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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白光粉碎,零散成无数星辰,像流动的烟,在安静的空间里浮游着,互相碰撞,融合,塑造出一团满是龟裂痕迹的耀眼椭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明亮清晰,是脸。
      可就在快要看清时,它突然爆炸了,连带着整个意识世界迅速坍塌。
      那一刻,睁开眼,只剩下现实黑漆漆的一片。
      “魂游太虚回来啦?”
      我头顶着冰凉的墙壁,没有生气地投去一瞥,玄五的电筒冲着对面,光线暗,看不清表情,额头倒是亮晶晶的。
      “喝口水吧,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啥法子,先歇着。”
      我接过玄五递过来的水瓶,本来只是抿一口,结果越喝越渴,大半瓶下去,才觉察出肺部火燎一样的疼,像被烧干了。
      咳了半天,正想开口说话,玄武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迅速抽出包里的铁锹,轻手轻脚地走到地道洞口前,躬身,摆出预备攻击的姿势。
      就在此时,带着光泽的物体从洞口一闪而过,被玄五击中,眨眼消失在黑暗角落,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咕噜声。愣神的功夫,体积更大的黑影冒出,躲过铁锹,贴着地,滚出去几米远,直至不再有大幅度动作,我才看清,是个人。
      “敢情您老没进去啊?得,又是一瞎耽误功夫的。”
      玄五拖着疲惫的身躯,踩着沉重的步子,浑身上下拼凑出的都是浮夸二字。
      “徐大爷,你说我玄五怎么这么命苦?整天摊上这样的人和事,日子没奔头,还穷。早知道,六姑奶三大爷的小侄子聘我去墓园当保安那机会,说什么都不该拒绝,后悔啊!”
      “地下七十三层,是第二处。”
      他的声音轻,但在玄五洪亮的哀嚎里存在感仍旧十分强。
      玄五的哀嚎戛然而止,简直比被一刀斩还断得干净。
      “唉,那么多年都过来了,组织也不差这几天,原谅你了。宵夜,咱们的年轻劳动力回来了,该怎么使唤,你给提个章程,别的不说,饭得他做。话说我来的时候,塞了块牛肉过来,真空包装,本来是留着庆祝用的,现在看来,等到时候就亏了,啧。”
      他站在黑暗里,没有光线触及,轮廓暗淡,但气势强悍,好比岩海石川里烧着的通天地狱黑火,骨楼尸塔里供着的冷面闭目金身,褪去平静的表象,便是暗潮汹涌的恐怖未知。还做饭?指望他把我当柴烧吗?
      青蓝的火焰烤着锅底,热气升腾。
      他的表情却不是我想象中的严肃,五官舒展,没有皱眉,眼睛里也不含厌恶或怒火,只是倒映着忽闪忽灭的光斑,安静至极,竟然有些错觉般的温柔。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玄五是对的,而我也是真的不了解他。
      忽然,虫影出现,等我重新睁开眼,世界完全变了一个样。
      红色笼罩在我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而所见的那些事物则变成了过年时的剪纸,全部浸泡在鲜艳的血淋淋中,世界浑然一体,声音反而是最真实的。
      “宵夜,你咋啦?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和玄五的五官模糊,或者说整张脸上空荡,和青面獠牙比起来,恐怖水准差不多。
      我的注意力都在玄五身上,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先靠近的。
      冰凉的手掌覆盖在眼睛上,冻得有点受不了,想掰开,但没胆。
      “闭眼。”
      “宵夜,咋啦?”
      “红的,全是红的。”
      “啥意思?”
      我深呼吸,压制住一时上涌的头痛和心慌,极力平静地说;“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都是红的,你们,黑暗,一切都是血一样的颜色。”
      “这怎么个红法啊?是深浅像色盲那种,还是一坨酱浇出来的啥啥分不清?”
      “有点像后者,但我能看出你们的形状。”
      玄五没再吱声,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
      “封大师,您给吱个声。”
      “不清楚。”
      我们没有继续深入地下,也没有按计划去古采石厂,而是来到了晋源坊的外围,一家被玄五称作黑心店的地方。据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起初是清朝官员告老还乡建的宅院,后来荒废,被最初的店主贱价捡了便宜,已经经营到七代,现在的店主叫郭逢圭。
      或许是因为彻夜未眠的缘故,我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醒啦?”
      我点头,舌根发苦,索性没出声。
      玄五一屁股坐在床沿边,压得木板有点不堪重负,酸响了几下。
      “宵夜,实话说哈,老郭也不知道你是啥情况。不过吧,我瞧着封初的态度,有戏,你别看他嘴上说着不清楚,心里准有数,就是有顾虑?”
