被印出一条条红印的手臂，抬头去看那两个小孩，正想上前去安慰一下，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

　　那个少年拿着几颗棒棒糖，蹲在两个小孩面前，已经在哄着小孩了，薯片被弄得满地都是，他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哥哥这里有糖，乖乖地不能乱跑知道吗？会撞到别人的，你们看，你们害得那个哥哥受伤了，快去道歉。”少年揉了揉小孩的头，小孩点点头，扁着小嘴，脸上的肉被鼓起。

　　韩千晨看着小孩水嫩嫩的小脸蛋，抿了抿唇，板着的脸不自觉就红了一点，他抬手用手背碰了一下脸，看着那两个小孩走过来扭捏着道歉。

　　韩千晨一直都是板着个脸不会笑，说话虽然放轻了，在小孩听来却是很凶的：“没事。”

　　小孩又被吓得哭出来。

　　少年急忙走过来哄：“乖，哥哥说没事了，你们去那边玩好不好？”少年指了一个方向，两个小孩红着眼睛过去。

　　“谢谢。”韩千晨从地上拿了几包的薯片，站起来朝少年道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笑脸马上印在了韩千晨的脑海里，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这样纯真的笑，对方就收了起来，摆出了有点惊讶和疑惑的表情。

　　“你……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少年说。

　　“是吗？”韩千晨往少年的身侧走过，斜视了对方一眼。他对这副面孔没有印象。

　　应该是认错了。他心想。

　　少年随着韩千晨一同去了收银台前，他的身体靠着收银台，一副有点闲的样子，一直盯着收银的女生看。

　　然后，少年就开口了：“阿姐，那一地的薯片怎么办？”他指了指满地的薯片，有一包掉到了前台这边，少年特别熟练地拿起来，然后撕开吃。

　　“你去收拾，涨工资。”

　　“啊？你就不能请多几个人吗？”少年反驳，但还是去收拾东西了。

　　“不能，都要没钱买包包了！”收银姐姐笑笑，又说，“不是你说要体验一下生活的吗？”

　　韩千晨抬眼看了一眼少年，这次才注意到对方的发型，是很常见的中分，还有不常见的粉红色的夹子，夹在两边头发上，看来是用来给中分的头发定型的。

　　他将东西放在台上。

　　“请问有会员卡吗？”收银姐姐收起了刚才大声爽朗的声音，轻声地问着，手里拿着东西进行结账然后装起来。

　　他将卡号念给了收银姐姐，结账后拿着东西就离开了。

　　少年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取下夹子来，很顺手地用手指沿着中间的小发缝往上一拨，两边的刘海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呆的位置，几缕小碎发挡了一下额头。

　　这个发型，搭上少年青涩的脸蛋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快要变成夏日里的一道光，闪闪发亮。

　　“好看吗？新发型。”

　　“丑。”收银姐姐说。

　　“你没眼力见。”少年把夹子夹在衣服领口，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先回去了，明天开学。”

　　“去吧去吧。”收银姐姐挥挥手。

　　少年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弄他的衣领，夹子夹得不整齐，怎么看都不爽。

　　因为没看着路，他出门一个转角就撞到了人，抬头说对不起时，中午见到过的人映入他的眼底。

　　“是你？你又回来买东西吗？”

　　韩千晨退后几步，也说了句抱歉：“不买，我有东西掉在这里了。”

　　“东西？”徐路苏往自己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一个胡萝卜的夹子，夹子精致小巧，有些圆润，看着可可爱爱，“这个吗？”

　　韩千晨一下子答不上话来，往对方的手里一把抓过来：“我妹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哦。”少年有点呆和迷茫，就这样看着韩千晨僵直地离开，片刻才把在半空中的手给收回来。

　　韩千晨回到家后，突然疑惑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他坐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对着风扇吹了好久。

　　一直到夜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知道他的那个妹妹回来后，他才反应过来睡觉。

　　韩千晨有一个妹妹，很调皮，古灵精怪。每次开学，他都因为他亲爱的妹妹而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个开学也不例外……

　　“哥！你看这花！”

　　“哥！你看这草！”

　　“哥！你看帅哥！”

　　韩千晨：“……”

　　天气很热，韩千晨的背后一凉，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看，仿佛要将他们的肉.体刺穿。

　　妹妹不看路，到处蹦蹦跳跳的，时不时还回头看看韩千晨有跟上她的脚步没有。

　　这下好了，真撞到人了。

　　她撞到后连退几步，急忙道歉，口里一直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抬眼一看，是熟人。

　　“没事。”被撞到的那个人摆摆手，一看，是熟人。

　　两人战术停顿。

　　韩千晨终于有了让他的好妹妹停下来的方法，走过去就拎起她的衣后领，冷道：“玩够了？走了。”

　　他一个抬头，视线撞上了，撞上了那个超市里的少年，是……熟人？

　　不是。

　　对方惊奇，同时好像找到了什么答案一样，有点激动了：“难怪你这么眼熟，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啊。”

　　韩千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手上的人就逃跑了。

　　“哥！徐路苏！你们叙旧，我先溜了！”人说完，影都看不见了。

　　在这个小范围内，剩下他们两个。

　　韩千晨皱一下眉看了一眼他妹妹逃走的方向，是去小池子那边了。

　　“她我认识，你是她哥啊。”徐路苏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嗯。”

