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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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森林的少女像是受了伤的白兔，她有着柔软的黑发，宛若是从另一个世界坠落的神明。
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刺伤了她的皮肤，滚落到草叶上的血珠浸润土地，隐没在深色的海洋里。
“戴安，戴安！”他用手帕触过她的脸颊，没得到回应，于是扬起脑袋，让清澈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林中：“戴安——”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鼓点般敲打地面，来到他的跟前。马还未停下，人已跃至地面，踩过草丛，大步走来。
“大人！”戴安的白色短发略显凌乱，是被风折磨过了，眉头拧着，是被他的消失折磨过了：“说好只是分发食物，您又——”
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戴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即刻走到少女身前，蹲到地上，确认着少女的生死。
“大人，您没碰她吧？”
“没有。”他站在后方，将手帕藏进口袋里，掩去气味，斗篷下是已被法术烘干了的衣服：“她没事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戴安收回了手：“只是极为虚弱，昏了过去。看她一身湿透了，定然是从河上飘来的。上游正在打仗，她的身上也有硝烟的气息。”
她将少女放在马上，和少年一起去了城中医馆。
“没有大碍。”药师诊断后说：“只需静养几日，就会恢复元气。”
“真的？”
“大人，您遵奉神的旨意，对城中众人多有照顾。这女孩被您眷顾了，便也是受到了神明的庇护，”药师笑了笑，“所以，不必过于担心。”
他点了点头：“也是。”
“药师，那就拜托您了。”戴安转向少年：“大人，回去吧。”
时间不早了，集市上有些冷清，众人见到戴安与他，皆倾身致谢。
王室争斗，南方瘟疫，近几年没人过上好日子。只有在这圣城中，于神庇佑之下的住民们，得以稍稍喘息。
也是多亏神殿里的人代代积累，他与戴安才能隔日发放余粮。
两人骑着马离开集市，往山上行去。
俯瞰整座城市的巨大神殿，是神的住处。他名义上是侍奉神的使者，实际上却是神本身。
——拥有不死的生命，不断转世，由孩童成为老者。
如今的他才十二岁，还是少年之姿，而戴安则是跟随他的侍者。
当少年坐在镜前时，芭菲明白了。
此时此刻，她是看着一场无法中途离去，也不知要演到何时的电影。
“听说你又和戴安跑去城下了！”门被推开，声音传入房中。
少年从椅边起身，回头看去。
来者是一位青年，身形高挑，五官清俊，眉间自有傲慢神情，好似俯视着人世间，却对一切无动于衷。
他暗红的发色梳成长辫，落在身后，随他走来的身姿，轻轻摇曳。
“怎么了，哥哥？”
“你啊，说了多少次，叫我利吉拉布。”青年停在少年面前：“别假装没听到我的话。”
“我听不见。”少年大剌剌坐回椅中，手比在耳朵旁：“是那个要我叫他的名字，却又想要用兄长身份教训我的家伙在说话？”
“你啊，不管转世多少次，都是这般伶牙俐齿。”利吉拉布扬起眉头，眼中却显露笑意，又收敛了神情：“也不管多少次，我都要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灾难，人的生死自有命数，你是神明，不能被凡人玷污。你要帮助圣城的人，我不好置喙，但对于圣城外的事，我们只要注视。”
“哥哥，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但如果你一直这般絮絮叨叨，我耳朵肯定都长茧了。而且哥哥你，还不是和人类一样喜欢画画嘛。我可是知道你的伪名噢，卡——”
秘密忽然被揭穿，利吉拉布的脸一阵红一阵黑，伸手就要捂住少年的嘴，又克制住了。
少年哈哈笑了，拿起桌上梳子：“帮我梳头吧。”
利吉拉布摇了摇头，看神情像是要抬脚离开，却还是接过了梳子，露出无奈表情。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是只有面对着最珍惜的存在，才会露出这般模样。
利吉拉布也是神，但和少年不同，他不会死，这是他的局限。
身为兄长，他的任务是守护弟弟，这至高至善之神的存在。
两位神明不插手人间事务，除非国王前来供奉。但如今勒芒涅查国内分崩离析，又有托莲这一外敌鹰瞵虎视，还未诞生新的王者。
若有野心勃勃者前来寻求神明帮助，通过测试后即可拥有神明加持之力，但迄今，未有一人活着到达终点。
神明年岁还小，每世性格都有不同，这一世，他不是个会听利吉拉布的话，愿意整日呆在神殿内的存在。
利吉拉布作为教导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是一张白纸，而他，利吉拉布，则像是固定白纸的四方框，纸上可以任意涂抹，画框却永远不会变，除非——
