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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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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杳杳原以为,似洞清真人这般的老者,应该竭力反对稽长风与她这只妖的婚事才对。
就连稽长风也是这般想的,他早已做好挡在了花杳杳面前,承受狂风暴雨的准备,纵然是舍弃已有的一切,也在所不辞。
却没想到,师尊会是这般的豁达从容。
洞清真人似看穿二人的心思,他捋了一把胡须:“莫非在你们心中,本尊便是那般顽固之人?”
老者目光落到稽长风身上:“景卿,你是本尊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为师的确对你寄托诸多,但是皆比不上你自己的幸福美满。”
青年神色微微动容,他双手作揖:“多谢师尊体谅。”
“让我算算……本月二十五正是黄道吉日,可惜有除魔大会,只怕来不及布置你们的婚事。”洞清真人掐指一算,“那便下月初六,也来得及在门派中布置些时日。”
花杳杳算是知道,稽长风这丝毫不拖延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门派传承。
一旁稽长风颔首:“但凭师尊吩咐,唯独继任掌门之位,弟子不堪重任,烦请师尊收回。”
谁知在这件事上,洞清真人却摇了摇头:“只怕天底下,只有你是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
“师尊谬赞。”稽长风道,“江师兄以及常师弟,皆是合适的掌门人选。”
“你江师兄他性子不着调,向来是散漫惯了,让他做掌门,恐怕整个境月宗都跟着被带得不成规矩。”洞清真人摇头,“至于常逸息,虽说是用心上进,可惜……”
剩下的话,洞清真人没有说出来。
他似乎陷入纠结当中:“也罢,此事先搁置不谈,待日后若是有合适之人再说也不迟。”
既然洞清真人都这般说了,稽长风也不便勉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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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魔大会皆是各门派德高望重的掌门和长老参加,花杳杳这等刚入门的小妖,自是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只听说各大门派一筹莫展,有主战派,声称要将魔族扼杀在萌芽状态,以免将来夜长梦多。
也有主和派,说修真界与魔族划分出地盘来,各不相干相安无事,省得整日打打杀杀太血腥。
也有人迟疑不决,谁也不站,或者是觉得两边说的都有理。
最后乃是洞清真人拍板,声称此事仍需从长计议,既然诸位来都来了,不若先歇息些时日,顺便喝一杯境月宗弟子稽长风的喜酒。
洞清真人德高望重,稽长风又是他的嫡传弟子,纵然是没有除魔大会,他的婚事,修真界各大门派也自会派人千里迢迢前来庆贺。
毕竟修真界中,修士大多只会结为道侣,合则聚,不合则散,鲜少会有成亲之人。
更遑论稽道友这般年纪轻轻,便已步入金丹期的天才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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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被金线绣成祥云纹的大红盖头遮掩,花杳杳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只妖,误打误撞拜入剑宗已是少有之事,没想到还能和剑修修成正果。
修真界的婚事与凡世间并无二致,花杳杳摩挲着手中林檎果,等着外头喜轿来报。
她听见窗户被吱呀推开的声音。
似是有所心灵感应般,她掀开盖头,瞪大猫瞳儿似的眼:“师叔……道长,你怎么来了?”
窗边之人,不是稽长风还能有谁,青年并非平日里的雪色道袍,而是一袭喜服,大红之色,衬得他更是出尘绝艳。
屋子里没有旁人,原本坐在梳妆镜前的花杳杳快步走过去,瞧见青年周身还渡着一层莹白如玉的光,她下意识去摸,却触了个空。
“这并非吾的身体。”稽长风开口,“吾正在接亲的路上,只是暂且分出一缕元神来见你。”
就连方才推窗的动作,他也只能用灵力操纵。
既然马上就要来接她,那他为何还要分一缕元神过来?
花杳杳不解:“道长莫非有事?”
青年低眉看着她,目光似天边皑皑白雪般纯净。
红纱盖头,新娘子的妆容分外艳丽,将她娇俏的模样彻底衬出来。
“无事。”稽长风不动声色地摧动灵力,似一缕春风拂过她的耳边长发,“吾只是想来看看你。”
花杳杳信以为真,她点点头:“哦。”
她哪里会知道,与其说是来看她,稽长风是担心这小妖临阵脱逃。毕竟她自由散漫惯了,等回过神来,不愿与他成亲也是说不定的事。
这般看过之后,稽长风心中安稳了几分:“吾先走了,约莫还有一炷香,即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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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长风说一炷香,果然就是一炷香,不一会儿,花杳杳听见从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将花杳杳扶出门的,乃是掌门夫人。
掌门夫人对这位相识不过半月的小妖很是亲切,对她敦敦叮嘱道:“成亲之后,若是景卿胆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稽长风自幼被洞清真人从皇宫带出来,由掌门夫人抚养,说她是他半个娘也不为过。
花杳杳莫名脸颊有些发热,恍然间这才感受到,她是真真实实地要嫁给这个人。
凡间的女子,若是嫁人之后,便要夫唱妇随,为他生育子嗣,洗手作羹汤……
花杳杳想起这些,下意识想逃。
可惜为时已晚,掌门夫人已牵着她的手,来到大门外。
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女子的柔荑。花杳杳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稽长风若是与那些寻常男子相同,她本就不会嫁他。
青年握着她的手,将她扶入马车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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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布置在稽长风往日一人居住的鹤讶峰之上,在此之前,要先前往正殿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正殿朝南的方位对拜。
身旁青年拜得一丝不苟地认真,花杳杳自是有样学样,恭恭敬敬对着老天爷磕了个头。
“二拜高堂——”
稽长风生父早已仙逝,太后又在皇宫中,他在境月宗的高堂,便是掌门夫妻俩。
花杳杳一棵桃花树,哪里有什么爹娘,只得由江醉枕来顶上。
想了想,若不是他,自己哪里能拜入境月宗这等天下第一大宗,于是花杳杳很是爽朗干脆地跪下去,磕了个响头。
“夫妻对拜——”
花杳杳与稽长风二人,各执红绸的一端,弯腰躬下去——
“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正厅门外,陡然有人迈步进来,打断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隔着红盖头,花杳杳听见稽长风嗓音冷冷道:“常师弟这是何意?”
