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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回 何由借酒 ...

  •   大殿之内,一派欢腾之气。

      雕梁画柱间,红幔轻缠,摇曳生姿。灯火通彻,暖光融融,更衬出一片金碧辉煌的盛大场景。

      耳畔歌台暖响,鼓瑟齐鸣。盛装的舞女摆动身姿,翩翩红袖,在空中时起时落,仿若捎带着余香,沁人心脾。

      我坐在席下,淡淡地看着眼花缭乱的欢腾,低头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觉得并不尽兴,再度拿起酒壶时,却发现里面已空空如也。

      有几分烦躁地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回头吩咐侍者再添上几壶。

      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添置了两壶放在桌角。

      我一把拿起便将空杯斟满,刚要饮尽,却忽地听得旁边一人弱弱道:“大人这已是第六壶了……”正是与我同席的太史令,魏文史。

      安排席位时,按例同部的官员同坐一席,按品级高低离殿上由近及远。是故韩楼便于户部尚书同席,斜眼看去,二人正相谈甚欢。而我无品无级,甚为特殊,便在末尾与这太史令同席。其实太史令亦是重要官职,只是听说萧冲在世时,这魏文史因性格过于忠厚耿直,似是犯了事忤逆了皇命,从此便不受重视。到了萧溱这里,亦是如此。

      我倒并不在意。本就无心于南周之事,加之以后殷狂士之身客居于此,便极少与朝中官员有所交道,避免牵连太多。故此番何人同席,于我而言,自是并无差别。

      转过头,举起酒杯冲那魏文史笑道:“既称后殷狂士,酒量又岂止于此?不若魏大人陪我饮上几杯?”

      那魏文史见状勉强笑道:“秦大人客气了。我不善此道,自知不如,自知不如……”边说边连连摆手,颇有几分惶恐。

      我闻言径自一口饮尽杯中酒,皱眉道:“方才那杯是我央魏大人陪饮,大人推拒,自是无话可说。”说着又添上一杯,“这杯乃是我敬魏大人的,大人若不受,便是看不起我秦远了。”

      魏文史有些局促,顿了顿,终还是缓缓举杯冲我一礼道:“既然秦大人如此好兴致,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以袖掩口,徐徐仰首饮尽。末了微微轻咳几声,看样子果真不善饮酒。

      我看着他将空杯放于席案,忽然哼笑一声道:“魏大人如何知我好兴致?”

      “皇上大喜,天下之福,文武百官岂有不悦之理?身为朝臣,我心中亦是深感欢欣。”他再度清了清嗓子,笑得一脸忠厚,“不过今日见秦大人之兴致,对此事之喜悦,似比我多出数倍。说来惭愧,大人身为客卿,对皇上之事挂心至此,倒着实让我自叹弗如了。”

      “我不过贪杯而已,倒让魏大人看出喜悦之情来了?”我盯着杯中的酒液的涟漪,冷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旁观者清了?”

      “不敢不敢,猜测而已。若非如此,只当我妄自揣度罢了。”

      我闻言猛地饮尽又一杯酒,将空杯在他面前一亮,笑道:“大人所言不假,我自是满心欢喜无处宣泄,便借了这玉液琼浆,一纵心中快意!”

      魏文史有几分愣住地看着我,似是不知如何作答。正此时,门外一声尖利的“皇上驾到”自远传来,殿内立刻安静下来,众臣纷纷站起身,齐齐将目光投向门外。

      萧溱携着他的公主缓缓自外而入。他束着高冠,神情俊朗,一身明艳的红色锦袍,更衬得其人气度非凡。在他身边紧紧依偎着的是面色里有些胆怯和羞涩的隽玉,长裙委地,远远地拖曳,是明艳到刺眼的红。亦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恭喜皇上!”群臣见状齐声贺道。

