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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夜凉如水 ...

  •   洞顶是一片荒山野岭。封临提前安排好的马车将悸云和延江带往自己的住处。

      延江经历这一磨难,胎心不稳,需尽快找太医诊治,以保住腹中的胎儿。

      如今的延江,侧躺在马车上,仍是昏迷状态。

      悸云虽也疲累,但还是伸出手将延江圈在自己怀中。避免延江因舟车劳顿而有所磕碰。

      “有一个坏消息。”封临冷不防开口。

      “什么坏消息?”悸云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延江身上,以防延江着凉。并用手袖轻轻擦拭延江额头上的汗珠。

      “乌家被人一把火烧了。”封临皱眉。

      “什么?”悸云难得的慌乱。“那晏希他们呢?救出来了吗?”

      封临点点头:“他们无恙,已经在我的住处安顿好了,是晏家派来的人将他们救出之后才起的火。而我一门心思扑在矿场上,没有派人把守乌家,确实是大意了。”

      “你是说,这场火是有人有意为之?”

      封临摇摇头,叹息:“那乌家曾经何几风光,如今却被烧得一塌糊涂。想来乌江镇民对乌家亦是恨意极深,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却无人施救。更有甚者,在火灭后还入室打砸掳掠。曾经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这乌家,恐怕是就此倾覆了。”

      “乌年让乌江镇如此多无辜的百姓平白承受丧子之痛、丧父之痛,怎会不恨呢。”悸云叹惋。

      也曾为乌家的碧瓦朱檐、层楼叠榭所惊叹,可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建立在乌江百姓的苦难之上,就只觉得乌年死有余辜。

      “只可惜如此一来,乌年叛国通敌的罪证也一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先生认为,这火究竟是谁人所放?”悸云隐约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乌江百姓若早想放这场火,也不至于等到今时今日。

      封临却连连摇头,似乎倍感哀痛。

      “那日我带人前往床板处的机关,却发现机关已被人毁坏,入口亦被堵死。我只好根据罗盘的指向转而寻找其他的矿场入口。可还未抵达矿场处,便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爆破声。我只好暂时隐蔽,再做打算。后来,再赶到矿场时,那里已然是一片狼藉,无数的人体碎片被炸散到各处。矿场里的百姓,无人生还。”封临似乎是不忍再回想矿场中的惨状。

      “那乌年呢?”悸云问。

      “只找到了一颗被炸开的断头,身体已经找不到了。”封临的表情,似是有些反胃。

      悸云可以想象那犹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她看了看延江,心里猜测封临应该尚且不知炸药是延江的杰作。否则,以封临的心性,难保会将延江做何处置。

      悸云决意先将延江暗埋炸药之事按下不表,一切等她生产完毕再做打算。

      “这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悸云叹息。

      两人均是沉默,像是一场极有默契的默哀。

      回到封临的住处时,晏希和窈玉江枝已经在大堂等候。三人看上去并无什么大碍,悸云才放心下来。

      “延江怎么样了?”晏希一边看着封临带来的人将延江带到房间里休息,一边问悸云。

      “胎心不稳,需要尽快诊治。”悸云也有些有气无力。

      若是按封临所说,她和延江被困了两天两夜。两人均是两天两夜粒米未进。悸云倒是其次,不知延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先让悸云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看她脸色不大好。”江枝提议道。

      “是啊是啊。”窈玉说罢,便过来和晏希一起将悸云扶到座椅上休息。

      此时已是傍晚,延江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夜了。

      四人坐在大堂内的椅子上,皆是为延江捏了一把汗。

      悸云只是随口吃了一些点心填肚,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

      眼下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延江挨过去。

      毕竟这乌江镇,不能再死人了。

      而封临,则出去安排乌江铜矿案善后之事。乌家被烧了个底朝天,需要尽快搜查出相关的证据。而延家,也需要尽快封锁起来,尤其是需要尽快控制住假镇长,免得他再遭人所害被毁尸灭迹。而最为要紧的,还是那些痛失家人的乌江百姓。如今乌江的男丁们尽数丧身矿场,也不知这无数的家庭,要如何挨下去。

      悸云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痛欲裂。可惜她只是一名普通白衣,什么也无法做到。

      甚至不能给乌江幸存的百姓提供安身立命的钱财。

      晏希却倒是悸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轻而易举地便知悉了她心中所想。坐在旁边,轻轻拍着悸云的肩膀以示安抚。

      “放心,我已请求父亲向这些受难的百姓发放救济粮和银钱。并且,我们打算在博园筹办一个救济基金,届时由博园的学子们为乌江百姓进行募捐,帮助他们好好活下去。”晏希承诺。

