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白渔

10、调查

　　马车从蜀山点到主城益州，10银，十五分钟。

　　车里空间大，能装两三百人。魏千秋付完钱就坐在最后，中间又零零散散从几个郊区村上来二三十个玩家。

　　里头拿件那个等级最高，二十五级，一身道袍，魏千秋看了一眼，属性比她身上这个好。他看起来是早就来这边的肝帝，一上车，几个玩家就给他把位置让出来，开始恭维：“这不是令狐大侠吗？”

　　男子也笑着拱手：“多谢诸位同道，我这是刚做完平顶村山贼任务，去找柳城主交差。后面几天就不来了，回师门学剑。”

　　门边那个立刻道：“令狐大侠修为又攒满了？我看蜀山剑派第一个学会中阶武功的，非你莫属。”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次去做任务，听NPC的说法，平顶村附近有个隐藏门派的线索。可惜我心属剑宗，就没有往下探查，今天遇上是缘分，你们几位要是感兴趣，可以到平顶村外的小唐山去看看。”

　　这堆玩家没几个挂着门派标识的，武器五花八门，都是等新门派或者找隐藏的江湖人士，听闻这个消息，更是把这个叫令狐的捧上了天。

　　魏千秋往角落里藏起来，默默记下几个地名，看了下自己刷到30级的蜀山入门剑法、身法、内功，等着马车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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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会在每个站点停留半个时辰，令狐被簇拥着下车。魏千秋站在车厢门口等外面都没什么声音了，才慢悠悠往外去。

　　车厢里屏蔽传音入密，但保留玩家消息，她刚沾上益州水汽蒙蒙的空气，祁七的留言噼里啪啦飞过来一大堆，前面一堆是惊呼“这名字好耳熟不会是我隔壁城卫办的吧？”“你什么时候做的这堆糖葫芦？”“几点到主城”，最后一条就在刚刚：“我在主城门口第一个引路士兵那里等你。”

　　祁七站的位置很显眼，魏千秋一抬头就看见她。江南公孙不知道是不是以青白为主色，祁七穿着一套和状元袍差不多样式的青白纱衫，魏千秋焦点过去，公孙氏门派初阶套装，角色已经二十三级，身后和她在蜀山门口揍的那几个人一样，背着把桐木琴。

　　“坏了，”她一拍掌，“我不会真揍到你隔壁同事了吧？”

　　“你来啦！”祁七立刻转过来，笑眯眯地，“城卫处又不管救济金，你讨好我们扶贫处就行了。”

　　她唰唰两下从行囊里掏出个青布包裹，塞到魏千秋手里，从腰间取下个随身笔墨，开始背贯口。

　　“请06080号确认签收十渚城扶贫处玩家帮扶礼包：内含有帮扶金200金，青布囊6个，气血散20个……劣马一匹。请玩家核对清单后签字确认。”

　　魏千秋把包裹在背包里拆开，扩容青布囊放进扩容格，随手整理了一下背包，将饥肠辘辘的马放进角色坐骑栏。这堆东西有什么用不知道，目前看来最有用的，永远都是能拿来买东西的钱。她接过祁七手里的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登记姓名，递还回去。

　　“你们还干这个？”

　　“工作指标……其他人两天前就签完了。”

　　“不会是特地为了我这个特困户来的吧？”

　　祁七毫不留情：“我倒希望是。你接师门主线任务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我现在刚做到城主委托这个剿匪任务。”

　　魏千秋和她一起往城里去，谢忘云给的师门任务，让她到益州城内找一个名叫千俞的蜀山弟子，打听一下为什么最近山下频发乱事。祁七来了两天，对城里路熟，正要说帮忙带路，魏千秋忽地停住了脚步。

　　“我闹钟响了……原来都十九号了。”

　　祁七立刻挥手：“那你赶紧下线活动活动，记得点饭。”

　　魏千秋打个响指，说声回头联系。主城区安全，她意念一动，原地消失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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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回笼的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穿过清晨露水满野的河原，然后阳光乍现，晒干一切寒冷。

　　魏千秋摘下头盔，在那张贴合身体的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她在游戏里呆了十几天，现实则是七天后的凌晨四点。她定下个六点的新闹钟，陷入真实的睡眠里。

　　“您好，联邦速运，您的两箱营养液，请签收。”

　　她开了光幕放货运机进来，机器放下两大木箱的“食粮”就飞往下一个快递点。贫民窟静悄悄的，往日还有些人会在街道上宿醉不归，发酒疯，吵得不行，如今《问剑》上线，又免费帮扶，大多数人都跑去虚拟世界里找“一朝有日龙穿凤”的奇遇，倒让这躯壳所在的世界闲着了。

　　箱子不算重，她是批发营养液的老客户了，对方还送过来一小箱新口味，蓝莓分子营养液，除了口感更好，还能保湿补水。魏千秋刷着牙看简介看得发笑，随手将这瓶巴掌大的小东西塞进裤兜里。

