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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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和死了那个更痛苦？或许只有死了的人才有资格回答。
周一阳、不，现在或许应该称呼她为云霄·飞车，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不适和搞笑意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别扭、仿佛搞笑漫画中走出来的离谱名字才配得上她那跌宕起伏、如梗在喉的人生。
作为已经死过一次、失去一切的人，她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
“我来到这里，遇到你们这群智力残障。”黑发黑眼的女人目光恼怒地从面前的一群孩子脸上扫过，气得全身发抖，“比杀了我还难受！”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我真的想不通，怎么可以这么笨？这很难吗？这有难度吗？”云霄脸上满满都是不解，她是真不懂，从游乐园过山车失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刷在她的认知。
“几个简单的算术法则而已，一个早上都学不会，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长大了还能干什么？捡垃……”视线触及那群脸上填满麻木和厌倦，偶尔有几个灵动一点也只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孩子的脸，云霄一口气堵在胸口，将“捡垃圾都抢不过别人”咽回肚子。
这群人都是没人要的孤儿，全都是被她捡来的，底层中的底层，捡垃圾可能真抢不过别人。
自从从高空掉下来、脑袋开花以后，她再“苏醒”时就换了个陌生地方，换了副陌生身体，多了点莫名其妙的能力，满满变成了这座垃圾王国里一位光荣的“国王”兼“人民教师”兼“青龙学习小组组长”。
——虽然三个都是自封的称号。
挫败地叹了口气，云霄放弃了和这群小孩赌气的想法，“算了，骂你们要是有用，猪都该上天了。进入今天的流程，之后你们就可以去玩了。鸣大钟一次，预备——！”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群肤色、毛发、高低、胖瘦不一的孩童齐刷刷张开嘴，仿佛被上了发条的玩偶得到了某种指令，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
“鸣大钟两次！”
“按下按钮，发动引擎，点燃涡轮，注入生命！”
“鸣大钟三次！”
“齐声歌唱，赞美万机之神！”
“祷告三分钟，向机神向上忠诚。”云霄装模做样地闭上眼睛，低下脑袋虔诚祷告，“感谢万机之神降下智慧与福祉，赐予我们真理和乐土，让我们有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一生。”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并不是任何一个教派的信徒，过去唯一和宗教有关系的事，就只有一个基督的浅信徒母亲，之所以在这个世界传播不存在的信仰，只是出于好玩而已。
这片土地太寂寞无聊了。
假装祈祷实则睡觉结束，云霄站起来挥退了那群主要功能是被她拿来取乐和打发时间的幸运儿，“去玩吧，我要工作了。”
没错，即使在这个穷得饭都吃不起的垃圾场，她仍然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这或许就是现代社畜的骄傲与从容。
云霄得意地哼着小曲拎着四个巨大的麻袋，准时来到垃圾投放点，和其他人一起扮演仰望星空派，殷切地看着从头顶掠过的飞艇，随时准备第一时间扑上去抢最新鲜的垃圾，它们往往是最有价值的一批。
随着分拣越来越多，淘到好东西的概率就越低，尽管对于她来说好东西的定义可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年前，她刚来到这里时，为了得到在这片区域首批捡垃圾的许可，将自己挂靠在区长名下当了外围成员，偶尔负责一些任务，同时将当日所得一半作为保护费无条件上缴，终于在大部分人都活得不像人的环境里勉强活得像个人，有余力做别的事了。
这既要归功于她的智慧，也要归功于她的实力，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实力，虽然是最没用的超能力，但总比没有能力的人强一点，虽然老板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但总算没找她麻烦。
飞艇越降越低，头顶的天空整个暗了下来，接着臭气熏天的黑色山脉裸.露出来，色彩斑驳的垃圾如雪崩一般从高空倾泻而下，飞扬的尘土和被他人遗弃的秽物淋头浇下，不少人在这个过程中被那些大件或坚硬的物体砸伤，但他们都顾不得疼痛，拼命涌向那堆还散发着恶臭和沼气的高耸山脉。
因为刚倒下来时是宝贝最多的时候，伸手慢一点、迟疑一秒钟，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许就被另一个不嫌弃脏污、不怕受伤的人捡走了，捡垃圾也有竞争。
云霄一贯是个不要脸的，自然不甘落后于人，抓起几本破损的书籍就往袋子塞，接着瞄准湿漉的垃圾袋。那通常是厨余垃圾，里面常常可以找到一些腐败得还不是特别严重的食物，这是最重要的资源。
在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的腐烂海洋里游了两圈，她又回去捡那些对于其他人优先级低许多的书籍纸张，很快装满了四个袋子。
负责“收税”的人看了一眼云霄，随便点了两袋，“这两个留下。”
云霄点点头，丝毫没有反抗地放下东西，双臂一曲，将另外两袋夹在腋下往青龙学习营走。
学习营选址在一片很大的废墟中，废弃建筑的断肢残躯构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天然坑洞。
在她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其中大部分都从地下挖好了通往另一个躲避窟的通道，平常用纸板或木板盖住，遭遇敌袭就钻往地下从另一边逃走。和郊外的野兔类似，整天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强盗。
不论什么地方都会有想不劳而获、通过武力来实现目标的人，何况面对一个女人和一群儿童。
那些人通常不是她的对手，但对方一群儿童却是足够。
停在离营地大约十五米的距离外，云霄放下东西举起手臂奋力挥舞，“你们的王回来了，快出来接驾。”
