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看看我》叩殳白

9、C08

　　国庆放假三天，商林跟祁东野约定了三天的补习。
　　商林妈妈出差，唐筝筝家就成了集合地，白天聚在一起吃喝玩乐顺便学习，祁东野拿一份钱打两份工，一边要给商林讲解难题思路，一边还要给唐筝筝扩充答案上的“略”。

　　唐筝筝用一天时间解决完三天的作业，然后戴上耳机窝在沙发里听歌。
　　打着石膏的脚绷直搭在茶几上，就在祁东野眼前半米远，她晃悠着另一条腿，手里拿着纸笔写写划划，祁东野瞥眼看，上面一些数字、谱线和大小写字母，她说那是吉他和弦。

　　这人音准还不错，断断续续几句哼调，祁东野听出是祁寥那首《长风》。
　　很久远的一首老歌了，是他第一部电视剧的插曲，不过武侠剧的插曲，总是筝啊箫的，悠悠长长，眼前这人居然在编吉他谱，离谱之际，也觉得有点意思。

　　“是演出要用？”他问。
　　“没有啦，我自己写着玩的。”唐筝筝说，“现在演出都唱最新流行的口水歌了，又不是什么经典怀旧场，谁会唱这个呀。”

　　她简单敷衍两句，不再说话了。一边倒回几秒听着耳机，一边划掉纸上的和弦重写，嘴里念念叨叨的，祁东野看着她低垂的眼睛，想这劲头要是能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排名。

　　“七点半了。”他看看手表，提醒，“不抢票吗？”
　　唐筝筝抬起头来，反应了一会：“哦，不用了。看台票嘛，没什么好抢的。”
　　看台票？祁东野皱了皱眉：“你没攒够钱？”
　　“嗯……”她闷闷地说，“还差300块，算了。”
　　“看台票也挺好的，”祁东野想了想，说，“视野好，位置高，空气还新鲜。”
　　“对。”她点头。

　　国庆假期一晃过去，十月初全省统考，将近一周都是天昏地暗的。
　　全级部考场随机分，祁东野被分到三楼的教室，他瞄了一眼唐筝筝的，高三2班，在一楼，还好，不然这小残废又得费劲爬楼梯。

　　统考结束那天傍晚，被洗牌打乱的高三生终于重新回到各自的教室里。
　　祁东野走进教室门，黑板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科考试的选择题答案，课代表们在讲台上抢占地盘和黑板擦，讲台底下是举着卷子伸长脖子对答案的平民。
　　一片哀嚎声里祁东野听见唐筝筝的尖叫，还以为她又错了多少，走近发现她试卷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原来她没有对答案，而是捧着他的手机在舔屏。

　　“我老公发照片了！！”

　　明星营业发个照片还不正常，大惊小怪。
　　祁东野走近，才发现那照片确实不太正常，录制综艺节目的写真，振州森林公园的露天泳池，明星嘉宾组队玩游戏打水仗，湿身湿发，腹肌从白衬衫底下透出轮廓来。

　　……什么东西，擦边了吧。
　　这都没人举报？

　　祁东野难以言喻地站在那里，看唐筝筝眼睛往外噗噗冒星星：“呜呜……老公老公，太犯规了……”
　　几秒之后，又听见她骂教育局：“怎么统考偏偏就在这几天！气死了，我老公好不容易来振州录次节目，我都没去现场……”
　　“但你还可以去送机啊，”陆婷在旁边安慰她，“后援会不是已经抽中你了吗，刚好又是周六傍晚的飞机，多巧呀。”

　　祁东野屈起中指敲敲桌面，陆婷很识时务，噌一下地站起来就跑路。
　　祁东野把单肩包丢在桌上，抬头看着黑板上的答案，大考后的晚自习就从没有能很快静下来的时候，没过多久，刘广莲脸色铁青从前门出现，教室里声音稀稀落落淡下去，唐筝筝把手机迅速塞回给祁东野，从桌上扯起一张卷子。

　　“ACBDB……我靠，怎么数学前五道就已经错了两个！”
　　唐筝筝低声哀嚎，祁东野冷冷瞥一眼：“你手里拿的是物理卷子。”
　　“……哦。”

　　唐筝筝感激涕零，赶紧换了卷子。笑容从换卷子开始，到换卷子结束，物理前五道错了仨，早知道还不如不换。

　　一整节晚自习唐筝筝无心改错，只趴在满目疮痍的试卷上痛定思痛。
　　祁东野没什么好改的，看了看几道压轴题的答案，然后就去研究英语阅读，这免费家教不能白当，研究到一半，干脆把唐筝筝抓来给他讲。
　　唐筝筝恹恹地看一眼他的试卷，幽幽叹口气：“唉，要是能把我的英语成绩给你，把你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成绩给我就好了。”

　　“平时少写点歌，多做些题就好了。”祁东野复制她的句式。
　　“哎呀，烦死了，我爸都不管我，你怎么倒跟我爸似的。”
　　“你能这么想我也很欣慰。”
　　“去死啊祁东野。”

　　她火气冲天地跟他斗嘴，祁东野笑了：“给你讲讲题？”
　　“算了，反正也听不懂。”
　　“试试呗，又没别的事。”
　　也对，刘广莲在上边坐着，她又不能玩手机。唐筝筝想了想：“行吧。”

　　祁东野挑了几道典型题目给她讲，唐筝筝心情郁闷，趴在桌上边算边听。
　　其实她脑子不笨，就是粗心加人懒，基础题不得分，难题她又懒得想，最后加来加去没得多少，成绩回回吊车尾。
　　高中三年，前两年都是这样的，祁东野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从前他一直觉得别人的事不值得他浪费情绪，今晚也不知怎么，忽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右手捏笔在纸上写着，他抬起眼来看唐筝筝的侧脸，这人下巴压在胳膊上，正费尽心思化简一个方程，祁东野盯着看了一会，叹口气，拿笔管敲敲她脑壳：“先约分。”
　　“哦对对对。”唰唰唰，唐筝筝划掉重写。

