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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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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药名字很怪,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是治什么的,奈何氟西汀曾经出过一个梗,不说全网,大部分年轻人还是都了解的。
华初尧看到了药盒才仔细扫了眼放在一起的那些结算单。
“你当做没看见好了。”付奕铎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语调很低,听着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落寞,又像是被人窥探到隐私而难以启齿的隐忍,华初尧以为是戳到他的痛处,手忙脚乱把刚刚翻出来的东西塞回储物箱,还往深处怼了怼。
其实付奕铎并不介意华初尧知道他的病,现在只是因为头疼没有力气。
两年前他有想给华初尧说关于他不受控的情绪,但那会儿华初尧成天忙,两人见面就是鸡飞狗跳一团乱麻,他没有机会说出口,也因为病情本身让他有种“狠”念头——容易刺激伤害到自己的情绪都敛在心里,那样的状态折磨自己的同时又能气到华初尧。
“要回去吗?”华初尧把湿巾递给他,轻声问道。
付奕铎抬眸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用湿纸巾擦掉额头的汗,然后将纸巾沿着折痕折回原来的样子放到一边,又伸手找华初尧要了一张开始擦指尖指缝。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付奕铎看着自己的指尖说,“我只是拿了药,没吃,你看药盒就知道了,病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你吃早饭没?要不回家吃早饭,四婶儿有备好。”华初尧显然没有把他解释的话听进去。
付奕铎摇头,探过身体从驾驶室旁拿了烟盒下车。走到观景台最边沿,他慢慢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双手撑在护栏上。
知道了他有抑郁症的华初尧看他的此时的动作生怕他会翻过护栏跳下去,“朵朵,你往里站。”
“小花,你别管我了。”付奕铎偏头说。
听到他的话,华初尧立刻变了脸色,匆忙到他身边,扯住他的右手小臂就往里拽。
付奕铎被拽得跌进他的怀里,他仰起头看了眼华初尧,随即用力推开,“放心,我还不至于自/杀,两年前最难熬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没那么疯。”
华初尧还是不放心,不抱着也一定要拉着手腕,付奕铎垂眸扫了眼右手手腕上白皙的手指,轻轻笑了声。
他把烟换到左手,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小花,两年前我从家收了行李出门的时候真的不太好,后来的几天更是情绪差点崩溃,说我是鸵鸟也好,没勇气担当也好,总之不想回去了。”
“两年前是我的错,我都没发现……”
付奕铎打断他的话:“是,是你的错,但我原谅你了。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我打算在这里好好生活,一个人生活。”
最后几个字说得尤为重,华初尧一下沉默下来,他以前没接触过抑郁症,不知道该怎么劝,害怕一句话说错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无措了许久才试探性问:“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吗?”
“不可以。”
“奥。”华初尧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的唇不挪眼,“不亲就不亲吧,但你不能赶我走。”
付奕铎嫌弃地扫他一眼,心里默默腹诽:从认识到现在,哪回真赶走了的?
“相信我,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就在这儿住着,会付房费。”华初尧还补充一句。
不加这句,付奕铎也就不赶了,自欺欺人当是他硬留的,是无可奈何。
然而这么一说就说明两人都心知肚明一点——只要华初尧留下来,就会影响到付奕铎,甚至有机会改变付奕铎的心思。
“如果我偏要赶你走呢?”
“那我就走,回去就去找律师,立一份遗嘱,将我能动的财产全都赠予你,再去买一份保险,受益人写你,然后……”
“你非得说这些是不是?我那么努力活着了,你为什么要用死来威胁我?”
华初尧怔住了,付奕铎眼眶中的泪好像烫了他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指尖猛地蜷起来。
他看见付奕铎闭上眼,泪水被挤出来,顺着脸颊滑下,他心疼得快要窒息,一把揽过他按进怀里,“我错了,奕铎,我真的错了,刚刚说错了,以前也错了,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我错了。”
付奕铎悲恸大哭,却是无声,他竭力控制情绪冲出喉咙,脖颈青筋凸起。
华初尧感受着颈侧被眼泪浸透的衣襟的冰凉,忽然记起那个喝醉酒的冬夜,红酒洒在前襟,同样湿透的位置,同样刺得心口发疼。
“我真的错了,朵朵,我错了……”华初尧还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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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初尧留了下来。
他开车带着情绪堪堪稳定的付奕铎回了民宿,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互相置气的话,看似平静地一同上桌用早饭。
四婶儿虽是农家妇女,但跟着付奕铎两年,面对来来往往这么些客人,倒是会察言观色,闷不做声地摆好几叠小菜。
在她转身准备回后院时,付奕铎叫住她:“四婶儿,这几天你费心了,回家歇两天,后天再回来。”
四婶儿愣了愣,目光在桌边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才点点头,“好,你们俩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过来一趟也近。”
“恩,谢谢四婶儿。”付奕铎说。
华初尧也跟着谢了一句,四婶儿无声叹口气卸下围裙往后院走。
“四婶儿回家方便吗?要不我送送她?”华初尧故意找话问,别的付奕铎很可能不理睬,但这怎么也得回。
付奕铎垂着头慢慢说:“她有辆摩托。”
就在华初尧以为话就此断了,没想到付奕铎吃了根咸菜继续说:“平时她不住这儿,早上来,如果忙就晚点回,人少一般我能给客人做晚饭。”
“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刚说完他就噤了声,有些紧张地盯着付奕铎。他也就是嘴快,话到这儿了,无意识接了句,何况他是真的想念付奕铎做的饭菜。
付奕铎的确顿了下,复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粥,见华初尧是真的担心,他只得开口说:“没事,默许你留下来也就是想打开两年来的心结,你的,我的,好好谈谈。”
谈完之后总会改变点什么,也许是他让华初尧放下,也许是华初尧带他回到城市。
他希望是前者,因为后面那个选项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
“晚上想吃什么?我做。”付奕铎说。
华初尧眼眸蓦地一亮:“都好。”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人总会很疲惫,付奕铎喝了半碗粥便吃不下了,他推了碗,靠着椅背盯着门槛愣神。
“要不去睡会儿?”
