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岩寂

31、中秋放灯

　　中秋月圆夜，正是人间好时节。

　　博园也因此放了学生三日假期，这几日窈玉应邀来到晏府府中作客。

　　晏府也是一贯的歌舞升平，但晏希却厌烦了那些甘言美语恭维示好的场景。

　　待用过了晚膳，便拉着悸云江枝及窈玉等人一同外出于城内游玩。

　　此刻的江南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男女老少尽数出动。成群结队的人们，勾勒出一派江南盛世国泰民安的好风景。

　　“哇，江南城的夜景好美啊。”窈玉不禁感叹道。

　　小桥流水人家。

　　这是窈玉在江北见不到的场景。

　　“是啊。”晏希也点点头。

　　以往的中秋，她总是被父亲晏雄安排在家中，会见各种王宫贵胄，好生无聊。

　　今日，也算是托了窈玉的福，让她也有机会走出晏家，见见江南城中普通百姓的中秋佳节。

　　“老板，你这灯画的好别致呀。”晏希被城中一家小商贩的灯具所吸引，上前问道。

　　众人亦跟了上去。

　　“姑娘识货，这是小的自制的孔明灯。”小贩笑道。

　　晏希顺手拿起了一个纸灯，反复观摩。

　　“老板，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江南城可不兴中秋放灯。”晏希问道。

　　江南城的确没有中秋放灯的习俗，但晏希自小也跟着晏雄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也算是见多识广，并不显得过分惊异。

　　“姑娘好眼力。小的的确是外地人，家在乌江镇。如今由于种种变故，不得不举家搬迁，实属无奈。”小商贩不住叹息。“听说这江南城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便想着带一家老小过来混口饭吃。没曾想这江南城竟然不兴放孔明灯，您瞧，在这站了大半天，还没开张呢。”

　　众人一听商贩老板是乌江镇人，皆若有所思，心生怜悯。

　　都是苦命的老百姓罢了。

　　乌江铜矿案查不查，又能不能水落石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辛苦过日子。

　　悸云有些无奈，他摸了摸身上的盘缠。

　　中秋佳节，这月的月俸又发多了些，应是足够帮衬这商贩的生意了。

　　“这孔明灯的样式确实是别致，我在江南城还从未见过。”悸云率先挑选起来。

　　“不知这孔明灯如何使用？”晏希挑了一个浅青色的纸灯。

　　“姑娘可在灯体上写上自己的心愿，再将灯体撑开，点火后进行放飞。”商贩一边说着一边动手示范。

　　“哇，那若是将孔明灯成群放飞，一定很壮观吧。”窈玉不禁幻想着满城尽飞孔明灯的景象，并开始憧憬起来。

　　说罢，便顺手给了商贩不少银两，换了数十个灯具。

　　“你买那么多放的完吗？”江枝在一旁小声提醒。

　　“你懂什么，这叫商机。”窈玉露出狡黠的笑容。

　　“欸，你说这江枝，是不是对窈玉有意思啊？”晏希轻轻推了推悸云的肩膀，小声问道。

　　此刻，商贩正忙着在一旁招呼窈玉这位大客户，而晏希和悸云则在另一旁自顾自地挑选自己中意的款式。

　　“嗯？”悸云无意八卦江枝和窈玉的事，想着打哈哈糊弄过去。

　　况且，因为赵鹤的关系，悸云对江枝多少有些心存芥蒂。

　　窈玉家世又如此富庶，只怕江枝并非良配。

　　“真没劲，每次与你谈论八卦都是这幅扫兴模样。”晏希推搡了悸云一把。

　　“若是哪天您老人家有了好姻缘，我保证比那城墙上的麻雀还会嚼舌根子。”悸云打趣道。

　　“去你的。”晏希忍不住白了悸云一眼。

　　“二位姑娘可是想求姻缘？”商贩果然是耳尖目明。

　　眼见又有两笔大生意要来，商贩露出了特有的精打细算的微笑。

　　悸云正在精心挑选灯具，倒没注意商贩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晏希眼疾手快地答道：“可不吗？赶紧给我身边这位姑娘挑挑。年近桃李，是该谈婚论嫁了。”

　　晏希说罢，笑得一脸狡黠。

　　“好嘞。小的包您满意。”商贩听罢，立马转身蹲下忙活起来。脚边还堆放着不少他自制的灯具。

　　“什么谈婚论嫁？”悸云这是才回过神来，但却没听清头尾。

　　“没事，你忙你的，继续挑吧。”晏希伸手指向摊车。

　　这会儿，商贩直起身来，手里还抱着大堆的灯具。

　　这求姻缘的灯具就是不同，不仅颜色更为丰富，还画有不同的纹样。

　　“老板，你这么做生意可不行，怎么把好货都压箱底呢？”晏希一把将灯具从商贩手中拿过。

　　“好东西可不得留到后头吗，姑娘您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我全都要了，帮我支起来吧。”晏希大手一挥，给了商贩一串铜钱。

　　虽说已见惯晏希肆意挥霍钱财之举，但悸云还是扯了扯晏希的衣袖，小声问道：“买这么多，放的完吗？”