　　高中要结束了，祁东野想，还剩不到一年了。
　　教室窗子开着，风穿过夜晚的树叶扑进来，白炽灯在头顶上滋啦频闪，日子无声无息往后走，将来的事却看不出端倪。
　　唐筝筝想去哪个大学呢？他有点想问，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这么没心没肺的，也或许现在还没什么想法，就算有想法又怎样，就她这成绩，是学校挑她，又不是她挑学校。

　　祁东野忽然有点愁，也不知道在愁些什么，总之就是忽然愁起来。
　　唐筝筝还在那里非常努力又笨拙地列竖式，祁东野手指转着笔，裤兜里手机贴腿震了两下，很轻很短的震动，是他给祁寥设置的特别提示，他举手示意要去厕所，刘广莲点点头，他站起身往后门走去。

　　厕所里有烟味，不用想也知道是隔壁2班体委干的。
　　祁东野推开窗户，倚在窗边打开手机，一目十行地看了看短信内容，大明星行程挺满，这次连在酒店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了，居然要他到机场去见面。
　　祁东野打字“太远了不去”，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瞬间，他手指顿了顿。静了那么几秒钟，他敲几下删除，重新打个“好”。

　　回到教室，唐筝筝已经把那道方程解出来了。很得意地捏着纸，正东张西望等他回来。
　　祁东野坐下，她皱皱鼻子闻他肩膀上的烟味：“哎哟，瘾还挺大。”
　　祁东野反应过来：“不是我抽的。”
　　“你骗鬼呢。”唐筝筝笑了。
　　“真不是。”

　　他严肃反驳，不过口说无凭，唐筝筝笑嘻嘻不相信，他也没什么办法。
　　祁东野铁青着脸，唐筝筝说：“好啦好啦，我又不会告诉老刘。哎，你快看看我这题解对了没有……”

　　什么叫“不会告诉老刘”？祁东野更生气了。
　　“唰”一下夺过唐筝筝的草稿纸，乱七八糟的，写的什么东西，唐筝筝凑过来贴心帮他指“在这儿”“还有那儿”，分割线画得山路十八弯，祁东野眼珠跟着她手指尖乱飞，费了好半天劲，总算看完全部步骤。

　　说来离谱，还真让她给算对了。
　　祁东野拿过卷子再看一遍原题，虽说这题不是很难，不过以她的水平能算出这题已经是个奇迹，祁东野匪夷所思，而唐筝筝好像开始察觉到学习的乐趣，翻着试卷还要加码：“来来，再来一道。”

　　上头这事很可怕，上头的学渣更可怕。
　　铺天盖地的弱智问题，祁东野给她解释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挨到课间，他撂下试卷抓起水杯就跑，从后门出去再往前走，路过窗户，看见唐筝筝头低低的还在写字。
　　今天什么日子？祁东野抬头看看月亮。是撞了什么邪了，唐筝筝居然都开始学习了。

　　他腿长跑得快，人挤人的晚自习课间，祁东野率先冲到水房。
　　刷了水卡接水，身后渐渐排了很长的队，水接满了，他拔下水卡准备走，忽然斜刺里冒出个人来按住他手，水卡重新插上，一只白色水杯被送到出水口底下。
　　祁东野眼睛一斜，是陆婷。

　　这闺蜜俩一个比一个不自觉，众目睽睽之下插队，祁东野没脸回头。
　　不过来得正好，他刚好也有事要问她，祁东野拧上杯盖，哗啦啦流走的水费就当友情一场：“听唐筝筝说你们要一起跨年？”
　　“对呀，”陆婷说，“我俩买了祁寥的演唱会门票。”
　　“她不是想去内场的吗？她……”

　　眼前这人才是真富二代，好像什么家族企业，奢侈品牌的鞋啊包啊买起来眼睛都不带眨。
　　因此祁东野下意识想说“她就差300块钱了，你怎么没借给她”，不过按照唐筝筝的说法，那是道德绑架，他及时清醒过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啊，是想去内场来着，不过她没攒够钱嘛。”陆婷拔下水卡塞回他手里，好像能读他的心思，“几百块钱，倒也不算事，不过唐筝筝这人呢，在这方面还挺倔的，不喜欢借钱，也不白收别人的东西，所以嘛……就算了。”

　　也是，她打碎了赵勤远的杯子，又是赶紧买汽水，又是赔了个更好的，他骑车送她回了趟家，她那么缺钱都还要请他吃顿很贵的外卖，大概就是不愿亏欠的性格。
　　祁东野点点头，陆婷来无影去无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混进人群不见了，他拎着水杯回教室，远远看见唐筝筝的位子空着，他正要从后门进去，被人猛一拽后衣领，差点勒断了气。

　　“咳咳……你……”
　　祁东野捂着脖子猛咳，唐筝筝伸手来掏他裤兜：“手机手机。”
　　难怪她不在位子上，刘广莲课间留在教室没走，她哪敢在教室里交接，只好跑出来堵他。

　　“你已经借了整整一周了，”祁东野说，“这几天我游戏都没得玩。”
　　“哎呀，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唐筝筝手背在手心上拍拍拍，“这么重要的考试，你需要好好休息，打游戏多分心呀。”
　　祁东野无力反驳，扯扯嘴角，拿出手机来给她。唐筝筝笑眯眯接过：“谢啦，明天帮你打饭。”
　　他想说“不用了”，又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