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林賾流

41、灵魂领域 第九章 离别的代价（三）

　　曙光刚划破要雨不雨的阴暗早晨，恶梦便自发地站起往外走去，其它人并未因此有所反应，大家已知恶梦的想法，陈时守看了若寒一眼，然后还是咬牙决定偷跟上去。

　　无论如何，万一恶梦失败，他也绝对要抢回蓝的灵魂碎片。

　　毕竟他是因为自己和若寒才变成那样，陈时守拒绝使用朋友灵魂换来的自由，毋宁说这种罪恶感根本谈不上自由。

　　恶梦悠悠哉哉地走着，陈时守跟踪得很笨拙，姑且就当对方不理会自己，他见恶梦果然还是来到水滴广场，艾曼努尔也等在那了，陈时守压低姿态，躲在离他们一段间距的长椅后伺机而动。

　　「唷！」恶梦来到艾曼努尔面前，对方依然保持着习惯坐姿，恶梦并无选择在足以容纳两人的长椅剩余空间上坐下，而是盘坐在艾曼努尔前方水面上，凝视着波纹片刻，水中竟隐约可见石雕月亮的形体。

　　「你是……从未见过的那三位之一？」艾曼努尔抬头问。

　　「给予你们编号通知的，是梦之国度信使，二十一号领域的代表，艾曼努尔．史威德堡，你可知我是谁？」

　　「恶梦，我曾经见过的记号，但却和现在完全不同，你……」艾曼努尔忽然站起，伸出颤抖的手想碰触眼前身影，却被后者举手制止。

　　「美丽、庄严、无法形容的恐怖与神圣……那个自称恶梦的存在……」

　　艾曼努尔勉强自己端坐，一方面却难掩激动。

　　「那是神展现的一面，我这些年来所追求的，是再见到那个出现在某个破碎实境的存在，你能够恢复那个原貌吗？拜托……」

　　「不行，也没必要喔！我和人类基本上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基督教的神，人家只是梦之国的居民而已。」恶梦摇摇手指。

　　「你大概看到太阳和影儿也会说同样的话吧？能够凝视我们在终末实境留给其它对象的记忆，还真是有趣的特色，你的灵魂碎片。」

　　艾曼努尔仍痴痴望着恶梦，终于出现在他眼前的国度居民。

　　「我想的果然没错，你没有拿起老师月亮的器量，只是让他放弃，碎片还留在原地。」恶梦盯着淹在浅水里的灵魂碎片道。

　　「和你这个实境细密程度相比，老师的只能说是蜘蛛网，但他的实境却大多了。然而，实境并非不朽，即使是老师，如果有那种意思，也可以用他的实境撞碎你的。」

　　「这个虽然看似庞大，却很纤薄的灵魂碎片。」抚着水面，恶梦开口。

　　「我知道，可是，很奇妙地，蓝的碎片虽然只有一个，却像是数千片小碎块凝结的样子，我想了解到底什么人能够做出这种世界和灵魂碎片，即使要冒险也无妨。」艾曼努尔渐渐恢复平静，叹了一口气道。

　　「人类的灵魂碎片，在地球以外国度看来普遍没有价值，但偶尔也会出现异常光采的宝石，彼此互相吸引，这种能被加以形容的碎片，才能缔造具备规模的世界，如果说老师的碎片是「描绘创造」，你的就是「镜像异构」，所以才需要这些人类灵魂帮你设计小区。」

　　恶梦停顿了下，露出奇妙的浅笑。

　　「不，这只是你的造景盆，没有「人物」就失色了，他们造成了生活经验，才让这个领域还有你的实境栩栩如生，大多实境主人都喜欢私密封闭，他们所拥有实境会朝排斥真实生命观而取代以自己幻想材质的理想偏移，但你却反向操作，希望营造一个社会。」

　　「然后就像镜子，二十一号领域发生任何变化，会立刻投射回实境，而这点也弥补了身为灵魂的你无法回到本质世界的遗憾，你「知道」也生活在相同的领域，这使你满足了？艾曼努尔。」

　　「是的，恶梦，你看得很清楚，对我来说，你的存在是神的证明，凌驾在我们人类所架构的法则知识以上，这点就能支持我继续保持二十一号领域，直到完美的审判日。」老人直接承认，而后松开了拐杖，凝视着手心。

