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靖江往事

1、配角

　　徐渊从床上醒过来，捋了捋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发，拿起枕边疯狂响铃的手机接通，“喂——”
　　电话那头近乎咆哮的男声立刻传了过来，“徐渊！你他么疯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
　　徐渊难以忍受般地提着手机离开耳边，直到手机里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才懒洋洋地从被子里掏了一个枕头垫在身后靠了上去，“哦，找我什么事？”
　　“你他么——”手机对面的男人似乎忍了再忍，才以一种强压怒气的声音低吼道：“你知道昨晚你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吗？”
　　“……”
　　沉默时间长到连对面愤怒的男人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喂——”
　　“我早知道了。”徐渊的声音平稳到不行，似乎是怕对面的人没听清，他又说了一句话，“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他妈还敢不去！你知道赵寻声那孙子昨晚从天而降一个最佳男配是什么情形吗？！”
　　“我就不想去。”徐渊还是语气平平，似乎只是缺席了一次可有可无的签到一样。
　　“你他么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对面的人再也压抑不了怒气，怒气简直要把手机震穿。
　　“就这样。”说完，根本不等对面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为了防止对面再打过来还直接拉黑了。
　　徐渊抹了把脸，直接缩进了被子里。
　　他知道，昨天的事情一出，今天肯定是天下大乱。但是，他就是不！想！去！
　　一个巨鹿奖的最佳男配，在其他人看来，简直就是里程碑一样的荣誉。
　　但是有谁知道，他获得最佳男配的角色，原本是男主角呢？
　　一个本该是和女主角并重的角色，因为他迟迟不能入戏，被导演删改成了男配。一部男女并重的电影，活活变成了大女主戏。
　　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去领这个最佳男配，简直就是笑话。
　　他是在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一张张恭喜他演技得到认可的笑脸。
　　他妈的，因为一个只有技巧没有情感的角色得了最佳男配，他妈的。
　　徐渊眼眶酸的发痛。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