      萧溱面上绽出明显的笑,伸出手示意群臣收声,便挽着隽玉在众人的目光中徐徐走上殿。

      很近地自我面前经过时,直视前方的目光亦未挪动分毫。

      只见他行至殿上,先小心地安抚隽玉坐在一旁,后者似是对如此场面有些畏惧,拽住他的衣角不愿放开。他便俯下身子大抵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终于隽玉放开了手,却亦是局促地蜷在他身后四顾着什么。

      萧溱随后走上前,正身而立,忽地由方才的柔情百转变为了气度逼人。他接过侍者端上来的酒杯,朝底下群臣高举笑道:“今日朕之大喜,实乃双喜。一则议和既成,天下暂定,四海安宁,二则虽是和亲,朕却得以抱得美人归。今日朕便在此拟制,封后殷隽玉公主为珏贵妃,入主隽玉宫。令拟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隽玉闻言急忙跪下谢恩,群臣中也再度响起一阵恭贺之声。

      萧溱挑起嘴角笑了笑,继续道:“今日朕于此宴请各位爱卿,便为同庆双喜,还请各位无需过多拘礼,只管尽兴便是。”说罢示意群臣坐下,随后舞乐又再度响起。

      群臣闻言亦各自祝酒议论,大殿之内一时间比方才更热闹许多。

      我将第七个酒壶倒空之后甩到一边,正将酒杯放至唇边,却忽然听见旁边的魏文史凑近道:“果真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啊……”语气中透着慨叹和羡艳。

      我回头看了看他。此刻他面色已泛起淡淡的红晕,想是饮酒之故。他语出极是由衷,一脸忠厚之色。见我回头,并不挪开远顾的目光,却是感慨般问道:“秦大人以为可是如此?”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殿上。只见萧溱一手举着酒杯,另一手却是搂着紧紧依偎在怀中的女子,女子身形娇小可人,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他低首在她耳边私语着什么,乌发垂下遮住了部分面容,却可以想见目光中的款款深情。

      忽地收回目光,看了看魏文史,又盯着手中空杯哼笑道:“确是如此。”

      也不知是那魏文史对萧溱太过崇拜,还是当我方才不过自言自语,他听毕我所言,依旧只是有几分痴痴地望着那方向,却未作应答。

      我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恼怒,便又独自饮了几杯。

      忽然觉得歌舞之声逐渐安静了许多。

      抬眼望去,见歌女乐师已纷纷停下动作,推至一旁,而靠前的席位上已站起一人。那人对萧溱举杯一礼,朗声道:“老臣恭祝皇上与贵妃娘娘永结百年之好!”

      他开了口,闻其声方知此人乃是丞相司马洛,原是身先士卒率先祝酒来了。

      萧溱站起身回礼谢过,亦是举杯回敬,与其一同一饮而尽。

      随后,众臣无论官爵大小,纷纷仿效,亦是说了不少赞美之辞,也无非不过琴瑟和谐,白头偕老一类的老生常谈。

      便连魏文史也结结巴巴地起身祝他们百年好合。他正言语之时,我端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忽然隐约感到萧溱投来的目光,抬起头,却见他只是含笑盯着魏文史淡淡道谢,然后饮尽杯中酒,眼光却自始至终未曾朝这边挪动分毫。

      暗自哼笑一声,拿起酒壶将酒杯斟满,随后又仰起脸将壶中剩下的酒液一口饮尽。

      大殿上萧溱见已无群臣道贺,方坐下片刻,又听闻我站起身,远远朗声道:“臣祝皇上与贵妃娘娘伉俪情深,白首不离!”

      他顿了顿,再度站起身,伸手接过一旁侍者斟满的酒杯,目光却一直居高临下地落在我这里。

      许是酒精麻痹的作用,那一瞬我似乎产生了一些幻觉,隐约觉得他目光中似有什么深意。

      然而他随后只是举杯淡淡道了句“多谢秦大人”,便例行公事般很快仰首干杯。

      我手中的动作顿了片刻,亦是举杯同饮。放下酒杯却未立即坐下,却是再度拱手道:“臣今日心中欢喜难以抑,不知皇上可否允臣多言几句?”

