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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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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碗红枣粥当然是陆宝珠亲自煮的,煮粥的本事她还是有的,而且这里能产红枣,原料不难获得。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一种讨厌又实用的小手段。就算不能让徐小五改了顽皮的性子,至少也会让他对捉弄老师有所忌惮。
等到第一节课开始,徐小五还没来,她只好把红枣粥先端回办公室。
“真不错啊陆老师,吃早餐还非得带到学校里吃?”石金民路过她位置时,冷嘲热讽道。
一日三餐这种习惯,在徐石村这样的贫困地带并不流行,也没法流行,大多人都是一日两餐,只有一些要干重活的成年人,早起时会稍稍吃两口。
不过,根据陆宝珠在学校对午餐的观察,师生们有的带饭,有的回家吃,其中带饭吃的,也会在早上吃一点。
明明是十分正常的行为,她不太明白石金民为什么要针对她一个。
“石老师误会了,粥是她给学生准备的。”许言替她解释,她自己倒是懒得解释。
石金民微怔:尴尬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思想狭义了。”
陆宝珠始终没忘记自己支教的初衷,因此并未将前辈的偏见放在心上。
徐小五是中午才来的。
是与他积怨已久的女同桌来办公室告诉陆宝珠的。
迟到的原因么,自然是因为旷课让家里人生气,不去学校不让吃饭。
午间,陆宝珠把红枣粥带到五年级的教室里。
带饭在教室里吃的学生不多,但徐小五待在其中十分不自在。
陆宝珠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把粥端到他桌子上。
然而徐小五沉着脸,无动于衷,“哼,是你给我妈打小报告的,是不是?”
“是又怎样?”陆宝珠笑问。
徐小五红着眼眶,一把将这碗红枣粥推到地上,伴着碗碎声,他怒气冲冲地大喊:“不就是捉弄了你一次吗?石老师和许老师也经常被我捉弄,也没这样故意搞!”
陆宝珠愣了愣,这时才深刻察觉到当教师的不易。
像徐小五这样的学生,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你不知道大家在这儿上学是为了什么吗?”陆宝珠拧着眉,蹲下来小心收拾碎片,“不就是为了每天早上都能喝得了红枣粥吗?”
“老师,我帮你扫掉。”那个女同桌拿来一把扫帚,主动帮忙。
“谢谢。”
下午,陆宝珠努力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教学质量,按部就班地讲着课程。
直到两点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校长说要现在开个短会。
张奇校长开门见山地开口问:“陆老师,今天有学生向我反应,说你唆使家长不让孩子吃饭,这是真的假的?”
陆宝珠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石金民重拍了一下桌子,厉声批评:“当老师用这种手段真是荒唐,你当学生是犯人呐!”
许言见陆宝珠一言不发,便想帮着解释:“石老师,这件事不是这样的……陆老师她也是为了……”
张奇打断道:“无论学生学习再差,用这种方式确实不妥。”
校长的语气和石金民相比很平和,然而却说中了事实。
陆宝珠忽然想起以前,她用同样的方法处罚过侍奉自己的下人,效果显著。所以才让她下意识地认为,对待学生也可以这样。
对着自己的下人,她可以理所应当地使唤着:“不听话就让我爹娘罚你没饭吃。”
然后,再真真切切地给些好处和关怀,让下人对她这个大小姐感恩戴德。
十年了,她的部分思维竟然还困在旧时代的牢笼里。
眼泪像豆子一样掉下,陆宝珠哽咽道:“是我的问题,我会写下检讨的,以后不再用这种方式惩罚学生了。”
“陆老师,我平心而论,我是被徐小五搞得最多的老师,也支持惩罚他,但罚不让吃饭这一条,真开不得先例啊!”石金民这会儿倒是不暴躁了,皱起眉,居然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地说,“要是别的老师效仿,你只饿学生一两顿,而他们饿学生一天、三天,甚至更久,这样行吗?”
陆宝珠一边擦泪,一边语气坚定地道:“我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方式的,谢谢校长和石老师的指正。”
石金民摇摇头,小声嘟囔道:“女儿家还折腾什么,回你的大城市嫁人去,当阔太太不好么?”
