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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骨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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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鸣忙以袖擦泪,急促道:“侯叔叔不见了,我在庙中各处找过,都没看见他。”
宋夏摊手,不以为意:“可能去打水,又或去散心。他好歹是成年人,不必如此担心罢。”
姜朝鸣仍一个劲儿摇头:“不会的,他出门都会提前叫醒我。这次偏偏没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话落,又去拽宋夏衣袖,“姐姐,我们赶紧去找他。”
后者回想起侯老爹昨日脸色,心里亦有不安,元眉轻蹙,仍欲选择先安抚对方:“好,你先别担心。我们这就—”
话音未落,一只却搭上她肩膀,熟悉气息如春风扫过脖颈。
宋夏忽有些紧张,后续话音悄然散于贝齿,微微侧目,便对上一双和煦眼眸。
江月白面容愁绪已散,冲她微笑着,已然恢复往日温柔模样。
宋夏微怔,脑海中浮现自己主动的拥抱,耳尖忽而泛红:“咳,你醒啦。”指尖随意晃动,片刻,轻挠后颈。
江月白颔首,笑容温和:“昨日...多谢你。”说话间,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宋夏莫名有些害羞,轻咳两声,垂首避开视线:“先不说这个,你推测侯老爹能去哪处?”
话落,姜朝鸣双眼亮起,水润眸子直盯向他。
江月白拂袖起身,覆掌于孩童发顶:“现在正有时机,走罢,我们再去会一会这位葛村长。”话落时转身,朝旁侧人伸出手去。
恰好有晨光钻出云雾,余晖轻覆他白玉般的指节。
宋夏扬唇,再无顾及地去握住他,肌肤相近间,心跳亦然同步:“好。”
清晨,奉阳村极为安静。
雾气触及铁窗,瞬间凝结成水滴一串。阳光尽力蔓延着,仍无法驱散最深处的暗。
宋夏以隐匿术遮掩三人身形,双臂前后摆动,颇为自在地走在无人街道。
姜朝鸣牵起她衣袖,左右张望着打量两侧景象,生怕因粗心错过寻找之人。
江月白拢袖走在最后,双眸始终凝望着前方倩影,目光温柔如水。
走至葛信台家,院落里外却皆为空荡。门槛处落有浅薄灰尘,想必昨夜至今都无人来往此处。
宋夏扬手,便有红雾将门推开。她探头去瞧,不由得轻啧一声。
屋里摆设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砖瓦瓷片。帘布被扯烂,甚至连葛信台最在乎的藏金木箱,都被砸出大小不一的坑洼。
“呵,这地方可真热闹。”
宋夏迈入其中,指腹轻蹭过木箱处的疤痕,“这些钱若用来救济穷人,说不定还能帮葛信台积攒阴德。”
她本是玩笑口吻,江月白听罢却颔首表示认可。
宋夏微怔,忽而大笑起来:“这才对嘛,你如此模样可比以前有趣许多。”
江月白耳尖明显泛红,轻咳道:“里屋可有探查,妇人与孩童何在?”
趁他望向别处,宋夏忙轻敲木箱,只听‘咚咚’两声,箱盖缝隙处似闪过微光。
宋夏清清嗓,复又将手臂藏入袖中,足尖踮起而落,佯装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江月白瞥见她如此,嘴角微扬,正欲询问一番。
正巧这时,姜朝鸣从里屋冲进堂中。破碎帘布还未垂落,他已急切喊道:“侯叔不在,屋里没有人。”
江月白沉眸,侧身望向厅堂狼藉:“既不在家中,以村内这诡异情形,他们又能往何处去...”
思索间,恰有晨辉钻入窗沿,金光斜斜洒来,轻拂过碎石边缘,为原本破旧的物件,增添几分神秘与庄严。
宋夏微怔,某个答案脱口而出:“神女像!”大喊着,下意识去拉身侧人,“你还记得吗,我们刚来奉阳村见过的姑娘。那时的她,正是才从神女像离开。”
是无比自然的动作,却与彼此指尖相碰。
江月白愣住,长睫轻颤间,呼吸因紧张而紊乱。倘若昨夜拥抱仅为同情之举,那么她现在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江月白喉结上下滑动,尽力克制心底触动,指尖却挪移着,试图勾住对方。
又凑近些,草木香拂散激动情绪。
宋夏眨眨眼睛,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抿唇后松开,轻声说:“那个...你觉得呢?”垂眼,视线朝相握处示意。
江月白浅眸轻颤,大梦初醒般后退半步,指节抵在鼻尖,咳嗽道:“去,去看看罢。”
他耳尖泛红,话音亦是紧张。
宋夏却只觉得可爱,忍不住踮脚轻抚他发顶,又趁他反应前快速收手,双臂背于身后,装出副老沉模样:“那还等什么,姜朝鸣,带路!”
