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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缘分不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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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轻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伞放到桌子上,坐下来,顿时感到一阵头晕,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有点没有力气,但喝了点热水,中午又随便找了家店,吃了点热粥,现在已经好些了。
他要等的人还没来,漫无目的地环顾了一圈,而后目光就定住了,隔着两层玻璃墙,这家咖啡店对面竟然是个篮球场,也不知道商场经营人员怎么想的。
而靠着另一边的玻璃墙后面,昨天下雨碰见的那个人一脚踩在踏板上,正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穿着颜色特别亮的球衣,连脚上的运动鞋都是那种可以闪瞎人眼的荧光绿。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没眼花后,立刻皱起眉头,怎么又遇上了这个人。
对方没有看到自己,他只当没看到,收回视线,看起了菜单。
陈磊安来得有些晚,他路过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陆勉一行人。
他知道自己迟了,加快脚步朝门口那边走去,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些不对,视线里好像有个之前见过的人,于是放慢了脚步,他再仔细一看,终于让他发现了——坐在咖啡馆里,正低头看菜单的那个人,不就是昨天去给陆勉送伞遇到的那个男生吗?
那张脸识别度实在太高,他绝对不会认错。
篮球场内。
“也就只有陆哥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把顾哥叫出来。”说话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眼睛很大,看上去就是那种别人家懂事的孩子,叫做田思远。
“不会说话就别说。”陆勉正在活动身体。
“陆哥,”顾肃行轻声唤道,用开玩笑的语气,故意娇柔做作地说,“我就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来的。”
明明挺正经一人,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陆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斜了顾肃行一眼,“再这样,下次不喊你了。”
顾肃行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水喝了一口。
说话间,陈磊安也来了。
“陆哥。”陈磊安有点纠结说不说自己刚刚所见。
“你来了,”陆勉拍了拍手,看了眼陈磊安,“咋了,有事说事。”
“你看对面那个人,是不是昨天……”
陆勉听了他的话,抬头看过去,脱口而出:“我去,真的是。”路轻拙的样貌实在无法轻易认错。
“他怎么在这?”陈磊安问。
陆勉也被问懵了,反问陈磊安:“你问我?人家来这喝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陆勉看到,路轻拙对面有个人坐下了,路轻拙淡淡地笑了一下,就算没笑,面上也是温和的,不似冷漠,陆勉转过身去,说,“算了,当没看到吧,反正也不认识。”
路轻拙没等一会儿,朋友就来了。姜钰比他年长好几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看上去却依旧像个大学生,哪怕穿着休闲的夸张印花T恤和黑色长裤,脖子上挂着条金属粗项链,努力想做到休闲随性,气质依旧是儒雅有风度的,却也不违和。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后,姜钰抽了一下椅子,拉开了些,坐下来,打量了一下路轻拙,眼里露出担忧,他问:“点了吗?”
“给你点了冰美式。”路轻拙从姜钰的眼里和动作中看出了隐隐的戾气,和不耐烦,但不像是对着自己的——他在努力克制,不对自己表现出来,那就是工作上或者家里的烦心事了。
姜钰努力笑了笑,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路轻拙,他把手搭在路轻拙的手背上,拍了拍,“还是你了解我。”
“哪有?”路轻拙低头笑了笑,不露痕迹地收回手,“上次一起喝咖啡,你点的就是冰美式。”
“瘦了。”姜钰略带心疼地说,“钱够用吗?吃的穿的都怎么样?”
路轻拙眼前花了一下,他强打起精神,摇摇头,“这些,不重要。”他仰起脸,期待地看着姜钰,“你查到我父亲是谁了吗?”