　　“这不还有你吗？”晏希笑的更加狡黠。

　　“快，把这些纸灯都给我写满。放灯的事可就交给你了。”晏希拍了拍悸云的肩膀。

　　悸云虽是无奈，但替晏希擦屁股的事她早已习以为常，二话不说便拿起商贩的毛笔书写起来。

　　正抬头想问晏希在灯具上提些什么字，晏希却早已跑远，与窈玉一道往别处摊车四处张望去了。

　　“哎。”悸云不禁摇头，叹气。

　　“姑娘何故叹气，可是有求而不得之人？”商贩倒是个热心肠。

　　“若有，又如何？”悸云突然起了聊天的闲心，反正这十数灯具，一时半会写不完。

　　“姑娘可相信姻缘？”商贩反问。

　　“何为姻缘？大多数人不过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悸云说到这，又想起了延江。

　　尽管已经过了半月时间，悸云每每想到延江，仍是觉得叹惋。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悲观，你一表人才，想必一定会遇到命定之人。”

　　商贩顿了顿，又补充道：“在我们那有一个习俗，只要你写上此刻想见之人，若今夜得以相见，他便是你命定之人。”

　　悸云的手也顿了顿。此刻，她手中的笔正好停在最后一个灯具上。

　　商贩见他犹豫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都是过来人，又怎会不懂少女情思。

　　“姑娘您先写着，我去把其余的灯具支起来。”说罢，便将悸云一人留在此处，自己到另一边收拾起灯具来。

　　“此刻想见之人。”悸云默念道。

　　她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一张脸。

　　但这个念想又令她恐慌，这是个绝对不可能之人。

　　至少以她现在的身份，绝不可能。

　　商贩像是看出了悸云的心思，远远地朝她笑笑，点点头。

　　“但随你心。”

　　兴许是被商贩的话语鼓舞，悸云在心中又想了一些说服自己的理由，最终还是提起了笔。

　　她选择在灯具的右下角，细细地写上一行极小的字。

　　这样的心思，说出来怕被人听见，写出来又怕被人看见。

　　但是不说不写，那些念想就不存在了吗？

　　“愿封入人间，临渊念相思。”

　　悸云默默地放下笔，像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没等商贩过来，她自己便先将灯具支起来，随后点亮。

　　想来这些少女心事，还是从头至尾由她一人完成才好。

　　商贩对灯具的处理早已烂熟于心，不似悸云尚要摸索，不一会儿便将其他的灯具支好，但她却也不打搅悸云。

　　悸云倒有些感激商贩的不扰之谊。

　　“好了。”悸云总算将手中的孔明灯收拾好，迅速地藏到自己身后。

　　商贩见状，却只是笑笑不语，并将其余的灯具都递给了悸云。

　　悸云有些做贼心虚似的，将晏希购买的灯具拿好后，便迅速离开了。

　　可此时的晏希等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悸云只好琢磨着尽快找个地方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灯具全数放飞。如若不然，纵她武功再高，也依然被这十数灯笼所困。

　　可这城内实在过于熙攘，着实不是个适合放灯之地。悸云便只好顺着人流往前走，期盼能找到个人少些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年幼时她被封临所救的小河旁。

　　此处已是旧城，小桥两边的人家，家中稍微有些银钱的都已经搬去了城内的新住处。因此，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中秋夜，反倒是人烟稀少，显得有些落寞。

　　悸云自从跟着晏希当差，行踪便亦是围着晏希转，也有许久未来过此处。

　　横跨两岸的那座桥似乎跟记忆中没有什么两样，河水倒是清澈了不少，岸边还停留着一只破烂的小木船。

　　悸云划开串联灯具的细线，将灯具逐个放飞，只剩下最后那盏。

　　属于她自己的。

　　她有些犹豫，迟迟没有点亮。只是找了处空地，坐着发呆。

　　“好别致的灯具。”

　　封临的声音犹如醍醐灌顶。

　　悸云迅速地站了起来，可脚边的灯具已经被封临抓在手上细细观摩。

　　她不自觉的心慌，生怕封临看出灯具上的端倪，迅速伸手想将灯具拿回来。

　　却被封临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怎么，我看不得吗？”多日不见，封临又更喜欢戏弄悸云了些。

　　悸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

　　“想不到这江南城竟然也有孔明灯。你可介意与我一同放飞？”封临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手将灯具正中的蜡块点亮。

　　火光照亮了封临的双眼，那上面似乎藏着星星，引诱着悸云无法拒绝。

　　悸云轻轻的点点头。她亦是在赌，赌封临没有发现灯具上的字样。

　　又或者，她心中也是期待他看见的。

　　两人一道走上桥的正中央。

　　封临又问：“你不与我一起放飞吗？”

　　悸云上前，双手握着灯罩的两边，与封临的手保持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将孔明灯放飞了。

　　孔明灯迅速地窜上空中，很快地便变成了一个小点，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两人均是沉默，抬头望着天空。

　　不知道是望向灯，还是望向自己的内心。

　　“悸云，你该知道，如我一般的人，不会轻易被儿女情长所困。”

　　悸云的胸口仿佛经历了一记重锤，锤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