陆宝珠紧握双拳,哭得更加厉害了。
张奇轻轻拍她肩膀,安慰道:“好了,陆老师毕竟是新人,犯错很正常,学校不会苛责你的,下不为例便是。”
短会结束了,陆宝珠马上就去两年级教体育。
有个女生大概是看她眼眶很红,就走过来关心她:“老师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生着一对八字眉,让她想起以前一个朋友。
这种亲切感顿时给了她坚持下去的信心,于是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柔道:“也许吧。”
回到住处后,她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除了吃饭出去过一次,其他时间都坐在房里。
写检讨是其次,主要是写“演讲稿”——她惩罚的方式虽然不对,但该惩罚的人没有罚错,她还得继续帮徐小五改正缺点,这“演讲稿”,就是理论感化环节的。
夜深人静,许言正要入眠时,发现北房间一直亮着烛光,便想过去叫陆宝珠也快点歇息。
“检讨要写那么长吗?”许言凑过去,仔细一看,她写的不是检讨,“明天再写吧!”
陆宝珠放下笔,迟疑地看向许言:“呃,明天就不一定能写得顺了。我这边的光影响到你了吗?”
许言温柔地笑笑:“没有,只是担心你太累。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初来乍到嘛,总有些坎儿要过的。”
他没有向石金民那样,认为她应该离开云杉小学,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舒心。
陆宝珠莞尔一笑。
也许是由于光线不足的原因,两人靠得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使她的脸热红了。
对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产生好感,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更何况许言长得还好看,微笑时,眼中似有星辰。
哪怕陆宝珠曾对两个男人退过婚,也依然对许言这样的端方君子产生了欣赏。
“许老师,你这么温柔的人当老师,学生到底听不听话呀?”她半开玩笑地问。
“温柔吗?”许言轻笑一声,对上女子清澈的眼神,顿了顿说:“这不过是对同乡人的优待罢了,陆小姐。”
他真想告诉陆宝珠,自己被她退过婚约,但理智地想想,她根本记不得被她退掉的少年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说了,相处反而尴尬。
少年时,他还对陆小姐许是存着一些悸动的,但现在么,他哪有别的什么心思,往小了说是希望能和她一起把云杉小学的学生们教好,往大了说是想一起为全国的教育事业献点力,仅此而已。
不过,为支教执着认真的陆宝珠,挺迷人的。
“是吗,你当初是为什么来徐石村呢?”陆宝珠写累了,也想放松一下,顺便和许言聊聊。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许言拉入一段回忆里,不是那么的美妙。
虽然曾有机会和陆宝珠订过婚约,但其实他的出生没那么好。他的亲生父母据说是许家的一对下人,但许家的长子没有生育能力,为了竞争家产,才收他为养子,向外谎称是外室的孩子。
许言对养父的评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能说养父更在乎的还是家业。所以,他会以养子许言的婚姻来攀亲,也会为守家宅身首异处。
养父死后,许家散了,许家其他人顺理成章地分掉了财产——那年他也不过十五六岁,想争也没本事。
还好遇上了张奇,正好是他中学老师的朋友,从此便一边勤工俭学,一边给当时的特聘教师张奇当助理。
再后来张奇想回故乡徐石村办学堂,他也跟着去了。
许言踌躇了片刻,道:“简单来说,就是家道中落遇上了贵人张校长。”
陆宝珠没有多问,她的注意力早就又回到写演讲稿上面。
她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可真的很少能遇上朋友,遇上了可能没多久就分开了,所以常常想起年少时的朋友。
“其中有一个,她说我在演讲方面很有天赋,适合当老师。”
许言见她精神奕奕的,也不再多劝,起身道:“你加油。我先去休息了。”
“好,我也快写完了。”陆宝珠回道。
许言离开时,陆宝珠默默回眸看了一眼,思考起该用什么东西来感谢许言的照顾,才是他能接受的。
钱吗?最是简单直接,可是就徐石村而言,他也算不上缺钱的,徐石村的贫困也并不是缺钱这么浅显的原因。只相处几天,她看不出许言喜欢什么。
算了,还是以后再花心思琢磨吧!陆宝珠打了个哈欠。
写完日记就上床睡觉。
许言半夜醒来,看到北房还亮着,过去后,看到的是陆宝珠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