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潮声》初醺

1、潮起

　　《沉没潮声》
　　文/初醺

　　台风天气的缘故，咖啡店停业了几天。
　　雨水顺着黑伞往下落，穿着黑裙的女人将潮湿的雨伞放在店前，顺手将上面的歇业通知取了下来。

　　室内干净明亮，木质书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图书。容苡走过去将所有的灯光打开，一时间咖啡店充斥着安谧宁静的氛围。
　　虽说只是几天没来，店内未必会落什么灰尘，容苡却有些强迫症，拿着抹布将收银台和桌子都擦了一遍。
　　做完这些，她靠在桌前休息，白皙的手腕撑在身后，腰肢柔软。

　　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书架旁的一棵装饰用的枯叶的树，上面挂着几张牛皮纸的小卡，上面写着零丁几个心愿。
　　容苡看见其中一张上稚嫩的笔迹——
　　「上天能否赐予我盛大的奇迹，让他能回应我的暗恋。」

　　想到平日里空闲会来读书的高中生，容苡唇角轻轻勾了勾，年少时候的单纯爱恋，即使没有回应，想起来好像是美好的。
　　她忍不住想象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卡片上写下这句话，眼睛大概是盛着光的吧，一笔一划那样地小心翼翼，就好像虔诚地对着神明盛重地许下一个愿望。
　　容苡想，她大概是年纪大了，竟然开始怀念起了青春。
　　成年人总是直来直往，唯独那时候的感情小心翼翼，一切都像是渡上朦胧的滤镜，不管怎么回忆都是美好的。

　　在咖啡厅里看了半天书，回去的时候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下周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容苡有些恍惚，自从去很远的城市读了大学，她渐渐失去了和高中同学的联系，群聊早就退了，聚会更是一次没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聚会的消息。

　　见对方没回，曾经高中的好友又发来一条——
　　“你这回在临南市，总有功夫过来吧。悄悄跟你说哦，你以前喜欢的那个沈随风也会来。”

　　沈随风。

　　明明是十二年没再提起的名字，按理来说早该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可此刻却像是烙在她心口一样坚固，只要一提起又痛又痒。
　　人都会对自己的名字敏感，可沈随风这个名字却跟她的名字一样，让她念起来觉得羞耻，只敢在心口一次一次默念，在日记本里用缩写代替。

　　回忆霎那间翻涌，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容苡还记得，那是二零一二年的夏天。
　　学校有个双人朗诵的节目，原本语文老师安排的人选是班长，但当时班长要参加竞赛，就让容苡顶上。
　　她得知要和沈随风一起练习的时候十分紧张，因为沈随风和她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容苡是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性格也比较孤僻，不属于能玩得开的那种。而沈随风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自在如风，他好像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眼光，什么人都能玩一起去，喜欢他的女生也不计其数。
　　她见沈随风没有主动找她排练的意思，只好去找他说这件事。

　　燥热的操场上，一群男生激烈地打着篮球，从他们的喊声里能听出他们的激情。
　　容苡一眼就看见了最高最显眼的沈随风，他留着清爽的发型，额角有汗珠滚落，整个人像阳光一样炽热、耀眼。
　　结束后，少年掀起短T下摆擦汗，露出一截腹肌。

　　她看见沈随风走到台阶的地方，纤长的手指握住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水珠顺着他的喉结往下落，整个人都透着股肆意张扬。
　　容苡咽了口唾沫，等他坐下来后朝他靠近：“那个……”

　　沈随风懒散地往后仰着，一双桃花眼和她对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只见面前女孩脸微微泛红，说话也吞吞吐吐，他还没来得及深想旁边的几个朋友已经开始起哄了。
　　哦~告白么，他们见多了。
　　接着骚话张口就来：“要沈随风联系方式是吗？来来来，我推给你。”

　　“啊……不是不是。”容苡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只觉得这几个人的眼神十分暧昧，弄得她也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心里打着退堂鼓，但她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还记得朗诵节目吗？如果有空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去排练排练。”
　　沈随风终于记起了这事儿，见旁边的两个损友还要凑过来，给他们一个眼神威胁，然后眼尾一挑笑了起来：“别理他们俩，刚从北安路1号里出来。”

　　北安路1号，临南市知名精神病院地址。
　　容苡听见那两个人破口大骂：“沈随风，我日你大爷。”

　　被骂的人仍旧是那样肆意自在的模样，单手插兜站起来，嗓音带着点儿习惯性的轻佻：“排练的事儿我知道了，到时候找你。”
　　他身后的光很亮，亮得容苡眼中的他轮廓都模糊了起来。

　　后来沈随风会在放学后找到一间空教室和她一起排练，容苡的普通话有一点点瑕疵，沈随风就会帮他纠正。
　　他总是笑着的，窥探出女孩自卑的一角会漫不经心地靠在桌子旁看着她，“啧”一声，然后接着说：“长这么漂亮，怎么总是低着头。”
　　容苡疑心，她真的漂亮吗？

　　其实那时候的容苡并不会打扮自己，真的算不上漂亮，也因为不够自信而缺乏气质。
　　可沈随风那样的人能玩得开不是没有道理，他总是能只言片语哄女孩子开心，好友说，他那样的啊，渣男，说不定那句话跟每个女孩都说过。
　　渣吗？她在心里摇头，没有的。

　　偶尔回去晚了，沈随风送她回家，她推着单车和他在暮色下慢慢地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似乎是再也平常不过的夜晚，可容苡记了很多年。

　　很多年后容苡再回想，其实喜欢一个人仅仅需要一面而已。在和他眼神对上的瞬间，她心脏失守的瞬间，一切都有迹可循。

　　朗诵节目排练的最后一天，沈随风怀里夹着篮球，有些遗憾地同她说：“以后就不能一起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惋惜，听得容苡心口狂跳，可一抬眼他眼睛里又沾染上轻佻的笑意，他说：“又得被那几个菜比拉去打游戏，不然就是找我跟他们吃饭聚会，打着我的名义跟女孩子玩，搞得好像我是什么拉皮条的似的。”
　　说完，他手里随意摆弄着篮球，额前的碎发遮住黑眸，看不清眼底情绪。
　　然后容苡就笑，笑完心底又残留着些许暧昧。
　　要是他是因为她惋惜，就好了。

　　朗诵节目很成功，容苡也因此拿到了一张跟他的合照，照片里的沈随风自信张扬，而她则十分内敛。
　　她因为一张照片开心了许久，忍不住拿起那张照片看他们是否般配，唇角泛着灿烂的笑意。

　　把证书放在沈随风桌子上的时候，容苡悄悄在里面夹了糖。
　　她坐在桌子上假装无事发生，生怕别人窥探见她的心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假装不经意地去看他。
　　见沈随风什么也没想，剥开糖衣将糖果放在嘴里，没个正形地靠在桌子前，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眉眼染上笑意，灼得人眼皮发烫。

　　那次的节目她大概是那次就花光了所有的运气，后来容苡就和他没了什么交集，值日排不到一起，就连两次座位变动都能没能做他的同桌。
　　那些矫情的、孤单的心事也只能一个人偷偷藏在心底。

　　偶尔有一次，她无聊地在桌子上画画，悄悄写上了某人的名字。身旁突然一阵凉风刮过，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容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盖住桌子上的东西不让他看见。
　　沈随风有些莫名：“怎么着，写我坏话了？”
　　“没有！”
　　她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轻哼了一声，笑她：“不是就不是，紧张成这样。”

　　后来容苡想，那大概是她少女时期拼命遮掩的秘密离他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