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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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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轻点轻点。”
庄晓梦嘴里连声嚷着疼,心里不快地想: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敢情上岗前没培训过,按摩个肩膀怎么还使出这杀猪的劲了。
夏之风红着眼,声音嘶哑,“嗯……好。”随之,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些,在他温暖指腹的按压下,庄晓梦僵硬的肩膀也渐渐舒展开来。
“兰陵笑笑生认识吗?”
夏之风嘴角一动,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又憋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久久没有等到回复,庄晓梦不禁回过头,笑容却比刚才更加动人。
不能再装傻充愣了!
“我对已婚没有兴趣。”夏之风竭力保持镇定。
“已婚?”庄晓梦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夏之风吓得慌忙挪开了爪子,并往后挪动了一下。
“你说谁已婚?”庄晓梦往前凑凑,右手绕到他的肩膀上。
难道还说错了?夏之风抓住她的右手,别有深意地揉搓着她的无名指。无名指上,结婚戒指仍旧很显眼。
“忘了?”
那次在咖啡厅,庄晓梦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如今却又这般撩拨与他,着实令人费解。
哈哈哈哈……
庄晓梦突然大笑起来。
“我离婚了。”
庄晓梦又突然止住了笑,粗鲁生硬地将戒指薅了下来,然后使劲往空中一扔。
哈哈哈哈……
“我离婚了。”
这笑声听起来,真是比哭还难听。
夏之风眼看着戒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掉到地毯上叽里咕噜不知道滚到了什么地方。
床太软,她上半身局部太用力,身体没有控制好平衡,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了床上,并顺带着把夏之风压在了下面。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
“看过《天龙八部》吗?”
庄晓梦气定神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竟然抚上了他的脸。
“当然看过。”夏之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庄晓梦又是粲然一笑,“我说的是小说,不是电视剧。”
“看过。”
“那你肯定知道刀白凤吧,就是那个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段誉的娘,也是那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王爷段正淳的媳妇……”
刀白凤,被段正淳绿了无数次,为了报复他,她离家出走,找了世间最丑最脏最贱的一个男人,不顾他腿残,没洗澡,脸上全是血,全身留着脓,还是个叫花子,主动宽衣解带观音坐莲。
夏之风心内大动,想起刚刚桌子上那张保存的很好的名片。
所以,这个女人离婚了,然后拿着名片来找他?
所以,她一直记着他当日的话?
所以,前面的种种全部都是铺垫,全部都是这个女人的套路,原来,她在这里等着他咬勾呢。
“懂我的意思吗?”庄晓梦往他身上压了压。
夏之风喘着粗气,一个翻身上来。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
一夜春宵,红烛帐暖。
庄晓梦睡到日上三竿。
“这是……哪儿?”她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
酒店?这好像是个酒店?
我怎么会在酒店?
接着,她掀开被子,霎时间发出了土拨鼠的叫声,啊啊啊……
竟然——没有穿衣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呆坐在床上,吓出一身冷汗,脑海中闪出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庄晓梦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塞进衣服里,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和包,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里应该没有坏人吧,庄晓梦左瞧瞧右看看,确定周围环境安全后找了个沙发坐下,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来酒店送东西,然后肚子饿去吃饭,然后因为过于悲伤喝了两杯酒,然后……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庄晓梦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还做了个美梦,可具体梦到些啥呢,又实在记不起来,依稀……好像……也许……大概……差不多……调戏了一个帅哥?
所以,这是做了个——春梦吗?
所以,我是在梦里自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惊魂未定的庄晓梦急忙抓着包小跑着去找卫生间。
包里没有少东西,手机和钱包都在,衣服也完好无损,除了有点汗味和酒味,并没有其它的异味,内衣也完整,内裤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和液体残留物,身体好像也没有什么伤痕和不适感,□□也没有撕裂呀疼痛呀或者其它什么不舒服的。
她神经质似地仔仔细细前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自己完好无损,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侵害。
所以,我只是喝醉酒做了个……春梦,然后,自己把自己……扒光了?