姜钰面对他星星般的眼睛,有些不忍说出口,叹了口气才说:“还在查。”
“……不急。”路轻拙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爸是谁。”
这时服务员将他们的咖啡端了上来,打断了一下路轻拙和姜钰的思绪。
“今天你能待久一些吗?”路轻拙说,“我一个人,很孤单。”
路轻拙眼眸里被头顶的光芒照得亮闪闪的,笑容似春日一般,暖烘烘的,姜钰有些焦灼的心顿时安静了,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感觉让他心底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路轻拙总能恰到好处抚慰他的心。
“当然,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姜钰说,“我会陪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陆勉今天这场球打得就是不得劲,他的视线总是朝路轻拙的方向扫去,哪怕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人,他也不自觉地看了过去,一看就走神,一走神,球就不在手里了,哪怕是个瞎子,都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我休息会。”陆勉再一次投球失误后,终于自暴自弃了,队友也表示理解,因为他在场上只会拖后腿,于是骂了他几句,放他下场了。
陆勉根本没在意生气又无奈的队友,斜靠在玻璃墙上,偷偷看路轻拙,看见路轻拙笑着,这回是真的在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好好看啊……”陆勉喃喃,他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嫉妒,只不过很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拿着瓶子的手蓦得攥紧了,却忘记了瓶子没盖盖子,水都被他挤出来了,冲出来洒到了裤子上,看上去就像尿了裤子一样。还好周围没人,不然自己这模样肯定要被他们那几个说上一年。
陆勉骂了句脏话,都怪自己色欲熏心,怎么看到好看的人眼睛都不转了,以前也没这样啊。他拿了一旁的卫生纸擦了擦,希望能快点干。
姜钰在努力说话逗他开心,路轻拙怎么能不笑。
“你妹妹真可爱。”路轻拙托着腮说。
“要不要出去走走?”姜钰问。
“外面好热。”路轻拙不愿,他身上乏得很,“在这里坐着,你陪我说说话,挺好的。”
边说,他边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块糖,拿着勺轻轻搅拌,动作随意慵懒。
“既然嫌苦,为什么不点别的。”
姜钰似乎意有所指,路轻拙只当听不出来,他心想:‘还有什么比我现在的生活更苦吗?’
“想和你和一样的,”路轻拙糊弄过去,眨了眨眼睛,看向姜钰,“姜钰哥哥,多来陪陪我好吗?”
路轻拙一撒娇,姜钰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了,他点点头,“会的,一有空我就告诉你……在这边缺什么也可以告诉我。”
“已经够麻烦你了。”路轻拙抱歉地笑笑。
“别这么说,和我别客气。”姜钰说,“今天我很开心。”
路轻拙也说:“我也很开心。”
“你是不是快开学了?”
“快了。”
“好想和以前一样,可以接送你上下学。”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路轻拙说,神色变得萎靡,“我有些累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今天开车来的吧,太显眼了。”
路轻拙站了起来,姜钰也站起来,路轻拙腿一软,踉跄了一步,姜钰连忙扶住他。他不高,额头刚好到姜钰肩膀上一点,因为重心不稳不小心靠到了姜钰身上,路轻拙连忙站直了,连连说抱歉,姜钰说:“没事,走吧。”
于是路轻拙和姜钰一起走了。
“我靠,那人不会喜欢男的吧?”陈磊安惊恐的声音在陆勉耳边炸裂开来,把他吓了一跳。
“嘘嘘嘘小点声。”陆勉收回看着两人背影的视线,说,“也不怕别人听到了。”
“他离我们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到?”陈磊安说,“陆哥你也看到了吧,他们俩是不是亲了?”
陆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只看见,姜钰是侧背对着自己的,路轻拙靠近了姜钰,然后姜钰的脸就把路轻拙的半边脸挡住了,再然后,路轻拙就和姜钰隔开了一段距离,两人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八卦,打你的球去!”陆勉说。
陈磊安被骂懵了,有一刹那觉得事情有点那么微妙,但陆勉立刻也拉着他一起上场打球了,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后半场,陆勉突然又恢复了状态,拿了好几个三分。
姜钰还是送了路轻拙一程。
“走了,拜拜。”路轻拙关上车门,弯腰对车里的姜摆了摆手。
“拜拜,路上小心。”
看到路轻拙的背影,姜钰坐在车里,还是没忍住叫住了路轻拙,路轻拙回过头来,笑着看向他,他说:“其实我都知道,在你眼里,是各取所需、是交易罢了。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不愿意,以后不要勉强自己,无论如何,你付了钱,我帮你是应该的。”
路轻拙根本不懂姜钰的意思,他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后歪了歪头,说:“谢谢钰哥。”
姜钰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心想也不早了,就说:“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嗯,再见。”路轻拙摆摆手,看着姜钰的车渐渐远去,才慢慢收了笑容,他是真的累了。
假装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这么累……
回家也没什么事做,还憋闷,他磨蹭着在附近到处走了走,闲逛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和姜钰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抬起头,偶然瞥见旁边的街道上,一个少年踩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是陆勉。
自行车挺帅的,特别是那两圈荧光紫,骑起来简直闪瞎人的眼,绝对是一条街上最吸引人目光的存在。
路轻拙依然不想回家,于是继续逛了逛,逛着逛着,闻到了一股蛋糕的香气,发现这层楼有好几家蛋糕店。
于是他找了个看起来不错的蛋糕店,随便买了块甜甜的漂亮小蛋糕。
他提着蛋糕,在商场里找了个休息区坐下来,一勺一勺慢慢吃着。
吃了几口就腻了,他愈发觉得身上没劲,但还是吃完了。
路轻拙早上把昨天的湿衣服扔了,衣柜里就空了些,于是又转去服装区,没试,随便挑了几件付钱走人。
回家的时候,路轻拙竟然在楼下看见了陆勉的自行车,正正停在那,还认真地锁在了旁边的路灯上,停的地方和车一样显眼。
路轻拙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车和陆勉一样骚包。
其实这车他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今天看见陆勉骑,才把车和车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路轻拙觉得自己和这人,缘分不浅。
他又打量了一下自行车,纯黑的,车轮胎的边缘是一圈绚烂的荧光紫,骨架很细。
虽然车挺帅,但又不值什么钱,锁得这么扎实,谁会偷啊?