　　李贺简直要被徐渊气死，谁他妈得了巨鹿奖的最佳男配不是高兴地要发疯，自己家的这位也确实发疯了，可是在李贺看来确实矫情地发疯。
　　那可是巨鹿奖，电影界的最高奖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奖。他徐渊在这个圈子里流血流泪混了小十年不就是为了得到世人的承认吗？好了，这下子全完蛋了。
　　“恭喜你发财——”
　　“喂？”李贺忙接起电话，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敢漏掉任何一个通话。
　　“小李啊。”
　　对面中年男声传出来，李贺的腰又弯了一个度，简直谄媚地不行，“哎，张总您说。”
　　“昨天那件事，总公司已经和巨鹿那边沟通过了，事情呢算是解决了，就是可惜小徐的奖不能发给他了。”
　　“哎哎，应当的应当的，多亏了公司替我们小徐周全，我们真是，真是——”李贺知道总公司出面替徐渊了了这事，当下放下了一半的心，也不枉他求爷爷拜奶娘求了大半夜，又去找了徐渊电影学院的老师，看在资本和人脉的面子上，昨天徐渊得了最佳男配却放了巨鹿奖鸽子的消息今天才没有被媒体报得铺天盖地，外边只知道赵寻声得了最佳男配，却不知道这个最佳男配是从徐渊这里儿捡漏的。
　　李贺顿时把总公司和对面张总一顿拍马，张嘴就是结草衔环，无以为报的话。
　　张总笑呵呵地听了李贺半天马屁才满足似的打断了李贺的话，“小李啊，你也别急着谢，你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小事，总公司也是付出了很多才让那边松口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李贺心里已经把对面骂了个臭死，又给徐渊捅了三刀，知道对面肯定是要狮子大张口了。
　　果然，就听电话里说：“主要呢我们还是看在小徐是个可塑之才，这次呢没有拿到奖，但是他的实力我们还是看在眼里的。这样，我这里有个人，是上边下死命令一定要捧，你看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小徐带一带他？”
　　听到这里，李贺已经明白，上边给徐渊擦屁股的代价就是捧这个人了，还指名了叫徐渊给他做配，心里顿时一咯噔，慢慢沉了下去。资本从来不是慈善，他虽然知道公司那里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情，但也没想过拿徐渊的前途作为代价。带一带？说得好听，这一个带不好就是给人做垫脚石！
　　似乎猜到了李贺是怎么想的，张总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小李，你也知道公司不是做慈善的，给徐渊收拾这么个烂摊子，还是看在宫老爷子和叶总的面子上，可公司不是宫老和叶总的一言堂啊，股东都是要看结果的，昨天的事情一个不好，整个公司的名声都要受到牵连，要是你这边不给出点儿什么，你叫上边那些吃了闷亏的人怎么想？”
　　话说到这里，李贺知道自己这边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这已经是明面上的等价交换了，偏自己这边还是铁打的理亏。
　　李贺忍得直呕血，捏着鼻子笑着应了是。但他这边也是有条件的，“您也知道，我们徐渊从出道以来就没和人捆绑过，冷不丁地冒出个人叫徐渊提拔，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这里头有猫腻吗？”
　　“这你不要操心，上边已经看好了一部戏，双男主，大IP，又赶上了同性婚姻合法的大势，只要徐渊那里同意，绝对是双赢。”
　　得，踏马还是部纯爱。
　　要不是看在跟徐渊十几年的交情，他简直现在就想撂挑子跑路。
　　谁不知道世界上唯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早年同性不合法的时候，拍耽改简直就是娱乐圈的财富密码，可是等到合法了，就像是揭开了美人面上的一层面纱，反而失去了魔力，和BG一样是该扑还是扑，尤其是今年上映的两步电视剧一部电影，简直扑穿了地心，把路人缘都败光了。谁不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去触雷区，偏公司这头还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知道又怎样，这个圈子里资本就是最大的。
　　何况，他们又有这么大个人情在人家手上。
　　李贺真是含着泪替徐渊应下了。
　　对面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说话又重新变得和气起来，“小李，你放心好了，我们这边的是个高材生，国外影视学院毕业的，无论是专业能力还是外表都是一等的一的，那气质，那神态——”
　　好嘛，还是个新兵蛋子，气的李贺又想再捅徐渊三刀了。
　　可事已至此，李贺只能尽量替徐渊打算，见对面说了半天那人怎么怎么好，可是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说，李贺只能翻了个白眼，婉转提醒对面，“您还没说他叫什么呢。”
　　“哦哦，哈哈哈，不好意思，许久没看到这样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没忍住，没忍住。”说着正了正嗓子，“年轻人名字也很特别，叫白溪客。”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台。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好名字。”徐渊面无异色地听完了李贺的长篇大论，对资本要吸他的血毫无反应，倒是对人家的名字一副不错的模样。
　　李贺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哦？好在哪里？”
　　徐渊也知道李贺现在是一肚子火气，但是他对自己的选择从来就不后悔，实际上，在做了昨天的决定之后，他已经想过最差的结果了，今天李贺带给他的结果已经远远好于他的预计，只是，想到宫老和叶总为了他的任性而周旋，他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所以对总公司的这个决定，他是能接受的。
　　当然，对于李贺，徐渊能体谅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不能共通，所以他只是解释道：“溪客就是莲花的别称，白溪客，就是白色的莲花。这个名字很典雅啊。”
　　“好啊，原来还是个白莲花。”李贺咬牙切齿地说：“你脑子给我拎拎清楚，这名字都叫白莲花了，这人能是个善茬？别配着配着真就成了人家康庄大道上的配角了！你听着，我虽然答应了总公司那边，但是演戏这事不是刻意就刻意地来的，你给我上真格知道吗？”
　　说着看了眼徐渊的脸色，试探着说：“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过不去上回男主变配角的坎。徐渊，我跟你从一文不名走到今天，小十年了，我知道你是个戏疯子，为了戏的事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人活在世上，不是只为了演戏。人活着，要么追名，要么逐利，你已经差一步就能更上一层了。更何况，你觉得用技巧不好，可你看，你还是得了最佳男配，说明业界是认同你的，你，就不能放过自己？”
　　徐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吧，可是我真的觉得哪里都不对，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越来越有名，越来越会演戏，可是，我发现，我变空了，我还记得最开始我演戏的时候宫老说我眼里有情，可是现在呢，我是有技无情，上回要不是张导删了我的戏份，我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好演员了。”
　　李贺见徐渊的眼神又飘忽起来，心中闪过一丝伤感，他不懂演戏，但他了解徐渊，他知道除非徐渊自己想通，否则这事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劫。
　　事实上，徐渊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要不，你试着放一次？”
　　有什么悄然断开了。
　　徐渊飘忽的眼神忽的亮了起来，他定定地看向李贺，“放一次？”
　　李贺到嘴的我说着玩的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十年前的很多事情，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但最终他看到的是徐渊那么那么亮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最终坚定地看向徐渊，肯定地说：“对，你就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