若她生有尾巴,此刻已是摇晃着竖起。话落,昂首挺胸地朝前走。
姜朝鸣不明白两人间发生什么,只听要去神女像寻人,一时间便急切不已:“姐姐快跟来,我知道哪里更近。”说着,便快步奔去。
宋夏正准备跟去,却见身后人仍愣在原地,忙扬手招呼:“最后到一个是小狗哦。”
她腕部轻晃,指节处的挂坠浸入光中,朵朵桃花闪烁银辉。
江月白以长袖遮掩唇角,眸色赛过星辰闪亮。他看着少女的背影,亦提步随心的方向去。
路途中,能看见长短不一的足印,其间最小那枚,明显是属于小孩。
宋夏隔空比划了番,咂舌道:“这脚印是葛信台家小胖子的吧,天气如此热,怎么连孩童都要随行。”
江月白垂眼去看,细眉忽地蹙起:在整齐的队伍里,唯有一人足迹紊乱,仿佛是被强行拖拽所至。
他心下一沉,抬指以术法探去:幸得混乱足迹中,并没有巧珠的气息。
姜朝鸣边走边回答:“奉阳村的规矩就是如此。神女像庇护众生,村中人必须要尊重她。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拜神女像。”
宋夏讶然道:“当真如此,那神女像究竟是何来头?”
姜朝鸣摇摇头,陈恳回答:“那个人从未提及,我也不知道。但照大家态度来看,它或许是个仁慈的神。”
风吹过,周遭黄沙四起。偶有些许沾染唇间,轻轻一舔,便是满口苦涩。
宋夏望向天边浮尘,嗤鼻一声:“照我看就是邪物,与那子母塔相同,都是囚禁女性的牢笼。”
姜朝鸣没吭声,只顾闷头向前走。
宋夏眯眸,忽地去拍他肩膀:“小孩,你怎么不说话?”
江月白听出她语气戏谑,长睫微垂,指节抵于鼻尖做轻咳状,却是掩盖唇角笑意。
姜朝鸣被如此问,便再也无法保持沉默,闷声说:“嗯,这些是陋习,应当早日废除。可我...”别眼,语气自嘲,“也只能说说罢了。”
“小孩,别如此沮丧。”
宋夏扬唇笑,在他肩上轻拧一把,“未到人生最后,一切都会转机。”
姜朝鸣仍为沮丧,只颔首答应,没有多做言语。
江月白抬眸朝前望,隐约在黄沙中分辨人影:“前方应该到了。”
晨光耀眼,烟雾依旧浓重。
宋夏轻啧了声,终是拂袖而去,任由绯红扫开遮眼雾气。
不远处,喧嚣声更甚。人们围聚成圈,似在围观什么。
“如此的正规场合,怎能容他打扰祭拜。”
“快,赶紧将他们拉开!”
“驱逐外来者,驱逐外来者!”
村民大声喊,语气激动情绪愤慨,仿佛恨不得剥其筋骨,食其皮肉。
姜朝鸣一瞬木讷,然后飞也似得向前奔去:“叔叔,侯叔叔—!”
宋夏抿唇,侧步拦住他:“小孩,不要去添乱。”
姜朝鸣不依,转身又要逃开。
宋夏无奈叹气,指尖轻动,引来红线将他束在原地。
隐匿术尚未解除,姜朝鸣挣扎着,眼眶泛红:“放开,他们要找的是我。只要我回去,侯叔叔和巧珠姐就能平安!”疯狂扭动着,手腕显出血痕。
宋夏心软,却不敢放松束缚,只将视线落于别处。
江月白上前,掌心轻抚他发顶:“安心,我们会救他出来。”
姜朝鸣昂头看去,泪水悬于眼眶。
江月白莞尔,语气温柔:“而未来道路需要你去开拓。孩子,定要记住今日所见。”
姜朝鸣抽泣着,眼神仍有疑惑。
宋夏不耐烦地轻搓鼻尖,摊手问:“他们如此猖狂,也需要教训一二,现在该出手了吧?”
江月白抬手擦去孩童泪水,侧身间沉眸:“嗯,走罢。”
话落,银坠声响。
宋夏解开两人的隐匿,复施术把姜朝鸣藏于暗处,双眸却死盯前方,从未有半分松懈。
人群中,怒喊声依旧。
侯老爹衣衫残破,额头被石子砸出血迹,却仍像母鸡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姑娘。
巧珠摔倒在地,双手被铁链束缚,本就粗糙的裙摆又染灰尘。她双目通红,一个劲儿地踢向身前人:“你走,叫你走啊!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啊!”
侯老爹转头,血痕滑过眼角,笑容却依旧温柔:“丫头,别怕。爹爹会保护你的。”
嘈杂中,他们注视着彼此眉眼,时间仿佛就此倒流。
巧珠似乎又回到某年春日,她握紧父亲粗糙的手,便再也不用担心迷路。
可是现在一切已然不同,奉阳村民生强悍,仅凭他们二人又怎能敌过...难道期盼依旧的重逢,只是为再次诀别吗?
巧珠再难忍泪水,双肩轻颤,哽咽道:“你我父女之情已断,何故为此丢失性命...快走罢,他们当真会杀人的。”
在激愤声里,无人注意她的喃语。
侯老爹只瞧见她哭,抬起干瘦的手温柔地为她擦拭泪水。
巧珠难过更甚,面容间皆为哀戚之色。
村民见他们气势渐弱,言语便愈加嚣张,已有甚者朝葛信台建议,要当场诛杀二人。
巧珠静静听着,思绪却已麻木:‘今日想必躲不过此劫,也罢,这苦难的一生早该有所了结。’
她这般想,颓然低下头来,原本闪亮的双眸灰白一片。
正当绝望之时,耳畔传来呼声。
“这么早就认命,可不像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