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江十五

3、Chapter3

　　九月末了，秋老虎余威犹存。
　　夕阳斜进教室。
　　光线把黑板照成淡青色，在其上面的时钟滴滴答答的作响。指针伴随的太阳的东升西落，悄无声息的划过每个人的岁月。
　　教学楼中间围了空场，一树繁花延伸到二楼。
　　蝉鸣不止。
　　刘子航微微抬头，阳光完美的勾勒处他脸颊的轮廓。有风穿过树梢，夹杂着细碎的光影，潋滟进他的眼窝。
　　“在看什么？”他轻声。
　　孟锦夏摇摇头，默不作声。
　　走廊上的围栏，楼下的树荫，操场上的跑道，自习课的小差。
　　如班上埋头伏案的同学们一样，这些对未来的憧憬，随着那一架架精致的纸飞机，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教室是难得的朝阳面，不温柔的落日在里面划了道明暗线。
　　孟锦夏没有沐浴到阳光，却感受到了燥热。
　　那盆紫色的风信子似乎被人动过了位置，晦暗的影子朝着孟锦夏拉过来，像是一只小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有人在看自己，是甄玛她们，后面还跟着周文钦。
　　孟锦夏并非有意和她们对视，但赵洁眼里的暴虐已经开始撕扯她的灵魂。
　　桌椅被丝毫不客气的踢到一边，刺耳的声响掩盖住了教室的书页翻动声。
　　所有人都停下笔，但却比刚才还要鸦雀无声。
　　“不要打扰别的同学自习。”周文钦瞪了甄玛二人一眼，后者憋着性子坐下。
　　越来越燥热了，孟锦夏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孟锦夏。”周文钦站在门口，冲着孟锦夏招了招手。
　　椅子往后退了一点，然后被无情的顶了回来。
　　孟锦夏腿部一弯，这才知道自己起身时碰到了后面的同学，“对不起。”
　　那人没再说话。
　　“我跟你一起去。”刘子航合上书本，伸手拉了一下孟锦夏的袖口。
　　“不...不用。”孟锦夏低头，眼睛在周围扫了扫，小跑着离开。
　　众人不屑，刘子航悬空的手不自然的抓绕一下。
　　随着孟锦夏的移动，教室外的视野渐渐在她眼前开阔。
　　在周文钦的身后，有位少年把手臂枕在脑后，慵懒的靠在楼道的墙面上。
　　孟锦夏小瞥了那人一眼，酒红色的碎发，皮肤像是牛乳。
　　其余的她没敢再看，只是觉得那人真的挺帅，或者美。
　　“甄玛和赵洁被人锁在厕所，”周文钦看着身子微颤的孟锦夏，安抚道：“我就是向你告知一下情况，没别的意思。我听说，你和她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很好？”
　　“你还叫没别的意思？等会吓着人家小姑娘。”童瑶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文钦脸皮抽了抽，“你的帐咱还没算完呢。”
　　“嘁。”童瑶偏过头去，吹着口哨。
　　周文钦：“......”
　　“没...没有很不好，就是同学......”孟锦夏声音很小，紧张的话就会口吃。
　　她很擅长把没嫌疑的话，说的让自己也让别人紧张。
　　“那就好，那就好。”周文钦干笑几声，伸手拍了拍孟锦夏的肩膀再次说道：“你别紧张，事情童瑶已经承认了。但今天下午确实有人在操场那边看到了一个校外身影，好像是余非。”
　　“他回来了，你知道吗？”
　　周文钦的声音很轻，生怕把面前的小团子吓到。如果余非来了，那么事情就极有可能是他做的。
　　但童瑶这个年度好队友愿意承担，没有证据的周文钦也不能做什么。
　　其他的语句孟锦夏没听太清了，光是余非二字就已经捏紧了她的心脏。
　　“哦。”孟锦夏应着，这时才敢仔细的看了童瑶几眼。
　　她想起来了，两年前余非退学，从孟家搬走不知所踪。童瑶也在当天申请休学，如今他们一起又出现在了孟锦夏的世界。
　　“弟弟......好想他，回来就好。”孟锦夏望着那盆风信子，眼角含笑。
　　看着孟锦夏的神情，周文钦眼神闪动，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他也曾是我的学生，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生活，别学社会上的一些人。
　　学校内的矛盾，学校会第一手解决。但学校外和学校内发生矛盾，就不是那么好解决了。”
　　“你若见到他，听得的这些话，愿意说与他那便是更好。”
　　孟锦夏点点头，漆黑的眼珠盯着他：“谢谢。”
　　周文钦没理会，童瑶倒是漫不经心的应和一声。
　　“回来上学...别走了，不会...我教你。”孟锦夏扭头走进教室，一板一眼。
　　童瑶仰头微眯着眼，别说余非，现在连她都看不得这么一只小羊羔挨欺负了。
　　......
