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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生何所求,结发子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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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牛刀小试,一箭射落东吴船帆,吓退追兵。
收起弓箭,将军师让进船舱之内。
孔明甫坐定,赵云左手一挥,便有两名小僮捧着洁净衣衫和栉沐之具上前。
“请军师沐浴更衣。”
孔明一笑。
“子龙倒是想得周到。”
赵云拱手为礼。
“自军师去后,主公日夜烦扰,常于江边翘首以待,盼望军师早日归来,此刻主公必定率众军在对岸迎候军师。”
“那么,子龙呢?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孔明问道。
除了明亮的眼睛和明净的额头,其余面孔都隐藏羽扇之后,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从那轻快的语调中却不难听出一丝促狭之意。
“这……”赵云脸上微微一热,连忙低了头,“无非勤加操练兵士,以备军师调遣。”
“呵呵,子龙辛苦了。”羽扇轻摇,“勇而不骄,进退有度,子龙真乃上将之才。”
“分内之事,自当如此。”赵云告退,回首嘱咐二僮:“好好服侍军师。”
舱外,众军欢腾:“军师回来了!”
赵云仰首,目之所极,但见晴空万里。
眼见二僮捧着旧衣残水依次退出,赵云知道军师沐浴已过,待要进去叙话,却又觉得此刻不甚妥当,正在略加踌躇之际,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轻唤:“子龙,且请进来。”
赵云挑开挡在舱门上的竹帘,弯腰而入,抬眼只见军师坐于窗前,已是换过衣衫装束,依旧宽袍广袖,如云垂地。唯一不同的是手中没有羽扇,却握着一束长发,笑道:“亮曾自谓天下无难事,唯用心与否——想不到今日却是遇到了难题,只得有劳子龙相助了。”赵云尚未解其意,他已笑吟吟递过一柄木梳:“此处无镜,请子龙替亮结发。”
赵云顿时脸上一红,险些便要骂自己该死。
前天主公接到军师密信,告知须派子龙候于江边,不可令东吴众军发现,待东风一起速到七星台下接应,迟恐有变。主公不敢怠慢,立即调拨快船水军,务求确保军师安全。
赵云接令后千思万虑,几乎夜不成寐,事事都已预料到了,谁知竟然偏偏忘了带铜镜来!
可是……结发……
“亮知子龙为难了。只是下船后立即要见主公和众位将军,仪容不整恐怕怠慢失礼,就请子龙勉为其难吧。”
他说的理由令人无可辩驳。
况且,造成眼下这尴尬局面的又是谁的错?
于是惯拿了银枪弓箭的手,拢起万千青丝,赵云立在他身后,只见到那后颈的一抹肌肤,衬着淡青衣领,越显得白如雪,润如玉。
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百万军中,杀敌无数,血染征袍,未曾胆寒,却及不上此刻惊心动魄之万一。
新沐后的头发凉滑如缎,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再拢起,又滑落,竟是如流水一般捉不住。
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可不是令人难以捉摸得透吗?!
“咝——”
他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眉尖微微上挑,赵云连忙停手。
“军师!”
“无妨。”
一根长发飘然而落。
他孤身入东吴,觑江东豪杰如无物,周瑜虽掌数万精兵,亦无法伤他分毫。
此刻却被自己生生扯断了一根头发。
赵云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笨手笨脚过。纵使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无人出其右,此时此刻却连一把小小的梳子也拿不好……
“子龙从来不曾为人结发吧?”他的语调里带着笑意和安慰,听起来让人觉得心中安宁。不待赵云回应,莞尔一笑,又道:“也从来没有别人替亮结发。”
赵云闻言一震,急忙收敛心神,专心替他结发。虽是隆冬天气,险些没燥出一身大汗。
总算将一捧长发拢了起来。
赵云去拿放在几上的发带,却没想到发带另一头早已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扯不动。
“军师……”
赵云微微弯腰,待要凑近去告诉他放开发带,却正好孔明转过头来,星眸凤瞳,净是狡黠。
一霎那,赵云便知他是故意而为之。
只得避开去。
怎惹得起,那一水波澜万千,占尽人间春色。
缠着发带的手指松开,赵云终于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
“多谢子龙替亮结发。”孔明端整了衣衫,正正经经地向赵云拱手为礼。
“不敢当。举手之劳,军师何言谢?”赵云急忙还礼。
“子龙莫要动,你这身铠甲胸前的护心镜倒是很像一面铜镜,呵呵,待亮照完再走。”
“军师!”
早知如此,何必定要他代为结发?
早知如此!
以军师之智,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却仍是,执意要如此……
赵云立于原地,动弹不得。
舱外军士禀告:“启禀军师,前面已到樊口,主公正在彼处守候,是否可以靠岸?”
孔明长身而起。
仪容一肃。
羽扇执于手,重又是,谈笑成败、指点江山如在掌的军师了。
“子龙,走吧,不可让主公久候。”
“是。”
赵云随在后面,悄悄拾了落在舱板上那根断发,藏于袖中。
此生何所求,结发子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