——这是她擅自定下的暗号，如果她某天回来说的不是这句话，就是通知他们遇到麻烦了，起初有些人懒得理会，但经过几次教训后就默认了。
那群孤儿中最为年长的少年探出半个脑袋，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抱起两个袋子，感受到重量的瞬间皱起眉头：“你不能捡点有用的吗？”
“你知道个屁。”云霄不屑地撇嘴，“知识是最有用的东西，只有它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安塔娜快死了。”高瘦的少年冷淡地叙述这个事实。强烈的温差下，即使他们可以靠在一起取暖，也总有几个体质虚弱的会在夜里死去，书籍除了焚烧的时候，不能提供温暖。
云霄沉默了几秒，妥协般嘀咕道：“我会想办法。”
十来个孩子围成一个圈分瓜起今天的战利品，一人一件很快就分了个什么也不剩，云霄捡起最后一件随手丢进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窝，就听见那个几乎每天都要提起的话题又被某个孩子提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教我们杀人？”
云霄瞟了一眼面前这群黝黑瘦小，在她家那边杀鸡都嫌没用的小孩子，“你们学了这个就过不了正常的生活了。”
“你不知道你说的正常是什么，我不杀人别人就要杀我，不是现在也是以后。”
“正常就是不用担心饿死冻死，不用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虽然还是有很多很多悲伤的事，但偶尔也会有想起来就觉得温暖的事，微乎其微的希望伴随着大量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数不胜数的烦恼，那就叫正常。”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名被强行抓来的孤儿回答：“我不想过。”
不用言语，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子，就像一生困在沙漠的人想象不出冰的模样，不会蒙生向往。
云霄认真想了一会儿：“我不能保证你们能离开这个地方，毕竟我自己都走不掉呢……不过时代在发展嘛，技术进步是最能提高平均生活水平的了。虽然时代的发展社会最底层的人通常会变成燃料或者被遗忘……”
“老实说我很难想象你们生活在哪个社会中，哪个社会会允许你们的存在？我不理解你们的世界。”
这群孩子听不懂她说的大部分东西，但最后一句的大意在耳熏目染的教导下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的回答道：“流星街几千年来都是这样。”
“别吹牛了，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几千年历史，资源不够生存。”云霄顿了顿，继续道：“等你们知道为何而存在，为何而生存，为何而使用暴力的时候，我就教你们。
想杀人至少要明白为什么而杀人，那个人是不是非死不可，至少需要自己像个人，否则就是可悲的困兽。”
少年扭过头，淡漠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隔了一会儿仿佛知道又一次失败了般改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赶我们走？”
云霄反问道：“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们不好吗？”
间隔了两三秒钟，一个年纪最幼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嗫喏道：“妈妈对我们很好……可是，我们没有用，哥哥说……”
“你管他说什么呢。”云霄打断她的话，接道：“我不是妈，是国王、领袖、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你们全都是我的奴隶，我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谁都能明白国王的用意，国王早就换人了。”
“人活着就是从无尽痛苦中寻找欢乐，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云霄嘲讽了一句，边说边站起身准备外出：“与其说这个，不如说说另一件事。如果你们某天可以离开流星街，不要相信长老的话。”
立即就有人提出质疑：“为什么？”
那可是流星街真正的统治者，不是眼前这个冒牌货。
云霄不耐烦的回道：“因为你们长老就是个没用的人.贩.子，性格全都偏激得很，拿人口去换资源这种事我不认可。你们既然遇到了我，我自然不希望你们从一个地狱掉进另一个地狱，接收你们那些帮派绝对会把你们当耗材使用。”
在这一年里，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这个国家的混乱和外界脱不了关系。
稍微想一下就明白，这个同样由人类统治，和地球相似的世界，也会需要一个巨型垃圾场去填满他们现在还无法处理的废料。
于是流星街这片位于沙漠、信息封闭、技术落后的土地就应运而生了。只是丢弃还不够，还需要有人把那些垃圾分拣出来，把能再利用的重新化作资源，把不能利用的分解或是填埋。
而这些放到流星街都是零成本的事，任何势力、任何飞艇，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想要了，都可以毫无代价的丢进来。
这样的“宝地”，这样的“福利”，谁又舍得抛弃呢？为了让这种好处一直延续下去，限制、搅乱流星街的发展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流星街诞生的理由或许就是为了“被遗弃”。
尽管当前有一定秩序存在，但那建立在暴力和混乱的阴影下，离稳定发展还差的很远，难以管理是一方面，需要无畏暴躁的人又是另一方面。
如果真正安定下来，没人好战，热衷战斗，那长老会该把谁交给帮派换取物资呢？这群头脑简单、性格凶残的孩子就是这里最大的“出口货物”。
“我要出去看看有没有新学员。你们这群废物，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上大学了，你们居然连猴子都懂的小问题都搞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云霄一边嘲讽一边向着废墟外走去，做起自己常常会做的事。
——抓一些没人要小孩回来强迫他们学习，看他们痛苦的嘴脸。
当然，如果事后证明他们其实有家长，那她也会把人放了，欢迎对方随时过来上课。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