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祭·血鲛绡》阙尘犀

108、第一百零七章：殇

　　永嘉港口聚集着很多人，大都是各大家族前来接应自家子弟的。蓝落笙和幕走到一处偏僻人少的地方，避开了人群。

　　幕摘下斗笠，蓝落笙注意到他额角的伤疤，不由心中一惊。他仔细看去，此时幕和三年多前似乎变化不小，整个人气息更加内敛，有种含而不发沉静如渊的气势。

　　“你这伤口？”

　　幕微微摇了摇头道：“无碍。”

　　“族内可是有什么状况？”蓝落笙担心鲛族内部发生了什么，毕竟之前他吩咐幕回鲛族。

　　姑射族一直侵扰鲛族北方，蓝落笙离开前虽做了一些安排，但现在见到幕的伤口，不免有些担心。

　　“族内一切安好！”幕知道蓝落笙的想法。

　　蓝落笙听到并无与姑射族发生战况，心中稍稍放松一些，紧接着皱眉问道：“人族？”

　　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蓝落笙眉头微皱，幕的性格向来沉默寡言，经过三年的变化此时更加少言。即使他不多说，还是能够想象的出，他定然经历过许多事情。幕作为他的贴身随从，修为身手都不俗，能在他额头留下伤口的人，可以想象修为十分强大。

　　蓝落笙见幕并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便不再追问。他虽是他的随从，但蓝落笙一直把他当朋友一般看待，从不勉强。

　　“你此次回去，可见到了墨黎爷爷？”

　　幕点了点头道：“大祭司说璇珠关系甚大，让你务必追回……”

　　幕简略的说了见到墨黎的情况，接着把墨黎教他寻找璇珠的方法传给蓝落笙。

　　璇珠被墨黎保管多年，研究出了些许特性，璇珠似和鲛皇血脉有所渊源，需辅以鲛皇的血，普通鲛族人的血则不可。

　　蓝落笙得到寻找璇珠的方法心中大喜，他却不知不远处的傅修远，此时却身处危机。

　　玉龙瑶假借送玉骨扇，似想交给傅修远什么重要之物，傅修远也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玉扇时，一把森冷的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口……

　　“小心！”玉龙瑶突然察觉到体内蛊虫躁动，是杀机！瞬间猜到危机来临，面色骤变连忙提醒道。

　　玉龙瑶的修为虽不高，但在蛊术上却很有手段，他修习的蛊术不同旁人。别人通过蛊控制他人，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他的蛊控制的就是自身，为了提升感知，他不知在自己体内种下了多少种罕见的蛊虫。

　　那把带着寒光的匕首刚动，玉龙瑶就察觉到了，但他修为过低无法应对，情急之下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向右挡去，狠狠撞在匕首上……

　　“噗——”

　　“阿瑶！”

　　傅修远突见惊变暴怒出手，一掌拍在后撤的少年心口，顾不上追击连忙搀住玉龙瑶瘫软的身体。

　　玉龙瑶倒在傅修远的怀中，不理会他带着哭腔的焦急喊叫，而是转头对那少年凄惨一笑，问道：“为什么？比梅，柒盟已经毁了，你为什么？”

　　比梅口吐鲜血，用手撑地不让自己摔倒下去。此时见没有杀了傅修远反而刺中玉龙瑶，他的眼中略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接着很快变的异常坚定，抬头狠狠盯着二人。

　　“我不容许你背叛凌哥，无论柒盟有没有毁灭！”

　　傅修远猛然转头看向比梅，眼中突然爆发无尽杀机，一股如实质般的气机就要扩散而开。

　　“崇光！”玉龙瑶轻轻按住傅修远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虚弱道：“他毕竟是我徒弟，交给我吧。”

　　傅修远眼中杀机炽烈很想击杀比梅，但见玉龙瑶坚持，只能轻轻点头不断地渡灵力到他体内。

　　“我没有背叛他！”玉龙瑶看着比梅，眼中透着悲哀的神情：“比梅，我们好歹师徒一场，你真没一丝情分在吗？”

　　“师徒情分？”比梅冷哼一声：“你我都知，我们是如何成为师徒的，你既不惜为他去死，也怪不得我。”

　　比梅越说眼神越发冰冷，同时他慢慢压制住体内的伤势，不经意间脚微微转了方向。

　　玉龙瑶看着比梅的样子，经过这几年的生死逃亡，怎会不知他的意图。他不介意放他走，但为了傅修远的安危他却不敢。虽柒盟已毁，谁知还有多少像他这样死里逃生的人，比梅若是逃走那就后患无穷了。

