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雨》墙尾巴草

1、第 1 章

　　那天下午，唐恋从操场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汗水湿透了她的白色运动服，并紧紧地贴着背部。这让她焦躁难耐。
　　“哗——”
　　她一边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一边还不忘抱怨这鬼天气。

　　这时，唐恋才瞥到离自己不远处的池塘边蹲着个男生。
　　少年专注地看着水中的鲤鱼，若有所思。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金鱼、喷泉、水草以及少年似乎就被揉捻入这和风中，风吹草动惊起水中涟漪。
　　束束阳光透过云层，斑驳的树影进入水面的哪一刻，折射出异样的光芒。少年的水影顿时变得金灿而明亮起来。水中俊朗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唐恋不知不觉中已经怔住了。
　　她努力去看清他的脸,于是一步步走进。

　　但那人突然间站了起来，他利索地脱下了校服外套，并企图脱下剩下的短袖。脱时还不忘环顾四周，将衣服脱过肩膀时，这才瞥见了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唐恋。

　　两双眼睛在空中碰撞，少年的双眼就如湖水般清澈。

　　那一刻，时间是真的静止了。

　　原本微弱的呼吸声是如此的清晰，此时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似乎再动一下都是一种罪过。

　　两人面面相觑。唐恋睁大了眼睛，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像卡了个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年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双手就这样定在了空中。

　　经过了几番的内心挣扎后，他还是决定重新穿回上衣。他将领口套回头，并认认真真地系上了纽扣，随后拿起外套就走。

　　“江渝......”
　　唐恋还是艰难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眼神里写满了惊讶。

　　“还是不要说出去了”他侧身微微朝向唐恋，“我说刚才的事。"

　　“你......”

　　“唐恋——你还在干嘛呢?学校都快关门了,你不会忘了今天你要值日吧！可别留我一个人打扫卫生——”
　　身后传来的是思彤的声音。思彤站在十几米外的台阶上喊唐恋,怕她听不见,故意拉长了尾声。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教室等我！”

　　当她再次回头时，江渝已经扬长而去,只能远远地看到他左手将外套拎在肩后,右手插兜，独自走在小路上,只有那被夕阳染得金灿的影子与他为伴。

　　“你快点过来!”思彤向唐恋使劲挥了挥手中的扫帚,示意她过去。
　　“我来了！”

　　夜晚的江市是无比繁华热闹的，即使夜幕才刚刚降临,可这条大街上已经是灯火通明。

　　“铃铃铃——”
　　这是三澄中学晚自习的结束铃声，不过一分钟，学生们鱼贯而出，校门口瞬间热闹起来。

　　“晚上去吃点夜宵不，学校旁新开了家混沌店唉！隔壁班那几个女生都说好吃。刚才老潘在台上讲题时，我就在想我的混沌了，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会终于放学了，我一定要去尝尝......”
　　从刚才开始思彤就巴拉巴拉讲个不停，可唐恋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你不会睡着了吧，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思彤晃了晃唐恋的手臂。
　　“天天吃吃喝喝，胖不死你。”唐恋边搓眼睛边应付她的话。
　　“行了，睡醒了吧你，睡醒了就赶紧陪我去。你也是绝了，老潘的课也敢睡。”
　　我又不是故意想睡的，是眼皮子它撑不住了嘛。

　　一出校门，思彤就拉着她飞奔起来，踩到水坑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腿。
　　“喂喂，你慢点！”

　　一路狂奔，终于到了。看到混沌时，思彤更是两眼放光。
　　“老板！来两碗混沌。”
　　“别别别，我不吃。”想到自己即将三位数的体重，唐恋果断拒绝了。
　　“这样啊，那我一个人吃两碗好了。”思彤爽朗地说道。

　　诶？话说你不会一开始就是为了吃两碗吧。

　　女孩随便找了个露天餐椅坐，将书包挂在了椅子背部。
　　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隔壁烧烤摊的一个男生正朝她的方向看来。

　　晚风轻轻吹来，撩动女孩发梢，牵动她的衣角，撇开了她两旁的八字刘海，露出的是光滑洁白的额头。

　　“恋恋，帮我一下，两碗混沌呢，别干坐在那。”思彤双手摇摇晃晃地拿着两碗混沌，看到那即将溢出的汤水，她忍不住嘬了一小口。
　　唐恋接过混沌，眼角无意间瞟到了一直站立在烧烤摊边的清瘦少年。

　　“呦呦呦，你看那边。”她向思彤使眼色。
　　“罗逸成......”
　　思彤顿时将脸转了回来，但这遮掩不了她耳根泛红的事实。
　　“怎么，是不是心动的感觉呀。”唐恋坏笑着。

　　眼前有些微胖的少女大口地喝着混沌汤，然后猛地抬头，有些嗔怪地瞪着她。
　　“你还好意思说我啊。”
　　“嗯？”唐恋微微挑眉。
　　“你啊，还跟那个叫江、江什么来着，哦！江渝，你俩不知道在小池塘干什么。”
　　说到这里，思彤顿了顿，又往嘴里灌混沌。