实在是太羞耻了。庄晓梦红着脸,低头走到服务台,小声说:“我想结一下1008房的房费。”
是的,那么慌张逃出来,她还不忘看一眼房间号。
“已经付完了。”
庄晓梦仰起头,“方便问一下是……”
“一位叫孟修的先生,他还给您留了一个纸条。”
果然是孟修,庄晓梦长舒了一口气,她其实刚才已经猜到了,估计是他开完会去二楼吃饭,然后看见她了,就顺手做了件好事吧。
庄晓梦接过纸条,上面用漂亮的正楷写了8个字,“睡醒之后,自己回家。”
倒是得好好谢谢他。庄晓梦将看完的纸条塞进包里,然后叫了出租车离开了。她没有直接回家,因为突然很想吃甜食,便让司机把她送到了曲盈盈的店里。
曲盈盈在东四环开了一家名叫“烘焙江湖”的创意甜品店,除了卖甜品,还会定期接待烘焙爱好者来店里练习和创作。甜品店的名字是庄晓梦取的,因为她喜欢看金庸,金庸作品里又最喜欢《笑傲江湖》,而曲盈盈恰好跟里面的任盈盈同字,所以她便取了“烘焙江湖”这个名字,希望她在这家甜品店里遇见属于自己的令狐冲。
“到了,251块。”
庄晓梦拿出手机,用微信付了款,然后要了发票,下车。
“庄姐,来了。”因为庄晓梦常来,店员都跟她熟悉了,直接告诉她老板在后面忙着。
“这曲大小姐又亲自干活呢”,庄晓梦说笑着走到后面工作间去找曲盈盈。
“晓梦阿姨。”伴着一声软软甜甜的童音,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你好呀,小师妹。”庄晓梦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圆圆的小脸蛋,“最近又重了哟。”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然后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曲盈盈洗着手上的面粉,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庄晓梦爽朗地回道:“来找你借钱呗。”
“你离婚了?”曲盈盈脱口而出。
两个人,一个简单的对视,瞬间什么都懂了。好朋友就是这样吧,她话里的梗,你一听就懂。
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多言。
“你恨他吗?”
“谈不上恨。”庄晓梦刚刚吃了一块可可蛋糕,此刻正在吃红丝绒,面前的盘子里还放着一块抹茶。
“更多的,还是愧疚吧。”
最开始,她心中确实有恨。恨高远有错在先婚内出轨竟然还能恬不知耻安然自若地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出好戏,明明早就在外沾了荤腥留了野种竟然还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搂着她上演什么霸王硬上弓,最后的最后,还要装作受了莫大的委屈和耻辱,悲愤交加、忍无可忍,只能离婚。
演技精湛,手段拙劣,不止拙劣,还下作、恶心。
尤其是刚拿到离婚证小姑娘就在外面等着了,这一波宣示主权的操作,简直婊到不能再婊。
可再往深了想,高远也不过是一介俗人,只要活在这俗世上,就必然受这俗世的约束,他爷爷想要重孙子,这没错,他父母想要孙子,这没错,高远自己想要个孩子,他也没错,都是极其正常的想法。
他们不过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她却始终无法克服心理障碍,明明知道自己存在这样的问题,当初就不应该贪心不足与他结婚。虽然高远的行为相当不够体面,可究其根源或许还在她。
毕竟十几年的感情十几年的牵伴,对高远,她实在恨不起来。
毕竟,他是这个世间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那些她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她藏了多少年的秘密,是高远给足了安全感,她才会愿意开口诉说,她才能从噩梦中醒来,她才变成了全新的自己。
哪怕,这些都变成了曾经,在内心最深处,她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愧疚没给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留一孩子?”曲盈盈用食指狠狠戳她的额头,“傻不傻,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精英女性,这都什么封建迂腐的狗屁想法,真是的。”
庄晓梦笑而不语,低着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抹茶。
是的,大家都没错,那错的是她吗?
她又何尝愿意有那样的遭遇,她又何尝不希望过正常的生活?
她庄晓梦明明也没错!
“你先吃着,我再去给你拿点别的。”
曲盈盈踩着高跟鞋走了,庄晓梦握着叉子的手悄悄抹了抹发红的眼角,十几年的青春,就这样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