      “这算是安慰吗?”
      “真不是,等晚上,我把他抓过来,清朝十大酷刑来一遍,你就明白了。”
      “那他现在人呢?”
      “冷清的时候,鸟都不在这地界拉粪,乍一热闹,就赶上阎王殿地震,阴间呆不住,可不就都混张人皮出来溜达了。邪乎吧?他呀,在这山沟长见识去了。”
      我的意识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就连胃部的疼痛都像是隔着什么才传到身上一样,不真实,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股腐朽味在我嘴里发散开。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桌旁原本无人的逍遥椅上,躺了颗被长发缠绕的头颅,正吱呀地前后摇着。
      我猛地起来,抻到发紧的胸腔了。
      “钱金雪?”
      “嗯。”
      “这大晚上的,你走错屋了?”
      钱金雪摇头,抬手,扔了块东西到我怀里。
      是弥晋堂的六边形木牌,正面是彩色的楼女像,背面是披头散发的人,和之前他留在玄五那的,几乎一样,只是人眼眶部位的黑润珠子已经被强行抠去,损坏了些边角。
      “一点也不惊讶,看来是见过,也不难为你,就问一句,是马越的吗?”
      “不是。”
      我不想骗钱金雪,尽管在敌友不分的情况下。
      钱金雪喟叹,有些沮丧地往后一瘫,晃得椅子前后吱呀乱响,转头望向我的同时,指尖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我不太确定地给钱金雪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钱金雪双手端着搪瓷杯,没喝,头往桌子旁边一点,意思好像是让坐下。
      “别的就算了,也不问,你肯定不知道,估计现在脑子里装的就剩浆糊了。但有一句,你要是敢和没头脑一起闯晋源坊,棺材板就先攒起来。还有,剩下的药,在你枕头边,是徐书瑞给的,省着点用。”
      “我爷爷给的?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别问,其他不清楚,走了。”
      钱金雪站起来,闪到窗户前,推开,就跳下去了。
      屋外是黑红一片,她融在其中,一开始就被淹没了。
      “宵夜,干嘛呢?大晚上的。”
      “玄五,这是二楼吧?”
      “是啊,咋啦?”
      “没事,风景挺好的。”
      玄五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整个人有些颓废。
      “郭大头的脸皮是钢铁削出来的吧?平常农家菜,还敢收费几百,说黑心店,就绝对名副其实,连个许可证都没有,还敢在这装模做样,也不瞅瞅我这马家祖传的穷脸,那是能富贵享受的样子吗?等回去的,保准举报,维护群众权益。”
      我把桌上的搪瓷杯递给玄五,然后转身去关门,正好看见他从拐角楼梯的阴影里走出,踏入窗格桃花纸落下的月光中,迎面而来。
      他进屋后,就站定在窗前,不知道在往外看什么。
      “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这窗外有什么稀奇的?都搁跟前趴着。来来来,我瞅瞅,要是没有金山银矿,那我可要骂人啦!”
      玄武走到窗户跟前,瞄了一眼,就给关上了。
      “咱们谈谈正经事吧,那个谁,你先来。”
      “地下。”
      玄五嗑瓜子的手一顿,问;“那宵夜的事咋弄?还没完呢这!”
      “徐书瑞不会不管。”
      他望向我,目光坚定,好像什么都知道,也或许,只是一部分,比如有人来过。
      “徐书瑞是谁?靠谱不?”
      “徐书瑞是我爷爷。”
      拧开盖子,一股苦酸味直冲鼻腔,呛得我扭头的时候,手抖,差点把东西泼了。好在玄五及时夺走,不过同样也被熏得满脸痛苦。
      “这是啥啊?又腥又苦,还有股雨水泡出来的烂味。宵夜,你真喝啦?钱金雪真是你亲爷爷派来的?就不怕把你毒死?”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更没声。
      “水鬼我认识,算不上罪大恶极,而且你也不是道上的,没仇没恨,又是一个村的,家里情况也了解,更何况要是索命,直接动手更方便,再者说,我和姓封的又不是死的。但是吧,人这玩意谁知道整天都在盘算什么?说不准啊!话说,宵夜你是不是好点啦?看你走路都不摸瞎了。”
      玄五的话刚说完,他就转身,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他怎么了?”
      “可能是没兴趣听吧。”
      “哦。”
      玄五担心我,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床,怕有人再爬窗户。不过,可能因为躺久了的缘故,在呼噜声的催眠下,完全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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