　　但唐恋已经急了，从提到江渝这两个字时，她的心就猛抽了一下，整个人开始紧张，尴尬的事件又涌入她的脑海中。
　　“慢点吃，别呛到了。”她强装镇定。
　　“对了，我告诉你，我妈昨天说......”
　　“你别要转移话题，”说巧不巧，思彤还真呛到了，“咳咳，说到哪了，啊对，你跟江渝在那里讲了好久，我看你一直站那。”

　　唐恋正想辩解什么，耳旁又传来了声音。
　　“虽然我十米开外，但瞎子也看的出来你两在那含情脉脉地对视，有问题哦。”
　　思彤眯着眼睛，嘴角小幅度上扬，用“你们有事情”的眼神盯着唐恋。
　　“说吧，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我可没见过江渝对班里哪个女生这样过，他这样的闷葫芦不会就要这样栽你手上了吧。”
　　“行了，胡说什么呢你，我跟他......”

　　“嗨！晚上好啊。”
　　一声清脆男声传来，扰乱了她的思绪。
　　抬头一看，是个一身清爽的平头少年。
　　“罗逸成啊，你来的正好，要一起坐会么。”唐恋踢了踢对面有些害羞的女孩。
　　“那个，一起吃吧，反正有两碗，恋恋她不吃，我一个女生也吃不了这么多。”思彤站了起来，热情地邀请罗逸成。

　　这就双标喽，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吃两碗的。
　　唐恋默默吐槽着，发觉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好啊，我还有烧烤没好，我去看看。”
　　“铁树开花。”
　　“行了你，别戏谑我了。”就连思彤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罗逸成拎着一盒烧烤挤出人群，回来时，脸色却疑惑了。
　　“唐恋呢。”
　　少女起身应道:“她说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唐恋可不是不识相的人，找了个借口，提前溜回家了。她像往常照着回家的路线进了江市大道，熟悉的人行道、熟悉的红绿灯，再拐进了那条熟悉的街道。各种气味从小街的四面八方涌进，是那群刚打完球的少年所洋溢的荷尔蒙味，是那些手挽着手的女生身上所散发的栀子花淡淡的清香味，也是雨过天晴的气息。

　　唐恋的嗅觉自幼比他人敏感，那些隐藏在空气中气味很多都能被她所察觉。

　　一阵风吹起让她瑟瑟发抖，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裸露在外双臂。
　　什么天气啊，明明白天还热的要死。
　　经过别人的庭院时，隐约有一丝暗暗的幽香——桂花开了。
　　原来已经入秋了么，看来明天得多添一件外套了。

　　公交站牌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唐恋来时，正好赶上了车。
　　车里人不多，大多都忙着看手机。上车后，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
　　女孩低头看了眼手表，显示着9：21。
　　唉,这么晚回家,指定被骂个狗血淋头。

　　她在书包里翻索着，从内袋里找出了耳机，将插头与随声听连接。带上耳机之后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祥和且恬静的境遇，暂时逃避了这个世界的喧嚣。

　　一安静下来，她就想到了夕阳、鱼塘还有少年。
　　他为什么上课总请假，夜自修也不来。
　　他为什么总不说话，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后排。
　　......

　　脑海里浮现往日里他的方方面面，以前也尝试与他沟通过，不过最后也是以失败告终。
　　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鱼塘那一幕，他脱衣服是想要游泳？

　　唐恋苦恼地把头埋在书包里，当时的气氛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她恨不得直接挖个地洞躲进去，把头插鱼塘里也好，至少不用见到如此社死的场面。话说明天应该怎么面对他啊啊啊啊啊。
　　不过更尬肯定是他，反正平常也不交流，就把这事忘了吧。

　　公交车驶过一条条街巷，轮胎碾压着路上的水坑，溅起层层水花。
　　唐恋将目光投向窗外，试着转移注意力。

　　这里的景象与江市广场的繁荣街景完全不同，这只是个小巷，是许多店铺的后门的那条路。
　　路的两边，除了路灯，没什么别的亮的东西了。行人也是少的可怜。

　　所以每次经过这里都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忽然间，有一抹亮色闯入她的视线。
　　那是个男人，不，好像更像个男孩。他身穿着白色的礼服，在路灯下弯腰。

　　这身白色破坏了整个黑暗的宁静，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车子越驶越近，那团白色也越来越清晰。唐恋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那脸部的轮廓就像今天夕阳下倒映在水中的少年。他在路旁的垃圾桶边屈腰，用手按着胸脯，身体微微抽动着，十分痛苦的样子。虽然看不清正脸，被两侧的头发所遮挡，但少女似乎已经认定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又在眼前浮现。

　　公交很快驶过，唐恋捕捉到的只是一瞬间。
　　“司机，停车！”
　　她此时是如此坚定，快速地飞奔下车。
　　希望是他，希望是他，希望是他。
　　希望我能帮助到他。

　　夜色朦胧，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零落的蝉鸣诉说着这夏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