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乌沉》赵培恩

25、王爷受伤了

　　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早朝，下朝后，所有的官员便会开始进行为期七天的休沐，就连皇上坐在龙椅上都有些懒散，照例问了些寻常事务后便下朝了。

　　李瑾落向来是沉默的，皇上不点他的名，他一般都不会说话。而他负责的禁军事务和机要布防，又不是随便能放到朝堂上讲的。
　　即便要说也是父子二人在书房商谈。

　　所以肃王爷纵有“战神”威名，在朝堂之上却似乎像一个隐形的人。
　　没有人会特别去关注他，除了李瑾怀。

　　“七哥。”

　　群臣退散，李瑾落的步伐很慢，落在人群后面朝宫门走去，身后却传来李瑾怀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瑾怀，面无表情。

　　李瑾怀笑得肆意，“七哥，借一步说话？”

　　李瑾落转身就要走，他不想搭理对方。

　　“白兔居的香油味道不错，可我怎么看着那老板娘天天晚上都进了肃王府的门啊。”

　　脚步停住，李瑾落回头，“去哪？”

　　李瑾怀把人带去了御花园。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一路上都在笑，偶遇几个相熟的宫女，还要言语调戏几句，弄得对方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李瑾落沉默地跟在他后头，整个人就像冰雕的，寒气逼人。

　　这个时节的御花园树木光秃，花草凋残，没有景致引人前来，已经冷寂许久，不想今日却来了两位贵客。

　　“够了，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李瑾落不再往前走。

　　“七哥今天脸色不好，怎么，金屋藏娇，夜夜笙歌了？”李瑾怀往前两步，凑到他的耳边，语气轻柔又阴冷，“小寡妇的滋味再怎么好，也要保准身体啊，七哥。”

　　李瑾落眼神锐利如剑，刺向对方。

　　他们兄弟二人小时候感情很好。
　　李瑾怀那时候还是个奶萌的小团子，走到哪里都要跟在自己七哥的后面，有什么事情都要挂着两滴泪珠叫七哥，七哥对他比母亲皇后还重要。

　　直到后来，十二岁的李瑾落一夜之间成了没娘的皇子，从一个矜持高贵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木头人，受尽了冷眼和忽视。
　　他对谁也不能亲近起来了，聪明的他想通自己身世的背后隐情，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真心诚意的去面对自己最疼爱的九弟。
　　况且，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的。

　　他们二人渐行渐远，比其他的兄弟更疏离。

　　李瑾怀一开始当然也哭过闹过，在被七哥冷待后，还会想方设法弄些小玩意儿来讨好对方，可他长大了，知道真相的他，再也无法厚颜无耻去纠缠对方。
　　他明白的，是他们母子对不起李瑾落。

　　直到四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李瑾怀一夜之间就变了，从一个儒雅高贵的皇室嫡子，变成了一个放纵不羁，肆意厮混的混不吝。
　　他觉得李瑾落是为了报复自己才会那么做，所以他对对方也不再愧疚，开始不断地挑衅对方，看向李瑾落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与绝望。

　　李瑾落因为难言的隐情通常都不会回应他，任凭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最多也只是反唇相讥几句便罢了。
　　李瑾怀所有的刀子就像扎在了棉花上，所以他更加的变本加厉，颇有不死不休之势。

　　“要是京城的人都知道白兔居的老板娘不是什么小寡妇，而是还未出阁就和别的男人生下个父不详孽种的荡|妇，她的生意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李瑾怀往后退了两步，哈哈大笑，“要是他们知道这个女人还勾搭上了我大周的英雄肃王爷，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平常的李瑾落只会站在那里听他说完然后离开，但是今日不同。
　　他上前两步，一把揪住李瑾怀的脖领子，语气阴狠，“你敢！傻逼！”

　　“你说什么？！”李瑾怀大怒，反手就要撕扯对方，可他根本不是李瑾落的对手，李瑾落一只手就剪住了他的两只袖子，缠绕了几圈，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李瑾落你这个伪君子，杀人犯，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那个什么白晏晏是吧，我要让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也许是很久没有被李瑾落回应了，李瑾怀异常愤怒，扭着身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啪！”李瑾落抬手就给他一耳光。

　　李瑾怀整个人都石化了，从他出生到现在，作为皇上唯一的嫡子，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李！瑾！落！我他妈要杀了你！！！”

　　“你来啊！”李瑾落又踹了他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你要是有这本是，早就送我去见阎王了！”

　　“李瑾落！你这个王八蛋！”李瑾怀没有招架之力，除了骂脏话，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瑾落在他面前蹲下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提起，“你以为你多厉害，那都是‘嫡子’这个头衔给你的，没了这个名号你就是个屁！你连骂脏话都只会那么几句！
　　就是因为你是这么个没有脑子的臭傻逼，所以你才什么也干不成，只能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里扮丑，像丧家之犬一样狂吠！所以你才保护不了温多娜和你的女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唔……”

　　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还未融尽的残雪上。

　　李瑾怀双眼发红，面容扭曲，“死吧！”

　　李瑾落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利刃，踉跄一下，单膝跪地，看着对方眼中的疯狂与绝望，“李瑾怀，你就是个臭傻逼……”
　　语气不复激动，低沉中似乎带着些伤感。