“戴安，我出门啦！”
少年站在神殿顶上，乘风而下，越过山间。戴安只能位于地上，策马狂奔，等她到了医馆，少年果然已在里面了。
他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见戴安来了也不意外：“戴安，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戴安是神兽，从少年出生起，她就侍奉在他左右，虽偶尔有所僭越，但她从来都将少年当成她臣服的对象。
“利吉拉布大人希望您呆在神殿里。”戴安说。
“戴安，”少年绕过长辫，金色发丝缠在他的指间，“不是你向哥哥打的小报告吧？”
“当然没有！”戴安立刻垂首：“您才是我侍奉的。”
“说得对。”少年朝戴安笑了笑，又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又问了一遍：“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戴安明白为何他会在意这少女。
前些日子，利吉拉布给少年讲解了印随行为：刚出生的动物，会对第一眼看到的生物产生依恋。
那之后，少年便拿鸡鸭鱼羊做了实验，全都成功。
圣城找不到没有母亲的婴儿，他这是要拿不知女孩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从外表看去，他不过比这女孩大上一两岁，可他这般模样，却是完全将她当成了能掌控在手中、任意摆布的存在。
这，就是神明吧。
“难道您要一直守在这里？”戴安说：“若是被利吉拉布大人知道，他定然会将这孩子扔出城外。”
“到时在说就是。”少年坐到地毯上，趴在床边，撑着脑袋望着床上：“我说，你快醒来吧。”
少年接连七天，来到医馆看望少女。哪怕他对戴安下了封口令，利吉拉布也知晓了此事。
他来到医馆，找到药师，询问情况。
众人皆知，利吉拉布是神明的兄长，而少年却是以神明侍从的身份外出。但他与戴安常常施舍众人，哪怕利吉拉布更应得到敬重，药师还是缄口不言。
利吉拉布见状，决定对他施加对神明撒谎的刑罚。
恰巧，少年提前来了。
“利吉拉布大人。”少年装得像模像样，毕恭毕敬地俯首。
面对神明的纡尊，利吉拉布的心中立刻生出了歉疚之念，谦恭之态。就像是设定好了的，他全然无法违背，也没有反抗的想法。
眼见利吉拉布也要朝他俯身行礼，少年立刻转向戴安：“利吉拉布大人像是累了，快快送其回神殿！”
可不能在一般人前暴露身份，否则自己以后就没法走在大街上了！
神明的命令，戴安立刻听从。转瞬之间，她便搂住利吉拉布，冲出医馆。
在众人惊呼中，戴安化为真形。
若月光之色的皮毛于白日胜似白雪披身，高大的狼形在街头引发惊呼，叫众人于恐惧之中，心生崇拜。
少年松了口气，转向药师：“我不是在玩忽职守，是神关心世人，才让我来的。”
“老身明白。”药师轻捋胡子，略微欠身，余光瞥见床上：“哎呀！”
少年立刻走到床边，双手按在被褥上，完全笼罩了床上的人。
他打定了主意，要这人类睁开眼后，不能看到除他之外的存在，以圆满他的实验。
少年同少女对上了视线，那是一双黄澄澄的眼眸，宛若太阳，少年抬手，触过少女的脸庞，说：“你醒了。”
薛真望着眼前的一幕，攥紧了手。
过去芭菲于他病中陪伴的景象，与早先他被她从水中救出来时的情景，与眼前一幕重叠。
在梅梅拉奇的地下，他起先躲在悬空的长路之下，四肢攀附着钢材，克制着全部的力量，不将它扯断。
莱西斯飞身往下时，他抓住机会回到上空。动作极轻，没有声响，径直落在拼好的石板后。
那时芭菲低头拿起最后一个石块，所以没有察觉。
薛真没预料石块会忽然变透明，既然他看到了芭菲，芭菲也应当见到了他吧。
他并不打算现在让她知晓情况，至少在他还是怪物模样的时候不能……
眼下，又是什么状况？
少女的眼睛，将少年映照。少年也激动不己，好似要将少女看出一个洞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少女发出声音，却充斥着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啊。”少年双手叉腰：“既然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应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吧！”
“……”
“我的名字是薛诺尔。”少年神情飞扬，先开了口，又眨了眨眼睛：“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那么我就给你命名。”
他的眼珠一转，伸手指向少女：从今天起，你就叫奥克塔维娅。”
少年的笑容纯净，好似从未沾染血腥与尘埃。
少女没能移开视线，从这一刻起，她触碰了新的世界。
观看着这一幕的薛真，不能更清楚地体会到少年的感情波动，任谁都无法抗拒。
与其同时，他也宛若遭受了当头一棒，身体里的血液凝固般，要将他冻得倒抽一口冷气。
带来这冲击的，是从少年口中吐露出的名字。
奥克塔维娅，是芭菲的姓氏。
而薛诺尔，是教授最初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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