她掀开盖头,看向说话之人,正是稽长风的师弟常逸息。
花杳杳在境月宗这些日子,只偶尔与常逸息打过几回照面,二人并不熟识。
她总觉得,常逸息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隐隐带着打量,原来这并不是错觉。
眼下常逸息看着她,轻蔑的口吻毫不遮掩:“稽师兄堂堂正道弟子,将来是要继任掌门之位的,怎可娶这样的小妖为妻,辱我境月宗门楣?”
“常师弟慎言。”稽长风眸光冷下来,“吾与爱妻成婚,乃是你情我愿之事,不容得无关之人置喙。”
头回听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称呼自己,花杳杳不大习惯,唇角却不觉翘起。
她看向常逸息,丝毫不畏惧:“是啊,我嫁我的……夫君,干卿何事?”
“呵。”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常逸息冷笑,“将人都带上来。”
常逸息此话一出,有两位与他相好的弟子,带着两个人走到正厅之上。
“吴大人?”花杳杳一眼认出来,其中一人乃是从前在定波镇时的吴经纬,至于他身旁那人,她虽然认不得,却觉得身上穿的镖服甚是眼熟。
稽长风亦是认出吴县令,他不动声色上前半步,挡在花杳杳身前:“不知吴大人远程而来,所谓何事?”
“我……”青年盛气凌人,不怒而威,吴县令差点双腿一软跪下来,但瞧见他身后的花杳杳,他顿时怒目圆瞪:“妖女,你还我儿的命来。”
花杳杳根本记不起他说的是什么:“吴大人,什么你儿的命,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妖女,你还想要狡辩!”一旁常逸息替他开口,他环视四周宾客,提高嗓音似是刻意说给他们听,“诸位,当初吴县令之子吴存上京进贡,路上与你在驿站偶遇,随你出去之后,便不知所踪,半月后只寻到被狼啃食干净的尸骨两具。”
他唯恐自己说的话不能让人信服,又撺掇另一位镖师:“你来说说,那两具尸首,可是你认识的人?”
“是、是……”那镖师虽见过些大场面,但面对这么多与凡人迥异的修士,仍是有些怵,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两具尸首旁散落衣物玉佩,还有罗盘符纸,想来一具是吴公子的,还有一具是常伴他左右的詹老道……”
哦,花杳杳想起这事来了。
但那也是吴存伙同老道士给自己下缠骨香在先,他死有余辜。
她不以为意:“吴大人自己的儿子不好生管教,他被野狼叼走了,反倒来怪旁人,真是稀奇。”
“你……”吴经纬气得浑身发颤,“一派胡言,我早就打听到,是你将我那儿子诱到荒郊野外,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术,害他白白丢了性命。”
他说得倒也有几分是真的,只是未免将吴存说得太过无辜。
花杳杳正要辩解,常逸息却又开口:“花杳杳,你只需承认,吴存是否是被你害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花杳杳不假思索,“总归是他咎由自取。”
在花杳杳看来,吴存的死,完全是他自找。
殊不知常逸息等得正是她这句话,他双手作揖,对满堂宾客道:“呵,想必各位皆已听清她的话,且不提她本就是妖,如此生性残忍,便是修士,也不堪做未来的掌门夫人。”
人群中响起窃窃附和之声:“常世侄说得不错,既然要当掌门夫人,理应德才兼备,此妖恐怕不合适……”
“其实早些时候我就想说了,妖终究是妖,怎可登得大雅之堂?”
“稽世侄糊涂啊,恐怕莫不是这妖女用了什么妖法,才将他的魂勾走。”
议论纷纷,落入稽长风耳中。
他神色冷若冰霜,目光犹如一柄利剑轻轻扫过去:“诸位慎言。”
青年的嗓音向来是沉稳的,伴随着他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带着叫人不敢抗拒的力量。
他这才开口:“常师弟纵然是以为她有错,也不该坏了我与她的婚事。”
面对这位师兄,常逸息向来是畏惧大于崇拜的,可他不服。
往日稽长风法力远在诸位弟子之上,德行上也挑不出错处,由他继任掌门之位,他便是不服也没有异议。
可如今他要娶妖女为妻,这掌门之位就该轮到自己头上才对。
这般一想,常逸息更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他故作诚恳道:“师兄,只要你放弃与这妖女的婚事,将她交由吴县令处置,师弟自是不会再追究什么。”
他这番话,实则是以退为进。
若稽长风当真在此刻放弃花杳杳,只怕他又会背上一个负心的骂名。
更何况,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稽长风怎会放弃,他轻飘飘开口:“若是我不肯呢?”
青年漆黑瞳孔没有波澜,不知为何,当中的凉意看得常逸息有些怵。
但想到本该轮到自己的掌门之位,他眼中浮现一抹狠色:“无论如何,这位妖女不配将来的掌门夫人之位,她是去是留,但凭师兄定夺。”
花杳杳想起,分明先前稽长风还曾向洞清真人举荐常逸息,难怪洞清真人犹豫不决。
正所谓假君子真小人,只怕说的就是常逸息这等人。
身旁稽长风又开口:“她走,吾亦是走。她留,吾亦是留。”
青年侧头朝她看过来:“不知娘子想去或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