　　李瑾怀忽然惊醒，颤抖着放开了手中的匕首，瞪着眼睛哈哈大笑，“我报仇了，我给温多娜报仇了！”

　　“王爷！”荼白惊惧的声音响起，飞快地冲过来揽住李瑾落摇摇欲坠的身形，声嘶力竭地对后面跟着来的宫人大吼，“太医，叫太医！”

　　“用巾帕捂住伤口，回府。”李瑾落强撑着意识，“叫白晏晏来。”
　　他并不想死，若是有人能救他的话，也就只有那个小妖精了。

　　他抬手放在伤口处，那里略微鼓起。
　　是那只白兔玉坠……

　　…………

　　韦静心觉得白晏晏今天很不正常，好像睡了一觉就成熟了不少，眼里的灵动活泼少了些，成熟淡然多了些。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韦静心皱眉看他，“该不会上山礼佛，然后被点化了吧？”

　　白晏晏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啊四姐。”
　　她不过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自己是穿书过来的“外来人”，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人生活变得更好，但不应该去影响主线。

　　“下雪了。”杨桃兴奋地喊。
　　外面排队的人也嘈杂起来，今年冬天雪多，宿雪未消，新雪又降。

　　白晏晏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怎么了？”韦静心担忧地看着她，觉得对方今日真的很不对劲，和昨天判若两人。

　　“四姐，你知道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快速的成长吗？”白晏晏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什么？”韦静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挫折，无论是生活上，事业上的，成长上的。”白晏晏一顿，“亦或是感情上的，挫折总是能让人成长起来。”

　　“在伯爵府吃了那么多苦也不见你成熟些，日子过好了倒在这里伤春悲秋起来，我看你就是饭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韦静心嗤之以鼻，狠狠戳了戳她的额头，指甲在上面留下几个小红印。

　　白晏晏没接话，抚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太快。

　　“白姑娘，白姑娘！”阿绾的声音突然响起，从远处的屋檐上几个起落就站在了白晏晏的面前。

　　“怎么了？”白晏晏按着心口，生怕心脏跳出来。

　　“爷受伤了，荼白叫我赶紧请您回去！”阿绾神色焦急，一把拉过白晏晏就窜了出去。

　　白晏晏功夫底子不弱，但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跟上阿绾的脚步居然颇有些艰难。

　　到了李瑾落住的院子，她看着门里门外站着所有的亲卫，腿下一软。
　　怎么回事，他伤的很严重吗？

　　“白姑娘，你快来救救王爷。”荼白冲出来，把脚步不稳的白晏晏拉进去。

　　她站在床前，手抖如筛糠，一时竟不知该看哪里。

　　李瑾落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腹部还插着一把刀，身上黑色的朝服看不清血迹，可身下的被褥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的意识还在，听到动静微微抬了抬眼，随即又像是累极了似的合上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洇湿了枕头。

　　白晏晏往前挪挪步子，一个踉跄跪在床边，她抓住李瑾落的手，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修长瘦削的手指回握了一下便又无力的松开。
　　太冷了，这只手实在是太冷了。
　　失血造成的体温流失让李瑾落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冻过一般。

　　“多生几个火盆，把门关上，让屋里暖和起来，辰砂呢，为什么还不疗伤？”白晏晏抖着嗓子问。
　　受伤多久了，为什么那把刀还插在李瑾落的身上？

　　“属下无能，若是此时拔出这把刀，鲜血一瞬间涌出，恐怕就回天乏术了。”辰砂跪倒在地，悲痛又愧疚。

　　“白姑娘，王爷说只有您能救他，求您快点动手吧。”荼白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

　　白晏晏错愕地看着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李瑾落。
　　没错，这个时代，没有止血钳，没有外科手术室，没有抗生素，没有消毒剂，能让李瑾落完好无损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己！

　　“出去！”白晏晏狠狠地抹掉脸上的泪。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谁也没动。

　　“我让你们都出去，谁也不许靠近这个院子，出去！”白晏晏大吼。

　　荼白看了看李瑾落，突然想起昨晚厨房里的那个孤寂背影，当机立断，“走！”

　　屋里终于只剩下白晏晏和李瑾落。

　　她抬起手虚放在李瑾落的腹部，一团白光慢慢亮起。

　　不行。
　　伤口太深了，匕首刺进了胃袋，造成了严重的内出血。
　　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救不了李瑾落。
　　只能豁出去了。

　　白晏晏双腿盘起，手指翻飞利落地捏了几个手决。

　　一团可比圆月的银白光辉慢慢亮起，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其中。

　　荼白等人在不远处看得分明，一个个目瞪口呆。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光团才慢慢消减下去。

　　白晏晏虚弱的趴在床沿，不放心地用手在李瑾落的伤处探了探，一个小东西却从衣服的破口处掉了出来。
　　她捡起一看，是她的白兔玉坠，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迹。

　　她像是痛极了一般狠狠抽泣一声，隔着眼前的泪珠，最后看了朦胧处的李瑾落一眼，随着光团一起消失了。

　　谢谢评论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