      “是啊悸云,别担心。我也已经向母亲禀报,母亲立马就答应了,慷慨解囊。母亲答应至少给乌江镇的百姓每户都发放两石米的银钱。够他们生活好一阵子了。”窈玉也许诺。

      “我家境不及二位小姐,只能是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救济。虽说囊中羞涩,但还是义不容辞。”江枝也附议。

      悸云看向众人,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乌江铜矿案牵涉重大,凡是丰朝有志之士皆不会事不关己。悸云很高兴自己在博园认识了这么一帮志趣相投之人。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坐在大堂中的四人,心中皆是一阵骤喜。

      “延江生了。”晏希欢快地叫了一声,和窈玉两人报做一团,在地上不停地跳跃转圈欢呼。

      悸云也立马站了起来,有些喜出望外。

      只见一个侍女将一个小婴儿包裹着从里屋出来,众人便迅速地围了上去。

      悸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婴儿出生便是幼时在晏家,那会儿晏希也是这么被紧紧地包裹着送到晏雄的面前。

      但不同的是,晏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晏家大小姐。而眼前这个婴孩,还未出生便已经被寄予了太多乌江镇的新仇旧怨。

      悸云看着眼前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心中亦是唏嘘,不知他来到这个世上,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又该以怎样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此刻,悸云更想看看那位曾经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

      “延江怎么样了?”悸云问侍女。

      “不太好。”侍女摇摇头,小声说道。

      众人脸色皆是一白。

      “能进去看看吗?”晏希提议道。

      “晏希,你别着急。现在我们进去反而会碍手碍脚,还是相信太医的医术,在此静候消息吧。”江枝道。

      晏希虽是着急,但也觉得江枝说的有理。

      她虽是任性之人,但也知道事事要分清场合。眼下,并不是她发大小姐脾气的时候。

      悸云望着明月被乌云恰好笼住的暗夜,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啊!”里屋突然传出了一声婢女的惨叫以及杯盏落地破碎的声音。

      “糟了!”悸云闻毕,立马奔向了里屋,快速地踹开了房门。

      只见延江此刻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身下正血流不止。

      而双手沾满血腥的太医,此刻正被一个浑身包裹着白色布条的人拿到抵在脖子上。

      那人身形瘦削,但因脸部尽数被白布蒙住,并不能辨别是男是女。

      但从白布缝隙中露出的双眼里,尽是凶狠。

      “别过来。”那人的声带似乎已被熏坏,听上去嘶哑难耐,像是一壶将沸未沸的滚水,需要花时间分辨她所说的话语。

      “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及无辜。”悸云举起双手,示意布条人冷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布条人缓慢地将自己脸上的布条拆开,一张严重烧伤的脸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人满脸通红,已经辨认不清原来的容貌,伤口略微有些感染,有些地方已经发白流脓。

      这张脸,恐怕是彻底毁容了。

      “延雨?”晏希跟在悸云身后,率先认出了眼见的布条人。

      可那布条人听到晏希喊出这个名字后,便像发疯了一样:“我不是!我不是!延雨可是乌江第一大美人,我怎么会是呢。我只是个丑八怪!啊啊啊啊……”

      布条人的情绪逐渐开始癫狂,可她握刀的手却并未从太医脖子上离开,在她的不停晃动上,太医的脖子已经渗出丝丝的血迹。

      “阿雨……”躺在床上的延江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意志,将手伸向延雨。

      这让众人更加确定了布条人的身份。

      延雨听闻,突然冷静了下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童。

      “阿姐……”延雨呆愣愣地向延江走去。

      也是趁着此时,太医迅速地从延雨手下逃了出来。

      众人见延雨情绪稍微缓和,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逐步地向延江延雨两人靠近。

      “阿姐唱歌给你听好吗?”延江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阿姐,我疼……”延雨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这种程度的烧伤,的确是生不如死。

      “过来阿姐这里,过来就不疼了。”延江伸出怀抱。

      延江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延雨竟然尽数乖乖照做。

      “乖宝宝,早早睡。落雨天,水漫街。乖宝宝,快快睡。待雨晴,去游船……”

      温润如春风。众人皆沉浸在延江的歌声中。若没有这一出乌江铜矿案该多好。向延江这般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就应该在丰朝大放异彩。

      而延雨倒像是在这股歌声中睡着了一般,渐渐地没了动静。很快,延江的歌声,也静止了。

      悸云觉得有些不对劲,迅速上前查看。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延江的手指上带着一个含有剧毒的戒指,此刻已经按下开关露出了锋利的尖刺。而这尖刺,正中延雨的命门。

      延雨此刻,已然七窍流血。

      倒也的确是不会再疼痛了。

      悸云又探了探延江的鼻息,沉默了。

      恐怕延江早已知道自己大限已去,只是强撑着在生前送自己的好姐妹最后一程。

      乌江的夜,真是凉如水。悸云心想,从今往后的几十年,她恐怕再也不会愿意踏足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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