　　玉龙瑶惨笑一声眼角流出一滴泪不再看比梅，手指轻轻摩擦发出了一种微不可闻的声响。

　　就在比梅脚下用力，瞬间后退要逃走时，他突然双眼大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紧接着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额头突然破开一个血洞，一只鲜红的虫子爬了出来……

　　比梅来不及说一个字，“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傅修远冷冷的看了一眼比梅，没有一丝同情，这定是玉龙瑶的手段。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修为不高唱戏出身的人，他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软弱无能。

　　“阿瑶，你放心，我定会救下你。”傅修远一边向玉龙瑶体内输送灵力，一边要抱起他去找蓝落笙帮忙。

　　“崇光！”玉龙瑶摇头，制止了傅修远的动作。

　　“阿瑶，你放心，我——”

　　玉龙瑶轻轻摇头，傅修远只能停下。隔了好半晌，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虚弱的倒在傅修远怀中。

　　“别费力气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早就垮了，不过是强撑罢了。真正要我命的，是比梅催动了种在我体内的蛊……”玉龙瑶虚弱的说道。

　　傅修远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大急说道：“去找落落，只要有他在，不论多重的伤，都能把你救回来。”

　　玉龙瑶刚要说什么，突然面色变得惨白，紧接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傅修远看见在那吐出的鲜血中，还有些细小的蛊虫在爬动。

　　傅修远不相信玉龙瑶会死，即使受了再重的伤，即使他的身体早就垮了，他还是不相信玉龙瑶会死。当他看到那些蛊虫时，他的心突然沉到谷底，莫名的慌乱起来。

　　玉龙瑶抓住傅修远的手，让他平静一些后说道：“崇光，你不要自责，我是自愿的。”

　　玉龙瑶又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说道：“我这一生都是身不由己，我的出身不由我，我想做什么也不由我，我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罢了。终于一件事是我可以自己选择的，那就是怎么死。”

　　傅修远此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使劲的摇着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我累了，我活的好累，现在终于结束了。”玉龙瑶的表情说不出的轻松，似乎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一般。

　　“崇光，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白雪妹妹，我虽不知现在她到底如何了，但想来也好不到那里去吧。”玉龙瑶叹了口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白雪妹妹其实很单纯，总是傻傻的，要不是我不知要吃多少亏。以后没有我的保护，也不知她会怎么样……崇光，你若是以后遇到白雪，她若遇到麻烦，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她好吗？”

　　傅修远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此时虽听见了玉龙瑶的话，但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只一个劲的点头。

　　玉龙瑶见傅修远答应，终于放下心来，脸上的笑容更加放松。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玉龙瑶仿佛回到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刻。在一片山坡上开满了野花，一个小女孩一边笑着一边跑着，银铃般的声音响彻山谷。

　　玉龙瑶追在女孩的身后不断叫着姐姐，女孩似乎听到了弟弟的呼喊，于是停下来转身招呼弟弟过来。弟弟开心的跑上前，拉住了姐姐的手。就在弟弟刚要开口时，他身后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叫着哥哥。

　　男孩扭头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原来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凌白雪的模样。此时三个孩子同时咯咯笑了，一同牵着手跑向花海……

　　“阿瑶——”

　　撕裂般的疼痛在傅修远的心口蔓延着，他失声痛哭……

　　当蓝落笙找来时，见到傅修远抱着玉龙瑶的尸体泣不成声，那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开朗乐观的傅修远，似乎一瞬间变的脆弱不堪。蓝落笙顿时心中一阵抽痛，轻轻拥住了他。

　　傅修远转头把脸埋进蓝落笙怀中，泪水依旧止不住，心中的伤痛依旧在蔓延。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港口的人都已各自散开。在一拐角处，傅修远依旧没有起身，慢慢被雨水包裹，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却怎么也冲洗不掉他心中的悲痛。

　　玉龙瑶是傅修远在乐安城认定的朋友，虽玉龙瑶把他拉进了柒盟给他种下七情蛊咒，但他知道玉龙瑶是真心对他的，真正关心他的，他也从来没因此恨过他。

　　无数和玉龙瑶相处的画面在傅修远眼前浮现，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笑脸……戏台上他的风姿……临江城那夜江畔小调……还有傅修远受伤后他关切又生气的眼神……

　　此刻，那个曾经如此明艳的台上名角，那个眸中带着波光的人，那个一颦一笑都带着无尽的风流的人，此时却变成了一具瘦削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的雨水中。

　　昏暗的天，惨白的脸，僵硬的身体，冰冷的雨水和悲痛欲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