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看看我》叩殳白

5、C04

　　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祁东野不至于像林黛玉那么酸气冲天，也没兴趣干涉这位单身男士的感情。不过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性，现在直接长了他一辈，不光他难受，估计白晓帆也难受，这事换谁都难受。
　　他坐在沙发里无语，寒暄几句之后，白晓帆回厨房看锅，空气里的尴尬总算稀薄一些。
　　祁东野看向祁寥：“她知道我了？”
　　“知道了。”
　　“她不介意？”
　　“不介意。”

　　祁东野沉默一瞬，又问：“她不会炒作吧？”
　　“不会。”
　　“你确定？”
　　祁寥笑了：“你怎么比我经纪人还紧张？”

　　能不紧张吗，祁东野想。
　　他的存在是祁寥最大的秘密，许多年前信息落后，只要仔细躲过狗仔偷拍，就没人知道当红影星有个私生子，可现在网络发达了，天罗地网的监控拍摄和路人偶遇，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而娱乐圈利益交织人心叵测，现如今网络戾气又那么重，一旦他身份被揭露，祁寥的事业大概就完蛋了。
　　他祁寥跌落神坛身败名裂倒没什么要紧，祁东野主要是不想连累另一个人。

　　“我管不着你，随便。”祁东野淡淡说，“反正这种事发生了就没有回头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祁寥笑着“是是是”，适时白晓帆摆菜上桌，祁东野没多说什么，横了他一眼。
　　也是冤家路窄，昨天才吃了红烧鸡翅，今天又是红烧鸡翅，祁东野盯着那盘糖蜜色的鸡翅沉思，白晓帆拿起公筷，替他夹一只放到碗里。

　　“听祁寥说你现在读高三，很累吧，多吃点补补身体。”
　　白晓帆声音好听，细细软软的，如果声如其人，那确实不像是会炒作的人。
　　祁东野低着头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姐姐”？“谢谢妈”？算了吧，他宁愿去死。

　　“打算考哪里？”
　　祁寥开口救他一命，祁东野正要感激抬头，听见他接着说：“都学了这么久了，清北应该没问题吧？”
　　他的感激之情消失无踪。

　　“你今年应该能拿奥斯卡吧？”祁东野夹起鸡翅，“演了半辈子戏了，不拿个小金人说不过去吧。”

　　鸡翅送进嘴里，他顿一顿，是甜的。糖色炒得比学校食堂足，他想，唐筝筝应该会爱吃的。
　　“不好吃吗？”白晓帆问。
　　“好吃。”他说。

　　他还是不太习惯跟白晓帆说话，毕竟从前是荧幕上遥不可及的影后，毕竟现在是祁寥的恋人。
　　于是他随便扯个别的话题，拜唐筝筝所赐，有那么一点话题储备，他问祁寥的粉丝是不是叫脐橙，祁寥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可从来没见他关心过这些事。

　　“同学说的。”祁东野说。
　　“是我粉丝吧，”祁寥说，“要不要给他签个名？”
　　“别自作多情了，”祁东野嗤笑，“好像谁稀罕你签名似的。”

　　谁不稀罕，唐筝筝都得稀罕。祁东野想象一下唐筝筝见到签名失去理智的样子，倒是忽然也有点心动。
　　不过他嘴硬骨头更硬，就算是自己仿一个也绝不会低头的。让他找祁寥要签名，想都别想。

　　“那你粉丝会不会送你橙子？”他忽然想到。
　　“会，每年生日都送，”祁寥说，“给我的，给工作室的都有，挺好吃的，你喜欢的话今年给你留点。”
　　“不喜欢。”
　　“……”
　　“你生日什么时候来着？”
　　“……祁东野，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死我？”

　　回庐城的机票定在下午，午饭吃完，祁寥和白晓帆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
　　“社交软件上怎么不回应？”祁东野问。
　　“你都还不知道，能先让别人知道？”祁寥说。
　　“别扯了，”祁东野笑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吧。”

　　他帮白晓帆拎了一只箱子，到地下车库，助理打开后备箱打点行李，祁东野跟两人告别，戴上墨镜和鸭舌帽走楼梯上去。
　　明明不是明星，活得比明星还累，他溜着墙去取自己的单车，骑出酒店的时候，黑色商务车刚好也从地下车库出来，跟他擦肩而过。
　　黑车打了下双闪，祁东野俯身握把，望着前方没有扭头。

　　那附近是座森林公园，振州市中心著名的景区兼商业区。
　　时值九月，马路两侧的公交站牌已经换上中秋节的广告，好巧不巧，正对面就是祁寥跟某月饼品牌合作的大幅海报，祁东野捏闸停在斑马线旁等绿灯，黑车从海报前掠过，他笑了笑。
　　很多年了，他都没有过过中秋节。