抬脚走进楼梯,迈上第一阶台阶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头晕,眼前像没了信号的电视机,花白一片,手撑在一旁的墙壁上,好一会儿也没缓过来。
怎么回事?
路轻拙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喉咙也干干的,有种灼烧般的痛感。
难道发烧了吗?
他用他浅薄的生活常识判断了一下,发烧了得吃退烧药,转身朝小区门口走过去,准备去买点退烧药。
可没走几步,他就晕了过去。
于是,就在陆勉提着他的兔子,一蹦一跳地下楼,准备带兔子去遛弯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人倒在他的自行车附近。
陆勉愣了愣,这是有人碰瓷吗?
陆勉把小兔子放下,轻轻碰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陌生人,陌生人身上滚烫得很。
“喂,你还好吗?”
没反应,陆勉也不敢动他,于是打电话叫了个救护车。
等的时候陆勉又绕到另一边,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这个陌生人,从他露出的半边脸上看出来,竟然是昨天在亭子里避雨碰见的少年。
救护车没一会儿就来了,陆勉担心出什么事,也跟着一起去了。
在路上医生就给路轻拙做了个初步检查,发现只是高烧和长期营养不良引起的休克。
昨天淋那么久的雨,高烧了也不知道,还出来蹦跶,还逛街买衣服,你不休克谁休克。
活该。陆勉心想,看着病床上病怏怏的人,脸色惨白得吓人,细细的手腕上还扎着针,在挂点滴。
陆勉叹了口气,继续守在病床前,同时还守着路轻拙的手机,等着路轻拙家人的电话。
路轻拙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亮堂堂的,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灯光。
这是医院?
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一件很惊悚的事情,那就是那个骚包的社会哥竟然坐在自己床边,正撑着脑袋呼呼大睡。
路轻拙一时错愕,正想起身,忽然听到一阵闹钟铃声,床边的人立刻醒了,熟练地关掉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吊瓶上的液体,还有一小半。
看完后,他低下头,才发现路轻拙已经醒了。
“你醒了啊?”
“我怎么在这?”路轻拙问。
“嗯,就我出门的时候发现你倒在地上,所以就叫了救护车,然后不放心就陪你过来了。”
“现在不用陪了。”路轻拙用还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摸了摸口袋,找出钱包,抽出三张一百的递给陆勉,说,“谢谢你送我来。”
陆勉看着那三张红钞票,再抬起头看着那张漂亮又认真的脸蛋,怀疑眼前这人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我送你来不是为了这个。”陆勉把钱推回去,“为了钱我也不会送你来,你倒的那地也没监控,我还怕你碰瓷呢。”
“……”路轻拙收回了钱,心想,不要就算了。
陆勉正想着要不要去给他倒杯水,路轻拙突然拔掉了自己手上的针,用固定针的胶带按住止血。
“你干嘛?这水还没挂完呢!”陆勉说。
“不想挂了,我这不是好了吗?”
“好个屁,你额头还烫着呢,不信你摸摸。”陆勉有些生气,生气眼前这个人明明正值青春年少,却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路轻拙冷冷地说:“我,不想,待在医院,懂吗?”
说完不给陆勉反应的机会,路轻拙叫来了护士,五头牛都拉不回来地出了院。
出院就随便拦了辆出租车,然后把那早就准备好的五百块塞进身后的陆勉手里,头也不回地钻进出租车。
徒留陆勉一个人看着出租车的背影,拿着五张钱在风中迷茫。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好事后,遇到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他看着手里红彤彤的五百块,委屈了:这人怎么这样?
路轻拙坐在出租车里,长呼了一口气,如果上天真得可怜他,那就再也不要让他碰见这个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了。
如果非要让他碰见,也不要在自己糟糕模样的时候碰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