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37、酒瓶

　　他们不是第一次拥抱。
　　却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相拥。

　　四周安静到落针可闻，30秒的时间里，梁颂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受到陈斯漾心脏怦怦的跳动，两颗心好像融在一起。

　　即使只是一场游戏，他也给她最大胆的回应。

　　从答应假扮成她男友的那天开始，一切都向着未知的方向狂奔。

　　直到宋希的鼓掌声打破沉默，他笑着，一边鼓掌，一边调侃：“你俩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30秒，眨眼的瞬间。

　　梁颂宜背对着大家，谁都看不到，脸颊早已红透。陈斯漾不紧不慢地松开手臂，指尖划过她的背脊，梁颂宜刚松弛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

　　她抬眼看他，发现陈斯漾也正温柔含笑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格外地亮，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无人注意的角落，温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钟雯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抬手向冯与星的方向要酒瓶。

　　冯与星的注意力还在梁颂宜和陈斯漾身上，不知为何，她一颗心跟着扑通乱跳，既八卦又刺激。

　　被钟雯轻喊了一声，她回过神，把酒瓶递过去，说：“你还怪能喝的。”

　　梁颂宜刚坐回冯与星身边，手中便被塞了一杯酒，冯与星凑到她耳边，坏嘻嘻地打趣：“阿颂，没想到你最喜欢的人是我哥呀。”

　　梁颂宜此刻表现得格外淡定，她抿了一口酒，说：“这里还有其他选项吗？”

　　冯与星：“你可以选我呀！我也想抱你呢！”

　　梁颂宜眨了眨眼睛，随后放下酒杯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平静地说道：“哦，不过题目让选男生。”

　　…
　　…

　　【天气预报：】

　　一直到深夜，游戏散场。

　　温启提前离开了，宋希喝多了，整个人站都站不稳。钟雯明明比他喝得还多，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冯与星从宋希身边经过时，骂他是酒鬼，拉着梁颂宜就要往楼上走，却没想到原本扶着宋希胳膊的钟雯忽然松手，眼见着宋希整个人就要往一侧倒去。

　　幸好冯与星及时扶住。

　　钟雯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交给你咯，我好困。”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冯与星无语，目送着钟雯上楼，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她和梁颂宜外，一个人都没有。

　　陈斯漾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只好扶着宋希上楼，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梁颂宜帮着她把宋希送上了楼，一进卧室，就听冯与星给陈斯漾发微信：“大老爷您去哪了？你兄弟喝多了，快来照顾他。”

　　说完，她起身要和梁颂宜一起离开，结果胳膊被床上的人一把拽住。

　　“星星？”宋希开口，声音沙哑。

　　“是我，怎么了？”

　　冯与星问完，宋希又不说话，他支起身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然后看向站在门口的梁颂宜。

　　梁颂宜忙说：“我还有事儿，我先下去，你俩聊。”

　　“诶你等等我……”

　　梁颂宜刚走到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结果遇到陈斯漾正往上走。

　　见到她，他先开口：“你是…来找我的？”

　　“没，我和星星送宋希上来。”

　　陈斯漾点了点头，拖音带调地说道：“哦，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梁颂宜：“……”

　　他神情散漫，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楼梯处的灯不知被谁关了一半，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气氛忽而变得微妙起来。

　　梁颂宜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她给他写的那张字条。

　　那已经是她能回应的极限了。

　　她又想起昨天上午他的告白。

　　陈斯漾。

　　梁颂宜在心底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有小猫在挠她的心扉。

　　“阿颂。”陈斯漾突然喊她。

　　“嗯？”

　　“你手机坏了？”

　　“嗯。”

　　“昨天……”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斯漾顿了顿，“是温启，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梁颂宜没回头，看着陈斯漾，低声说：“不想和他说话。”

　　自从大冒险她抱了陈斯漾后，一晚上，温启的脸色都很难看。偶尔梁颂宜和他的目光对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嘲讽、质问。

　　梁颂宜很讨厌他的眼神。

　　陈斯漾点了点头，说：“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下一秒，就在梁颂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一切发生得太快。

　　梁颂宜的眼睛还睁着，窗外瓢泼的雨电光火石之间化身无数粗犷的线条，从她身侧飞过。

　　她一阵晕眩，缓缓闭上眼，手心攀住陈斯漾的肩头，跟着他的指引，逐渐加深这个吻。

　　混乱的雨声中，那道脚步声再次响起，又逐渐变低，直至消失。

　　陈斯漾松开梁颂宜:“人走了。”

　　梁颂宜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大脑还处于短路状态，竟道了声谢：“谢谢，谢谢你假扮我男友。”

　　陈斯漾愣了愣，随后笑起来，他的笑声很轻，带着丝玩味。
　　梁颂宜刚想问他为什么笑，却被他猛地扣住下巴，汹涌的吻再次袭来。

　　这一次，陈斯漾吻得很用力，他的舌头很快撬开她的唇，探入，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良久后，他放开她。梁颂宜被吻得不知今夕何夕，大脑放空，只听到他缓缓道:

　　“这次是真的。”

　　陈斯漾的声音专注而认真，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亲吻。梁颂宜怔住，在他的注视下，思绪逐渐回笼。

