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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我就是地狱(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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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琛觉得自己很奇怪。
灵魂好像被劈成了两半,冰与火的极致冲撞,一半是滚烫的,似乎刚被人从温泉里捞出来,甚至还氤氲着热气,另一半凉的彻底,骨子里嗖嗖钻风。
他虽然记不得眼前这个女人,噢,不,这个埃及历史上野心勃勃的王后。
她叫迪芙。
现在的一切,也正向着后世神官记录的那样一步步发展着。
他处在漩涡中心,看着她与人调笑嫣然,即使那个人不是她的丈夫,看着她惹图特摩斯大怒,看着她被囚「禁」,看着她推翻对方的王国棋局…
看着看着他逐渐明白了。
这个人,貌美的蛇发女妖,埃斯比约帝国的王后,新任法老,不爱任何人,她自始至终爱的都只有自己。
突然意识到这的那天,久旱的大漠下起了场大雨。
帝国臣民纷纷称奇。
捧着杠子的,拿着锅碗瓢盆的,近乎虔诚的跪在地上接雨的都有。
脏乱的狭窄胡同里,卷发黑肤的小男孩惊讶的举着手心攥着的小缸子,颊上挂着笑意,大眼睛里都是欣喜,“阿姆!阿姆!”
女人也举着盆子在接,“欸,果果怎么啦?”
小男孩激动的说:“阿姆!水是甜甜的!”
衣着朴素到极致的女人仰头,任由雨泽打在脸上,水滴顺着鼻梁划到嘴角,她舔一口,“是,是甜的,我们果果真棒!这是阿姆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东西了!”
甚至更离谱的都有,匍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偶尔伸舌头舔下泥泞遍布的地面。
不怪他们会有如此姿态。
埃斯比约臣民的一生何其有幸,可以亲眼见天神降雨,绝大多数只是此生都未曾见过而已。
理所当然的,他们认为这是来自太阳神的恩赐。
“师父,这里的施主真惨。”斜前方屋檐下避雨的猪耳沙弥这样说。
大圣瞪他一眼,“呔!你这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个哑巴!”
八戒想不明白,以为他这是犯哪门子神经了,跟他硬犟将又犟不过,猪耳沙弥摸摸鼻子,看向几人中间站着的,双手合十的佛子。
“师父,您来评评理,俺怎么就一句话不对又得罪大师兄了。”
天空昏暗,世界好像都成了水墨色,而他袈裟的几抹金光好像是唯一的亮色。
佛子慈悲,他摇头念了句佛号,春风般柔和,“八戒,以后切莫多言。”
他还想要追问,悟空打断他,没好气的解释道:“这次我们来索要通关文牒的国家不同以往,他们信仰各种不同的神明。规矩条框多到你这猪脑子记一辈子都记不过来,所以师父才让你切莫多言,徒生事端,真是个呆子。”
眼神清亮的大圣挠挠额发,虽是人身,却还是保留着许多妖身时的习性。
他顿了顿,知道这呆子是个什么性子,又补充,“这里掌权的是女王 ,传闻她是蛇妖,任何一个商贩走卒,臣民,甚至街角巷尾留连的小郎,都有可能是她的耳目,据说,她用妖术控制了他们。”
他故意吓他,“妖「精」,蛇妖,以前差点把你吃了的大妖,我确实在这里嗅到味道,不过…反正你记住,大妖,很厉害的那种,同理这妖也定是极美的,但是是蛇蝎美人啊,啧啧啧,这种女人给我我也无福消受。”
八戒被他这一袭话勾起曾经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隐隐带霜,双手抱着臂膀瑟瑟发抖,“大师兄,你可别老拿妖精吓我了,俺老猪也得有那个福享才行,要不然再美的妖精都白搭!都白搭!俺,俺只中意嫦娥仙子。”
见这呆子死性不改还惦记着嫦娥,悟空瞪了下瞳眸,这货,迟早被自己坑死。
嫦娥的确很漂亮,广寒宫仙子,天宫第一美人,他什么没见识过,八戒念念不忘的仙女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见目的达成,他甩过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碧丽丝·女王寝宫。
微风掀起在四角垂落的流苏串,侍女低头守在床前,不敢去看被绯红色床幔遮住的婀娜身影。
飘飘渺渺的安神香气浮动,迪芙眼睫颤颤,缓缓睁眼,她明明没有饮酒,偏偏有种宿醉般的倦懒,眼尾是浅浅的红晕,眉目含情,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诉说着餍足。
若是有心人在这瞧上一眼便知道,不久前,她一定经历过一场动荡的抵死缠绵。
侯着的侍女听到声音往前走几步,轻轻掀开床幔,手扶着她。
美人蛇用眼睛示意她,侍女也是个有眼色的,扯过旁边松软的软枕,女人靠上去,眉眼惺忪。
倏忽,眼眸深处由圆润的瞳形变为属于蛇类的冰冷竖瞳,野性蔓延。
只是片刻。