　　照妹妹这个性格，碰见好看的都要去搭一句才肯罢休，韩千晨想着这个又是他的好妹妹哪里勾搭来的。

　　他突然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挺丢人。

　　“我是她高一同学。”

　　一阵微风拂过，天上的云挡了一大半的太阳，两人站的地方阴凉下来，耳旁喧嚣，却盖不过少年明亮的嗓音。

　　“认识一下吗？我叫徐路苏。”他的口中含着一根吃完了糖的棍子，此刻被舌头撩到了一旁，“我们也太有缘分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面对太热情的人，尽管不太想回答，韩千晨还是礼貌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引得对方连夸名字好听。

　　因为他也实在无聊，被徐路苏拉着走的时候没有反抗，聊了一路不觉得枯燥乏味，反倒觉得，自己变得自来熟了。眼前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让他控制不住去搭理。

　　走了差不多一下午，听徐路苏絮叨了一下午。韩千晨要去看看宿舍，收拾好要用的东西，顺便看看他的舍友是谁。正好徐路苏也要回宿舍拿点东西，他们就一道回去了。

　　两人坐着电梯，上了同一层，走向走廊的同一侧，直到……他们停在同一个房间前。

　　韩千晨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缘分这个东西，要么没有，要么连环案。

　　走进去的时候，除了震惊，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词形容现在的气氛了。

　　徐路苏拿东西的时候时不时地就看一下韩千晨。空气中加进去一丝的尴尬。

　　韩千晨回视，瞥见了徐路苏床上的东西，大多都是粉红色的。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然后徐路苏接到一个电话，就拿着他要的东西离开了。

　　他很快地铺好床，摆放好东西和妹妹去吃饭了。

　　*

　　晚自修的铃声响起来时，教室已经坐满了人，有老同学，也有新同学，陌生的不陌生的面孔混在了人群中。

　　韩千晨脸盲，略过了吵闹的第一第二组，坐在了教室的后排，和他的一个老同学坐一块。说是老同学，也只是高一认识而已，不熟。

　　老同学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搭话，老师就走进来了，工作服高跟鞋，一副非常严肃的样子，让班上不少的同学停止谈话，坐直了腰板。

　　“待会等学生会过了，你们就出来排队，按身高排好，老师分座位。”班主任的声音很柔和，和严肃的面孔有点不搭。

　　全班马上都松了下来，纷纷应好，变得懒懒散散的。

　　韩千晨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徐路苏，坐在他旁边那一组的前一个位置，隔着一条道。对方在很认真地看书。

　　学生会过后，他们就分好座位了。韩千晨不再坐在最后一排，他被分在了倒数第三排，他的同桌成了他那个连环缘分案的徐路苏。

　　真缘分。他心想，看了一眼还沉浸在书里的徐路苏，对方倒是一点反应都不给。

　　第一节自修差不多下课的时候，徐路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同桌竟然是韩千晨。

　　“又是你？”他将看完的书放好。

　　这反射弧，也是绝了。

　　“嗯。”

　　徐路苏看了看老师，凑近韩千晨小声地问：“新同桌，你下课去不去美食街？有新品。”

　　美食街是恒阳中学的特点，这里有很多外面都买不到的美食，当然也有难吃的。唯一统一的是，东西都很贵，当然，还有更贵和超级贵。

　　韩千晨看着徐路苏，嘴唇微微开了一条小缝，心里想着可以去，但怎么都说不出口。虽然聊了一个下午，但都是徐路苏在说话。其实他们才认识吧。

　　韩千晨把目光从徐路苏的身上移开：“不去。”

　　“是没有空吗？我可以帮你带的。”

　　“不需要。”

　　韩千晨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他要转学那会。

　　初中的时候，有很多人说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干什么都板着脸，不知道欠了谁几百万一样。

　　但是他认识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一直陪着他，陪了他好久。

　　突如其来的要转学的消息一下子让浑身都是软毛的韩千晨瞬间竖立起了所有尖刺。

　　他的妈妈是属于那种半封建思想的人，想东西能想通，但是过程比较缓慢且艰难。

　　他跟他妈妈说了好久好久，不要让他走，不要转学，可是妈妈留下的只有一句“我要赶航班，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摔了门躲进房间里生闷气，眼角红红的，倔脾气就是不准自己哭。

　　从那以后，偌大的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

　　高一的同学，再多要和他当朋友的人都被他拒之门外，是拒绝在了心门外。

　　徐路苏也不例外。

　　徐路苏眨了一下眼睛，眼底装进来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他委屈着说：“可是我和我朋友说好的，要介绍我的新同桌。”

　　韩千晨没有说话，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涌出。

　　这个场景，和刚上初中时一样，他那时候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学校门口等管家接他回家，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个人出现，哄着他带他一起去吃好吃的。

　　现在也是茫然吗？好像是的。

　　他闪躲着看了一眼徐路苏，将凑在自己面前的脑袋推开。

　　心打不打开的都一样，接不接受的都一样，最后还是会被扼杀在摇篮里。韩千晨不想再一个人闷着气躲在房间里憋眼泪了。

　　但是，拒绝他，他会不会也闷着气躲起来憋眼泪？

　　“可以吗？”徐路苏的声音放轻了不少。

　　韩千晨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同桌，你真好~”徐路苏托腮，朝着韩千晨笑。

　　韩千晨别过了脸。

　　心里“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心门上。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