　　有洒水车尾随而去，洋洋洒洒的细密水珠，祁东野看见一晃而逝的彩虹。
　　后来绿灯亮了，他蹬着踏板起步，过了马路就要拐弯，公交站牌后边露出一家奶茶店，他瞥了一眼，差点栽进绿化丛里。

　　领结衬衫配修身围裙，头发干净利落地盘在鸭舌帽里。
　　祁东野停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盯着看了半天，那个服务生咣啷咣啷用力摇着冰块，一抬眼的功夫她也看见了他，一瞬的反应，她笑起来：“祁东野！”

　　祁东野锁了车子走进去。

　　9月初的天气还很热，奶茶店开着冷气，进去一阵凉。
　　虽然开在黄金地段，不知道是不是时间段的原因，店里生意并不怎么好，唐筝筝做完手里那一杯，好长时间没有新的生意，就靠在柜台边八卦祁东野。

　　“你怎么在这儿？干吗来了？要去哪里？”
　　“查户口都没你这么问的。”祁东野挑个就近的吧台椅，一坐上去，比她高了三个头。
　　“我好奇嘛，我还以为你们学霸周末都在家刷题呢。”唐筝筝托着腮笑，“你怎么穿一身黑，还戴着墨镜帽子，不热吗，这么神秘干吗，要抢银行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能问的人，祁东野听得头疼。看她闲得可怜，决定点杯奶茶让她有点事做，但他没这方面经验，于是让她推荐。
　　“好啊好啊，”唐筝筝热情提供服务，“你想喝什么样的？”
　　“来杯做起来最麻烦的。”
　　“……”

　　最麻烦的也堵不住她的嘴，祁东野看着她调奶茶，听她喋喋不休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奶茶店打工。
　　“这是我堂姐的店，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周末要去约会。我嘛，家离这里又不太远，刚好这周末放假，我之前打过工，知道怎么调奶茶，再说我正好也有点缺钱，所以我就……”

　　该怎么让她知道他对她这些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祁东野想了半天，没有想到一个委婉而礼貌的方式。
　　一杯奶茶做好，唐筝筝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祁东野低头看着黄绿相间的拉花，问她这是什么，她告诉他这叫橙香牛乳茉莉拿铁。
　　“谢谢。”祁东野接过来。

　　“快尝尝好喝吗，我第一次做。”
　　“第一次做？”祁东野心觉不妙。
　　他警惕地慢慢吸一小口，唐筝筝脸上写着期待：“怎么样？”
　　“……好喝。”他说。
　　“真的吗？哇，我太厉害了！”

　　做人太善良了也不太好，容易伤害到自己。祁东野看着她兴奋雀跃，默默放下杯子。
　　刚才居然还说了谢谢。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做，他索性在店里多蹭了会冷气。
　　一边艰难喝着那杯什么橙香拿铁，一边拿手机出来背几个单词，唐筝筝先是震惊他有手机不玩而是背单词，后来又疑惑单词有什么好背的，祁东野这才后知后觉眼前这人英语成绩接近满分，唯一拿得出手的一科厉害到王炸的地步，真是偏科到离谱，比他手里这杯奶茶的味道还离谱。

　　偏偏他英语最差，大概上天派他们做同桌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嘲讽伤害。
　　祁东野恼羞成怒地背了70个单词，余光看着唐筝筝做了4杯奶茶，生意冷清得门可罗雀，不过想想她的水平，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知不觉待到黄昏，唐筝筝关店要回家了。
　　祁东野空调还没蹭够，就被人无情驱逐出境，两人回家顺路，祁东野捏着单车把，唐筝筝玩着手机走在他旁边，他纠结要不要提出载她一段，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没载过人，要是把她摔进护城河里就好玩了。

　　夕阳把人拉长，祁东野盯着她的影子，忽然她激动地叫起来。
　　“官宣了，官宣了！”唐筝筝伸直胳膊，把手机屏幕怼到祁东野脸前。

　　社交软件热搜第一位，祁寥和白晓帆官宣恋情。
　　一张牵手图，背景是不久前他拎过的那只行李箱，大概是到了机场随便拍的，还真草率，铁树开花了也还是这么铁。
　　祁东野盯着看了一会，笑了笑：“开心吗？”
　　“开心！”

　　“你都还不知道，能先让别人知道？”
　　祁东野望着远处的夕阳，护城河波光粼粼像落了金子。回过神来，抬手敲敲唐筝筝的脑壳：“快走吧，要堵车了。”
　　“你搞笑吧你，”唐筝筝说，“一辆破自行车还怕什么堵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