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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昭昭走后,贺容予动身去见老夫人。

      比起中州王的权势与富贵来说,王府里的下人其实并不多,但他们各司其职,贵在能干又拎得清,明白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不懂这些的人,无法留在这座王府里。

      堆积在地面上的浓烈热意到了该消散的时辰,下人们也渐渐活动起来,见着贺容予连忙行礼。贺容予嗯了声,径自往前,穿过曲折回廊、水榭廊桥,走到整座王府最清幽之处,便是贺老夫人的院子。

      两扇黑漆大门紧闭,打开的时候不多。低矮的围墙将这座小院与整座王府隔绝开来,院墙里种着丛丛弯腰的青竹,经风一吹,沙沙作响,更衬出这座小院的沉寂。
      那是站在门外唯一能听见的声响。

      老夫人喜欢清净,又一心向佛,平日里不喜有人打搅。小院的洒扫庭除有固定时辰,来人皆都手脚轻快又利落。因老夫人念佛,吃的自然是斋饭,送来小院的吃食也是单独做的,每日固定时辰遣人送来,老夫人身边的陪嫁陶娘会接。

      贺容予定定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抬手叩门。

      他连朝北都没带,独身一人来。

      铜环沉闷地磕响在黑漆木门上,院墙里的青竹晃得更为剧烈,将这声响淹没。陶娘一时疑心是自己听错,竖着耳朵仔细听,才敢确认有人叩门。

      她不敢耽误,放下手中的绣绷,前去开门。
      “来了。”

      本以为是下人们来送东西,陶娘打开门,见是贺容予,一时愣住。
      “二少爷。”她下意识唤了声。

      陶娘和老夫人一并住在这里,不问世事太久,纵然知道如今贺容予乘袭王位,但一时未有所反应,还如从前一般称呼。

      “王爷怎么来了?”陶娘打开门,笑着迎他进来,已经改了口。

      贺容予的视线越过陶娘,在小小的院子里逡巡一圈,最后又落回陶娘身上,答她的问题:“听昭昭说,前些日子母亲病了场,我来看看她。”

      “啊……”陶娘点着头,一时有些无措,“王爷不必挂怀,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全了。三小姐看着的。”

      小院清幽雅致,院子虽然不大,但种满了各色花草。贺容予伸手拨弄叶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嗯,昭昭说了。母亲呢?我想见一见她。”

      陶娘从里头搬出一把椅子,看了眼佛堂的方向,抿唇说:“王爷请坐吧。王爷也知道,老夫人醉心向佛,不到天黑是不会出来的。老奴可以去喊一喊,只是恐怕……”

      贺容予只道:“多谢陶姨。”

      陶娘哎了声,朝佛堂去了。佛堂里清幽更甚,陶娘叩门,小声唤道:“老夫人,老夫人……王爷来了。”

      原以为老夫人不会出来,没想到过了会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位妇人走出来,她穿着素净,头上只戴了只木簪子,五官与贺容予生有五六分相似,满脸的淡漠,一双眼尤其无波无澜。

      老夫人看了眼前方,似乎轻叹了口气,“走吧。”

      “哎。”陶娘跟在她身后,心中一时忐忑。

      今日老夫人竟然愿意见王爷了,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远远地,贺容予便瞧见了那道身影。

      他垂下眼,随后站起身来,行拜礼:“儿子见过母亲。”

      老夫人平静地嗯了声,即便看向贺容予时,眼神也不曾有什么变化:“你回来了。”

      “是。”

      一时任由沉默爬满整座小院的花草枝叶。

      陶娘笑了声,“瞧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我给老夫人和王爷沏茶。”

      老夫人未置可否,只是看着贺容予道:“进去说话吧。”

      她的视线转过去,背影不疾不徐,贺容予望着她,心里却想,在眼前的这个妇人心里,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冤孽。

      贺容予慢慢跟上她,进了里屋。

      老夫人自顾自坐下,“你也坐吧。”

      贺容予便在她对面坐下。

      “听昭昭说,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这是无话可说时的重复,尽管重复,却总是很合适。

      “嗯,大好了。”老夫人手上挂着的佛珠正一颗颗被捻下去,她慢慢地抬起头来,“若是你今日不来见我,这几日我也要去见你。”

      贺容予挺直背脊,听她略显苍老的声音说下去:“不论如何,我是你的母亲。纵然我们之间有天大的事情,有些事也无法改变,不是吗?”她好似在自嘲。

      “你今年二十三了吧?”她问。

      房里的檀香淡淡烧着,在屋子里飘荡。

      “是。”

      “也该成家了吧。”说这话时,她才第三次看向贺容予,“可有心仪的女子?或是喜欢的类型?”