　　「但我看似乎不是所有二十一号领域的住民都很满足呢！」恶梦挖挖耳朵后朝小指吹了口气。

　　「拥有信仰的人类很有趣，从历史上可以发现，他们对待异端比异教徒更残忍，就像你对死神先生做的事比对若寒姊姊可怕道理一样，艾曼努尔，假使你也符合你自己对异端的定义，你也可以接受相同的处罚吗？你所信仰的神，有这能力哦！」

　　「呵呵呵，我愿意的，只要神亲自到我面前来。」

　　艾曼努尔蓝眼闪着光，相当干脆地回答了恶梦的问题。

　　「嘛啊，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今天来是要讨论另一件，有关地球国度逾矩的事情。」

　　恶梦又换了个话题，变化无常的神态令艾曼努尔觉得有趣，为何是蓝吸引了这些国度居民，同样都是人类，也都具有特殊灵魂碎片，为何不是他？

　　他毕生追求知识，终于打开人类所无法企及的眼界，然而就算如此，他却不如一个平凡生活的男人，得到这些其它层次存在的注意。

　　「正常来说，灵魂碎片具有被转移的性质，不过呢，所谓的契约是两方各自拿自己的东西抵押，直到条件达成，到这里没有疑问吧？艾曼努尔。」

　　「你说的对。」

　　「但问题你和蓝交换的代价，可不是自己的，这构成诈欺了。另外，虽然地球国度自己的问题我们不管，但基于你的诈欺行为直接导致我们诸国会议好不容易决定的门扉无法使用，顺带一提，就是蓝的实境，那里才够大得让我们所有国度居民通过；所以也是对其他国度权益造成侵害。」

　　恶梦叽哩咕噜念了一堆后，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按照身分办事真麻烦，总之我是来宣告交易无效。」

　　「真是遗憾，我原以为这是能成立的。」艾曼努尔垂着眉毛，抚摸干涩的手背。

　　「让三个国度里最弱的我来办事，是大家讨论后的意见，然而话这么说，瞬间毁灭这里的一切也是轻而易举。另外那件事我就当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用两个人类灵魂贿络本特使的话……」恶梦俯身捡起石雕月亮，古灵精怪地眨眼。

　　「关于你所利用的梦，我就不予计较。」

　　「果然还是瞒不过，唉，真是可惜。有件事我想问，为何选择了蓝，还有时守？」
　　没有恶梦的选择，事件不会开始。

　　「艾曼努尔，你也算得上有趣的地球居民了，为何不是你，你一定想问对不对？」恶梦抱着石雕月亮，转过身咂嘴作声。

　　「是口味，口味是第一要紧的标准。」

　　「咦？」老人露出茫然表情，恶梦趁机进一步补充。

　　「梦之国对镜子不感兴趣，我们不需要复制品，镜像异构物是你无法独立建造实境的证据，但那竟然是你的理想和兴趣，真没话可说。所以比起来，老师和死神先生还是可爱一点。」
　　恶梦兴奋地挥着手。

　　「看过这么多实境和梦境，就是缺少那个感动点啊！总是猜不准老师的反应，不像其它乏味，这次他居然马上就抛弃实境，超Shock的！另外死神先生也把人类的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忍不住想要赞美一下！」

　　恶梦变脸比翻书快，面对艾曼努尔时，微微嘲弄地挂上笑意。

　　「无论哪一种，你都办不到，几时也着手创造自己的材料，哪怕一文不值的幻想，梦之国也不会拒绝。」

　　语罢，恶梦留下艾曼努尔，哼着小步舞曲迈出轻快脚步回去了。

　　被留下的老人没有反应，任广场的风吹拂着，直到有人面对着他。

　　「陈时守，你到这里还有事吗？」

　　「艾曼努尔先生，我仔细地想过了，打算离开二十一号领域。」

　　老人并无回答他，陈时守还是对他行了个礼。

　　「你说拯救灵魂免于堕落，我其实很感谢你对我这么做，不然现在搞不好我已经变成恶灵或者被吃掉之类。」

　　「只是我还是不想舍弃那些过去，以后我决定带着回忆继续前进，也许如你和默先生说的，无法变得干净吧？但那样才是适合我的存在方式。」

　　陈时守没说再见，因他明白自己将永远告别二十一号领域，从这个阶段的迷惘中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