她绕着蛇发,意味深长的说:“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多少年我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侍女不明白这位新任女法老的意思,她是从七宿宫新调来的,听说先前侍候她的…都死了。
先前虽然有多耳闻,却没有多在意,直到侍奉后才发现,这位蛇发女王性情是真的古怪,也的的确确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倾倒。
侍女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吱声,生怕说错话。
日头升起的时候,有侍女进来通报,她匍匐在地,极卑微的姿态,“女王,从自东土大唐远途而来的高僧求见您。”
迪芙笑笑,她舔了下唇瓣,“噢?是吗,东土大唐…古老的东方国度啊,一路舟车劳顿定是极辛苦,既然是从那里来的,还不速速让人进来。”
“是。”
美人蛇起身,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身上几乎没多少布料,重点部位有红绸小衣裹着,衣角边纹处是层层叠叠连接的薄纱。
从寝殿到正堂的几十米,她走得摇曳,腕上金铃铛也跟着晃,软软的,柔柔的,若隐若现的,毫不夸张的说,瞧一眼就能迷糊。
迪芙穿过黄金润玉铺成的地面,整个碧丽丝宫都是华丽奢侈的代名词。
到正堂时,从东土远到而来的高僧早已候在原地。
没有女王的命令,谁都不敢让他去坐,于是他静静站在那儿,侧脸清隽,平和得不可思议。
就连四周立着的侍女都忍不住瞧他。
“女王。”
她们堪称慌乱的行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眸中浅谈,似青山薄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禁一愣。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美人蛇笑着,全然没有让她们起身的意思,经过佛子身边的时候,才漫不经心睨他一眼,就是这么一眼,糅合美艳妖冶,带过一阵汩汩香风。
他无意窥到她锁骨处的红印子,以及沟「壑」雪山,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目光错开,这女人…真不知羞。
细腻珠光白的长腿在绯红轻纱下,若隐若现。
佛子不敢再看,可那一幕牢牢凝聚在他脑海里,怎么挥都挥不去,隐约间,他觉得自己鼻间有什么异样,随意摸了下,湿濡的,是血。
上首散漫倚靠在软椅上的女王噗呲一笑,“欸,吾可长见识了,原来从东土来得大唐高僧也会流鼻血啊…”
眼见他差点破功,迪芙抚了下垂在胸前的乌金长发,随口说道:“来人,赐座,可不能把我们高僧怠慢了。”
鼻血被止住。
僧人一袭雪白僧衣,领口袖口印刻着的金色繁琐边纹隐约凌厉几分,额上青筋跳动,他开口,嗓音却是温和的,似乎能容纳众生的一切无理怪诞,“阿弥陀佛,女施主莫要说笑,贫僧也不过一介凡人,谈何怠慢之说。”
迪芙拿起蛇纹酒盏,指尖艳红的丹蔻在沉沉鸦色的映衬下格外吸睛,那双手,十指纤纤,冷凝的玉色。
佛子的目光也不自觉瞧过去。
美人蛇吐气如兰,蛇眸飞速划过什么,“不不不,没有说笑,我可没说笑,想不到您还挺谦虚的。”
佛子没有跟她犟,摇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清亮的眸光看向她,平和的,直视的,不惧的,他从衣襟里拿出通关文牒,“还请陛下在此文牒上加盖宝印,贫僧也好和三个徒儿继续前往西天。”
美人蛇用术法把相对离僧人最近的侍女拎起来。
静静端坐着的僧人眸光一暗。
那股来自外界力量的支撑点没有后,她踉跄了下,跪太久了,腿直打颤,即使这样她也没有任何怨言,从僧人手中接过通关文牒呈给女王。
迪芙随手翻了下,发现了不得的东西,“哟,原来您有名字啊,还姓陈,唐王御帝,啧啧啧,了不得,实在了不得,看来佛家是真下了血本。”
僧人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微动,念了句佛号,“陛下仁善,女王那——”
迪芙晃晃酒盏,“欸,不急,御弟哥哥一路辛苦,千里途经帝国定要歇息的,这实属吾和埃斯比约之幸,通关文牒急不得。”
白袍僧人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一股香风席卷而来,美人蛇出现在他面前,踮脚吻在他唇角上,很温柔,像羽毛轻轻扫在人心坎上。
下一秒,她又懒洋洋地倚靠回软椅上。
“你、你、你、女施、施主怎、怎——”僧人脸颊涨红,敢怒不敢言,支支吾吾半天。
迪芙笑了,“来人,务必要安置好东土来的高僧和他的好——徒儿们。”
佛子手心攥紧又松开,留下一道不浅的月牙印,似乎无可奈何极了,他甩了下衣袖,跟着侍女的步伐离开。
只是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迪芙看着他的背影,仰头把酒一口闷,她失笑,“这小泼猴,还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