      “哦?”萧溱回头将酒杯放在一旁,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淡淡掠过我,“那么大人请讲。”

      “多谢皇上。”我弓身徐徐一礼,缓缓开口,“臣原为后殷人士,蒙皇上厚爱,客居于此,腑内自是感恩戴德。”抬眼看了看萧溱,却忽脑内开始晕眩,眼前亦是有些模糊,看不清他是何表情。便定了定神继续道,“如今见自打和议之后,南北一派安宁之态,幸甚之极,今又见皇上与贵妃娘娘情深意切,更觉和平有望。”嘴角忽然挑起一抹笑,低头拿起魏文史面前半空的酒杯,再度朝前一拱手,“每每想到此,心中自是欢欣不已。便再祝皇上与贵妃娘娘情比金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是那夏桀妺喜、商纣妲己,抑或是那陈后主与他的张贵妃……相较之下,亦当逊色不少……”

      自觉说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却也无足重轻了,因为语至末尾,群臣中如潮水般蔓延而起的议论之声已近将我之所言吞没殆尽。

      我淡淡一笑,对其视若无物,心知萧溱应是字字听得清晰。只可惜我看手中的酒杯也忽然出现了重影,却不知他此刻当作何表情。便只是旁若无人地笑着喝干了那半杯酒,还举着空杯对着萧溱的方向示意。

      也不顾自己引起的骚动,身子虽有些摇晃,还是摸索着徐徐坐下。然而还未坐稳,便听得殿上萧溱冰冷的声音,似是冲着我,又似不过对百官打着圆场:“秦大人似乎有些醉了,不妨先去外面休息片刻,先醒醒酒为上。”随后,几个侍卫便很是会意地快步走来,一把将我架起,看似彬彬有礼实则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很快,大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重重关起,隔断了里面隐约再度响起的歌舞之声。

      我站稳了身子,挣脱开侍卫的手,扬了扬手他们道:“到此便可。我自当……寻去处醒酒……你们自去……”

      边说边踉跄几步,沿着空无人迹的回廊漫无目的地走开,只觉腿脚已有些不听使唤,脑子里更是混沌一片。方才强忍住的,现在都翻江倒海地决了堤。

      冬夜的风带着凌厉而旷远的哀嚎,自耳畔自周身呼啸而过,留下刺骨的寒意。回廊上的宫灯千篇一律,高挂在檐边,在寒风里泛着暗黄而杳无生机的光亮。

      昏暗的夜色里只有枝叶沙沙作响,别是突兀。周遭的景致已湮没在一片昏暗中,看不清也懒得抬眼去一一辨认。已不知自己已行至何处,便干脆任由腿脚一软,栽坐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倚靠在一根大红立柱边。

      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脑中依旧晕眩不止。伸出手低头看了看,依旧是几重叠影,晃动几番,终是无法重合。索性闭了眼,重新向后靠着,潦潦裹了裹衣衫,便再懒得挪动分毫。

      此刻神智在寒风中已然渐渐清醒了些,然而四肢却依旧瘫软如泥,仿若不由自己控制。如今再追思方才殿内之举,竟不知自己为何要那般。

      忽然无力地挑了挑嘴角。自己许是醉了罢,而且醉得厉害。

      我一向自视酒量不差,谁知今日竟将自己弄得大醉至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愿追究其中缘由。

      谁知这一口气却忽然带动起胸中的异样之感。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身子,便觉有什么自肠胃翻涌而出,一波接着一波,难以抑制。

      然而腹中空空如也,吐出来的也只有酒水而已。只是方才饮下的酒此刻又再度翻涌上来,一时间酒气上涌,刺激得喉间有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双手撑着柱子,抑制不住剧烈地咳了许久,才渐渐喘息着平复了呼吸。

      随之翻涌上来了还有无尽的疲惫之感。彼时那一阵咳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于是便就那般侧着身子倚着,闭了眼,自觉周身上下已再使不出一分力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六回 何由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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