      “没有。”贺容予也看着她。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母子情分,但是太过浅薄短暂。如今这样相处,彼此都觉得万分陌生。

      老夫人转过头,说:“你如今事业有成,顾不上这些,是该我这个做娘的替你操办的。只是……我到底清净惯了,对外头的事有太多不明白的,也怕妨碍到你。”
      她慢慢捻着手上的佛珠。

      “你自幼便沉稳,若是替昭昭操办,你自然可以。但自己的婚事,终究是当局者迷。常叔是伺候你的老人了,我觉得由他来,也是可以的。”

      贺容予没有说话。

      但她要说的已经说尽了,佛珠转完一圈,便该送客。

      贺容予沉默地行拜礼,走出那座院子。

      -

      眨眼间,光阴似流水去。

      五月眼看着过了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若非答应了仁慧要去,昭昭连大门都不想出,只想赖在屋里,做只“小懒猫。”

      “小懒猫”是二哥揶揄她的话。
      因她夏日里不好动,成天地躲懒,一日能睡上七八个时辰。

      昭昭觉得二哥这话太过夸张,她抠着手指算,也不可能睡八个时辰。只是夏日炎热,实在不想动弹。

      “我真羡慕她们。”昭昭拿过扇子给自己扇风,小声地和仁慧抱怨。

      仁慧噗嗤笑出声来,“你羡慕她们做什么?她们羡慕你还来不及。”

      因她怕热,贺容予特意给她寻的扇子,触手生凉,轻便小巧,轻轻一扇,风便很大。除此之外,她出门时的伞,也是特制的,布料特殊,站在伞下,如在树荫之下……反正是变着法子地让她更凉爽。
      她还好意思羡慕别人。

      昭昭吐了吐舌头。
      好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

      仁慧深深一声叹息,转过头去。

      昭昭环视一圈,见她们欢声笑语,各自笑闹做一堆,倾身到仁慧耳畔道:“你瞧她们,这么大热的天,还能有这么好的精气神,我真是羡慕极了。倘若不是答应了你来,我便要借口推脱掉了。”

      今日名为诗会,其实没几个人的心思真在诗上。只因这诗会不止有女眷,亦邀请了上京城中年轻的那些公子哥们,不管你来不来,反正帖子是送去了。

      贵女们个个打扮得艳丽无双,卯足了劲儿要展现自己。只因为,来的公子哥里或许有自己心仪之人,不论是为了获得心仪之人的青睐,还是为了不输给和自己不对付的贵女,挣一分面子。你来我往,硝烟暗起,总之,热闹又精彩。

      昭昭对这些都没兴趣。

      她既没有心仪之人,也没心思赢过谁去。今日出门时,她只让云芽随意地给她涂了一层轻薄的脂粉,远远地看着,像是未施粉黛似的。她穿得也素,在一片姹紫嫣红里,只她一人是湖绿色的衣裳。她的衣裳自然也是上好的料子,轻薄透气,摸起来带着丝丝凉意。

      可惜她无心,旁人却有意。

      诗会还未开始,贺芝芝已经看向昭昭四回。上回她在昭昭这里吃了大亏,心里记恨着,今日总想着要扳回一局才好。

      贺芝芝唤贺容予一声堂哥,是贺容予父亲的二弟家中的独女,自幼被宠爱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为数不多的委屈,全是在昭昭手里。

      贺芝芝自幼便讨厌昭昭。

      在贺昭昭出现之前,她贺芝芝是贺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按理说,应当得所有哥哥们的宠爱。那自然也该得那位名震天下的中州小郡王的宠爱。

      的确,在贺昭昭出现以前,贺容予待贺芝芝不算很好,但也绝不坏。

      贺容予是贺家这一辈年轻郎君之中,最为俊俏也最为出彩的那一个。他自幼便被长辈们夸奖无数,贺芝芝打小便听着那些夸奖,她自然而然地,对这位堂哥最有好感。

      可是偏偏,就偏偏横空出世一个贺昭昭。

      一个根本不流着他们贺家血脉的野种,夺走了贺容予的全部宠爱。

      贺芝芝不服气。

      她才是正儿八经的贺家女儿,也是堂堂正正的中州王的妹妹。
      她贺昭昭算什么东西?

      贺芝芝恨恨地收回目光,饮茶饮出了酒的气势。今日的诗会,她事先打听过,贺容予今日忙,决计不会过来。没人给贺昭昭撑腰,就等着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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