　　第二箱第三格，她拆开外包装，一口饮尽，从嘴里吐出来个米粒大的铁球。阳光从天窗透下来，照过铁球，映照出一片漂亮花纹。解答的密码就藏在她脑袋里，除了它的创造者和她，世界上不会有人再知道。

　　她把营养液罐子扔进垃圾桶，从地板下的仓库里翻出高温枪，将铁球融成水，扔进仓库角落。

　　镜子里的人仍旧苍白，嘴角挂着的笑容像是粘贴上去的标准化产品，但没有这点儿虚假，面容又太刚直，微微一低头，就是立刻要持刀行凶的暴徒。

　　魏千秋从衣柜里翻出短袖工裤，穿得软乎掉色的靴子。出门前，她随手拿起桌上剪刀，反手将齐脚长发挽起，齐根剪下。

　　柳枫在贫民窟外的小酒吧找到自己要见的人时，看见的就是一个叨着细烟，寸头短袖，雌雄莫辨，坐在窗台边独占一桌的女人。她把玩着手里堪称古董的塑料打火机，桌面上放着几瓶喝干净的啤酒。

　　他不确定地重新看了下光脑上的接头信息，酒吧里想去跟这个代号“秋夜”的女人过两招的男人，已经被碎酒瓶子开了瓢，一脚踢在摇摇欲坠的仓库木门上。她周围的空间瞬间又大了一圈。

　　柳枫咽了咽口水，缓缓挪上去，无视掉旁边人看死人的表情，颤颤巍巍地递出一根杂牌细烟：“秋姐，抽烟。”

　　“你迟到了五分钟。”

　　“我的错，我的错，不太认识路。”

　　魏千秋手上的打火机终于冒出火焰，点亮了在嘴里被咬碎滤嘴的烟草，她缓慢地让火星蔓延，鼻腔里溢散出烟火。

　　“东西。”

　　柳枫连忙从光脑里复制给她一串代码。

　　“今天早上刚到，十爷就吩咐下来了。”

　　“嗤，你能见到他，我们今天就不是在这儿说话了。”

　　魏千秋手腕一翻，将他手臂上的芯片从皮肤下捏起，一脚踩在男人的膝盖上，制住他的挣扎。她凑得极近，旁人看来，就像是一男一女正耳鬓厮磨地调情。

　　她手上冒出来一根纳米针，戳破皮肤入侵芯片，将这两天的数据洗劫一空，清扫干净，悄无声息地留下个监控小尾巴。柳枫吓得手指发白，直到魏千秋离开他的皮肤，才打出那个积攒许久的寒噤。

　　“走吧，辛苦一趟，送你回去。”

　　魏千秋拍拍他肩膀，甩手走在前面，路过柜台时，顺手买了两箱刚刚的啤酒。

　　她替柳枫预定了回酒店住处的飞艇，在对方抵达后拉开车门送瑟瑟发抖的人上去，将啤酒摞在他脚下。

　　“一路顺风，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

　　柳枫几乎快说不出话，喃喃自语两声，被无人艇拉回远方。

　　十点二十，十渚城热闹起来的早晨。魏千秋捏扁没抽完的烟盒，扔进河里，转进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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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后勤A组的调查艇悬停在蓝色光幕外。魏千秋在屋内关闭了光障，打开破旧的房门。

　　调查组都穿着便装，佩戴便携式电光枪，为首的那位男子自称是组长，姓方，手环上亮着灯，方便实时记录。他们向来开门的魏千秋出示了工作牌，只说自己是中央扶贫部过来随机抽调的。

　　魏千秋懒懒散散刷着牙，一身酒气，头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含糊地应两声，让他们进来。

　　她的木板桌上放着七八个吃剩的饭盒，方组长见怪不怪，四处走走看看，问了几个问题。他全程都很淡然，像个尽职尽责的公务员，魏千秋洗了脸就坐在窗台边看他们拍照留档，直到方组长回头看见她的面容，露出一瞬怔愣，这才主动开口问询。

　　“怎么了？方组长，有什么问题？你总不会告诉我，我自己是个通缉犯吧？”

　　“你很面善，”男子摇摇头，“要是通缉犯，就不是我们上门了。”

　　其他人拍完照都聚拢来，他点点头：“打扰了，后续有什么相关政策，可能我们还需要和你联系。”

　　“有吃有喝就行，慢走不送啊。”

　　魏千秋这会儿倒十足像个诚恳的小市民，看着调查组一个个走进舱体，站在门外目送调查艇前往另一个贫民屋，这才重新升起智能管家的光幕，回到屋内。

　　漱口水一口气霍霍完半瓶，她抓直狗啃过的头发，活动活动筋骨，再次定下五天后的闹钟。她躺回全息舱之前，给旧光脑上的无名氏发过去一条讯息。

　　亮光在遥远的地方出现。

　　“都挺好的，就是都馋脚感，忘记换军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