　　“阿颂，你给我留的字条，是在跟我表白吗？”他问。

　　梁颂宜点了点头，又急忙解释：“是你先表白的。”

　　听到这话，陈斯漾笑起来，一点儿也不避讳：“是。”

　　是他先表白。

　　是他先动心。

　　对于梁颂宜，这只是一场假戏真做。
　　而对于陈斯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恋。

　　久到，他自己都要记不清。

　　陈斯漾望着外边的雨，低低地笑出了声。

　　“喂，你怎么还在笑？”梁颂宜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难为情，毕竟她刚承认了自己的表白。

　　“开心。”
　　“哦。”过了会儿，梁颂宜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开怀，少男少女站在窗边，胳膊挨在一起。

　　被水汽浸泡着的夏夜，台风降临的极端气候下，梁颂宜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了人生最开心的一刻。

　　有点荒诞，却很奇妙。

　　-

　　别墅外好几棵树被吹倒，工人正在清理。台风终于离开南港。

　　冯与星要回家去拿东西，陈斯漾开车送她，梁颂宜跟着坐顺风车，她得下山去修手机。

　　陈斯漾先把冯与星送回了家，然后陪着梁颂宜去修手机的地方。

　　老板看了看梁颂宜的手机，说能修，得换屏，但可能换了屏幕后也不太灵敏。

　　手机摔得很严重，照陈斯漾的意思，最好换个新的。

　　“那什么时候能修好？”梁颂宜问。

　　“今天换不了屏，得明天吧，要不明天下午你过来取？”

　　陈斯漾和梁颂宜出了手机店，接上冯与星后，三个人过海去吃了顿椰子鸡火锅。

　　吃火锅的时候，冯与星照旧和梁颂宜坐在一起，但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在陈斯漾又一次给她夹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抽什么风？”

　　“嗯？”

　　“以前怎么没对我这么好？还夹菜？”

　　“我也给阿颂夹了。”陈斯漾大言不惭地说道。

　　冯与星转头看向梁颂宜碗里的菜，好像确实如此。

　　梁颂宜低着头，默默吃东西。

　　等回到度假村，陈斯漾故意慢了半拍，走在她们两人的后边，待冯与星先一步进了卧室后，他一把将想要溜进屋内的梁颂宜拉住。

　　梁颂宜眨巴眨巴眼睛，转过身冲他笑。

　　“阿颂同学，我有个问题。”陈斯漾不紧不慢地说道，表情严肃中透露着一丝好玩。

　　“你说。”

　　“你这是要跟我搞地下情？”

　　梁颂宜摇摇头，眼睛转得飞快：“不过，我有个事儿……有个惊喜，想告诉你。”

　　“什么？”

　　她想了想，说：“等过两天再告诉你吧。”

　　陈斯漾挑眉，他还很少看到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让他怎么觉得…这惊喜……好像有点不妙。

　　晚上，冯与星来找梁颂宜，手里拿了一个白色盒子。

　　“喏，我哥给你的。”

　　“手机？”

　　冯与星点头，语气随意：“你的不是坏了还没修好吗？先拿着用。”

　　看到梁颂宜一脸拒绝的模样，她忙补充：“你要是不用自己找他，别烦我哦，他还给了我一个，正好我也要买新的了。”

　　“他还说，你要是不收下，他把我的一起拿走。”

　　梁颂宜：“……”

　　-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宋希马上就要走了，陈斯漾被他叫去市区打球。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原以为梁颂宜和冯与星两人出去玩了。

　　却没想到，过了会儿，冯与星一个人回来了。

　　“梁颂宜呢？”陈斯漾问。

　　“抛下我走了。”冯与星面无表情，声音听上去很生气。

　　“什么？”陈斯漾皱眉。

　　“她去Y市了。”

　　“去Y市做什么？”

　　“当志愿者去咯，好像要去捡垃圾。”

　　陈斯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刚刚，我刚从机场回来。”

　　陈斯漾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上涌，听不清冯与星在说什么，低头拿处手机给梁颂宜拨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

　　…
　　…

　　陈斯漾回到卧室，看到桌子上原封不动地摆着一个手机盒，是他送给她的那个。

　　又还给了他。

　　说不生气是假的，生气的同时，又有点好笑。陈斯漾呆坐在椅子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冷笑了两声，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一声不吭，就抛开他。

　　陈斯漾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这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早在很久之前，听到她和温启订婚的消息，才是最难过的时候。

　　可比起从不曾拥有，拥有后再失去更令人难受。
　　此时此刻，他心底不受控制地，排山倒海地泛起酸涩的情绪。

　　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手机盒，这才发现下边还压着一张字条。

　　陈斯漾：
　　很开心在这个夏天认识你，我像是跳进一场美梦
　　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少年（不是在发好人卡，也没有但是
　　非要“但是”一下的话，就是你可以等我走了再好好考虑一下，在我这里你拥有随时后悔随时喊停的权利
　　这个志愿是很早以前就报了名的，不过前几天才收到录用信息，原谅我没和你说再见就离开（主要怕你揍我^_^
　　愿你开心，也愿你自由
　　展翅飞向那万里夏夜长空，我们来日方长！
　　——梁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