　　暮色四合，天边的红霞由粉红变为暗红。
　　在这个季节，天黑的晚，但沉起来如洪水蔓延。
　　校园里已经很冷清了，孟锦夏才姗姗抱着书从教学楼里出来。
　　在人眼视不清楚的阴暗角落里，似乎伫立着几个人。
　　晚风一吹，刺的孟锦夏后背发寒。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保安室那边的昏黄灯光像是散在黑布上的金粉。
　　角落里的人动了，就连台阶上坐着的人也消失不见。
　　孟锦夏开始小跑，越来越像在黑暗中追逐光亮的小虫。
　　“要关大门了，赶紧离校。”保安走出警卫室，把虚掩着的门关紧，那一点光亮没有了。
　　孟锦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抱着书的手臂简直不要太酸。
　　保安要去打卡了，换班的人到达这里少说得有五分钟，足够她们追上来了。
　　孟锦夏提起力气，像是被捕食者追杀的麋鹿。
　　保安觉得她很奇怪，跑出去很远之后孟锦夏似乎又听到保安再次开口向着另一群人嘱托。
　　她们也出校门了。
　　孟锦夏拔腿飞奔，跑出主道，拐进小巷，进入小吃街。
　　白色的瓦布鞋来回交替，白色的绒袜被下水口的泔水溅上污渍。
　　穿过三两人群，跨过路边的炭炉，不理会老板和顾客的怒骂，奋力奔跑。
　　她时不时的回头，彷佛身后有恶鬼追赶。那张照片不是捏造，那天的事情孟锦夏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锦夏！”
　　在拐角处孟锦夏迎头撞进某个人的怀里，书本散落一地。
　　她脑袋晕晕的，鼻尖酸楚。
　　刘子航眉头微皱，心口有些闷。那个位置的衣服上，还点缀着朵血色的梅花。
　　孟锦夏被他用胳膊揽住，苍白的小脸上涨红。
　　“还抱。”孟锦夏把头偏过去，横流的鼻血改变方向，滴在了刘子航的小白鞋上。
　　“擦擦吧。”刘子航把她扶稳，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了孟锦夏。
　　涂满黄漆小巷被薄雾笼罩，二人坐在路灯下的石墩上，灯光明明晃晃。
　　巷口外就是小吃街，几缕油腻呛鼻的鱼香肉丝味道飘然过来。
　　刘子航给孟锦夏收拾好散落的书本，笔直的长腿搭在另一处的砖石上。
　　“这可不是大少爷的作风。”孟锦夏把手纸揉在鼻子上，说话闷声闷气。
　　刘子航看了看自己有些豪放的坐姿，扭过身来直直的看着孟锦夏。
　　“干嘛？”
　　孟锦夏和刘子航已经认识了五年，从初一到现在的高三。
　　他算是为数不多的，能让孟锦夏说话不口吃的人，或许是因为太熟了。
　　“想不到你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火力倒还挺大。”
　　看着刘子航的眼睛，孟锦夏很自然的移开，不知道他指的是两人在街口相撞，还是此刻依旧流不停的鼻血。
　　“我来。”
　　孟锦夏的手被刘子航别过，拿起手纸在孟锦夏的脸蛋上轻轻揉捻。
　　酥麻感席卷全身，孟锦夏一动不动。
　　“锦夏，你真好看。”
　　刘子航把带血的纸团扔到一边，从刚才开始孟锦夏就紧张到眯眼。
　　额头前的绒发被风吹动，睫毛密而细长，在微微颤抖着。
　　孟锦夏一下子弹开，口里嘟囔着：“别乱说。”
　　刘子航沉默，鼓起勇气把她拉了过来，认真道：“锦夏，我不相信你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上次和你说，你也没有回绝不是吗？”
　　“我......”孟锦夏语塞住了。
　　在这个学校里，她只有刘子航了。
　　余非走后，刘子航也一直默默的保护着孟锦夏。
　　孟锦夏知道，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哥哥。哥哥是她委屈后可以躲避的羽翼。
　　可是现在人家不满足于只是这种关系了，他喜欢她。
　　“我...我还没想好，等高考完再说好吗？”孟锦夏声若蚊蝇。
　　“是因为他回来了吗？”刘子航开口，眼神像是扎进孟锦夏皮肉里的倒刺。
　　孟锦夏摇头。
　　“我知道余非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回了童瑶。甄玛和赵洁的事情，其实是余非做的吧？”
　　刘子航声音颤抖，轻轻的摇晃着孟锦夏的肩膀，委屈道：“你不需要我了，对吗？”
　　“我们...我们四个一直是好朋友，余非是我弟弟...别多想。”孟锦夏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当他是弟弟，他当你是姐姐吗？”
　　孟锦夏愣了愣，她愠怒道：“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那他为什么会搬走？事情只有你们知道，我也能猜到。锦夏，看着我的眼睛，别撒谎。”
　　那双杏眸，黑白分明，罕见的没有一丝惧意。
　　“够了，今天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我送你回家。”
　　刘子航想要揉揉孟锦夏的头发，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四个人会一直很要好的......”
　　“别回头，每个人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但爱是。”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原本漫长的路却忽觉用时很短。
　　刘子航目送孟锦夏上楼，等到孟锦夏回头时，刘子航已经不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