“恩。”
他应得很快,却懒懒不想动,华初尧也没催,陪着他静坐。
“小花,你打算留多久?你们家公司现在应该离不开你吧。”
“那是我需要处理的,你不用管。”华初尧说。
付奕铎想说点什么,张了嘴却没出声,又阖上继续发呆。
等阳光冒出头,从门槛跃进来落在前厅,付奕铎才起身准备往屋里走:“碗放桌上就行,我睡醒了起来收拾。”
“一会儿我收。”
付奕铎停下脚回身看他,终是叹了口气:“你留下来跟我有关系,我问不是想管你,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
华初尧怔愣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面一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定好,那边我处理了会……”
付奕铎打断他:“好,那算我误会了。”
“…告诉你。”华初尧看着他渐渐被阴影遮盖的背影将话补完。
得知了付奕铎的病,华初尧便找到了事做,他在网上搜索抑郁症相关的,这一看就看到了下午。
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找上门来,华初尧盯了好几个小时电脑的视线才移开,有些懵地抬头望着来人:“你们是?”
“你好,我们是亚文乡派出所的。”说着他们掏出了警官证给华初尧亮了一下,“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华初尧:“不是,是老板朋友,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哦,那你出示下身份证,顺便让老板来一下。”
“稍等,身份证在房间。”
一直说话的警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去。
华初尧先去了付奕铎的房间,敲了敲门没反应,他按压了门把,没锁,推门进屋。屋里很亮堂,和付奕铎一贯的习惯一样,东西很多,但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物品都归类放在不同的角落,墙上五颜六色,连床四周都画了画,就是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推开了一个小孩儿的房间,不由得笑了下,等欣赏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房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付奕铎。
他匆忙拐去厨房后院,都没见到人,一同消失的还有停在后院的皮卡。
“艹,狗崽子又跑了。”华初尧悲从心中来,气不过直接骂出了声。
他在大厅专心看资料,这丫跑得不声不响,那皮卡怎么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草!
“怎么了?”
华初尧闻声看向追过来的警官先生,看警官先生的表情像是他准备畏罪潜逃。他憋着一口气换上优雅的笑回说:“他出门买菜去了。”
警官先生都不用说话,直接把“不信”两个字写脸上了,“刚刚怎么不说。”
“不好意思,早上一直在查资料,刚见到你们有点恍惚,忘记这回事了。”华初尧说。
“恩,出示一下身份证。”
华初尧上楼去拿证件,警官先生全程跟着,华初尧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附近出什么事了?”
“不该问的别问。”警察毫不客气说。
这小村子里能把话藏这么严的估计是大事,华初尧放弃套话,乖乖拿了证件递给警察。
“你是游客?”警察扫了眼房间问。
虽然这是问句,但一点儿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分明是得出结论,华初尧不打算去否认警官,“算是吧,我是老板的朋友,第一次过来看看他。”
警察将证件还给他,“哦,什么时候来的?”
“周三中午。”华初尧老实回答。
“方便看看你刚刚在查什么资料吗?”警察问。
……
并不是很想被当做犯人调查。
“如果跟案件有关的话,可以,但如果证明不了我或者这家店与你们的调查有关,那不太行。”
华初尧依旧笑着,但明显带了些危险的气息。
警察似乎也不愿相让:“我不看怎么知道和调查有没有关系?你一个游客独自在人家店里,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一些事,比如老板为什么会消失?”
华初尧看了太多抑郁症相关的事,听不得“付奕铎消失”这种话,脸当即冷下来:“还请不要说这种话。”
警察瞥了他一眼,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登个记,我们晚一点再过来,希望那时候老板和你都在。”
华初尧警告地看回去,警察讪讪收了那不怀好意的视线,他才接过警察的本子和笔登记好信息。
送走两位警察,他又去一楼逛了一圈,确定付奕铎是真不见了。他顶着一脑门官司翻出许久没有拨出过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
“您所拨……”
“一小朵,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