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8、姑娘们的勇气(02)

　　这不是什么新段子，这样的故事安达利尔已经听过很多个版本了，她礼貌的，可是忍不住睡眼惺忪的时不时微笑一下，点点头敷衍着她面前这个兴致颇高的太太。安达利尔突然烦闷的想到，这个可恶的菲乐太太也许并不是为了来关心她才来看她的，她不过是想找个人陪她聊这些烦人的家常罢了。虽然她又困又难过，可是菲乐太太却一点放过她的意思也没有，她依旧滔滔不绝的说着。

　　“亲爱的！不要小看咱们女人……”

　　安达利尔迷迷糊糊的笑着点点头。

　　“我们也能干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安达利尔又一次点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那些男孩子敢干的，我们也敢！”菲乐太太的脸向安达利尔紧贴过来，用一副准备搞阴谋的神秘语气说道。可是安达利尔显然已经迷糊了，她几乎听不清菲乐太太都在说些什么了。

　　“就在他们那些野孩子偷跑出天界没多久……好吧，让我告诉你吧，我们几个……还有你的母后，哎呀呀！现在想起来难为情呀！……告诉你吧……我们几个也跑出去了！”

　　这回安达利尔一下子醒过来了，她抬起头，眼睛睁着大大的盯着菲乐太太，好像在看着她没见过的一个怪物！

　　“不相信？”菲乐太太因为吐露秘密而激动的脸都红了。

　　“您是说……”安达利尔迟疑的说。

　　“我还能说什么？那都是真的呀！他们几个没跑几天，天界就大乱了！主神发怒了，发誓要把他们捉回来严惩，于是天天都有一整队一整队的侍卫被匆匆忙忙的派到凡间去，城里一天到晚都是乱哄哄的，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一样呢！可这关我们什么事？！我，你的母后迪莉尔，加莱蒂家的姐妹俩，马加洛蒂家的洛丽，还有科尔比齐家的凯瑟琳。我们聚在一起，诅咒那几个没良心的！那时衣卒尔和洛丽相好……别给你妈说去，反正她也知道。我们那时多么爱他们，依恋他们，对那些小伙子是多么的好……好的简直没法说！可是他们倒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了！自己快活去了！想想吧，多气人！我们在房间里又吵又闹！说那些羞人的脏话！诅咒他们回来以后天天都得挨鞭子！后来你猜怎么着？！凯瑟琳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起来，“他们能去，我们也能去！”，哎呀呀！我们一下子都吓坏了，然后大家就全都住了嘴，没人再敢说话了。我们分了手，偷偷的跑回家里去，虽然没人再多说什么，可是我清楚得很，凯瑟琳只不过把大家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菲乐太太说到这里，得意的微笑起来，这时候她停住了，脸上挂着陶醉的笑意，好像在回味美好的往事一样。可是安达利尔已经等不及了，她可不容对方这么吊她的胃口，她一看菲乐太太停下来，立刻急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又能怎么样？”菲乐太太微笑着说“我们不过是群姑娘家，家里都管的严，谁敢去想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几个在家里关着门，谁也不见谁，就怕见了面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可是几天后突然有消息来，说是侍卫们在巴黎岛的宫廷捉住了主神衣卒尔他们几个，说是过不了几天就会把他们全都押回来。于是我们全都吓坏了，大家就都急匆匆的又往凯瑟琳家里赶，我们几个又哭又叫，为那几个天杀的担心难过。”

　　“他们不是自己回来的吗？”安达利尔奇怪的问道。

　　“那是后来的事。”菲乐太太摆摆手说道，她因为自己知道不为人所知的内幕而感到得意。“听我说，亲爱的，他们几个被拿住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被拿住呢？他们躲在凡人的宫廷里，和那些凡人的王公贵族成天价胡闹，消息老早就传回咱们天界了。可是这几个鬼东西，他们在路上和拿他们的那些蠢货混熟了，于是在回来的一路上，他们无论到了哪里，天天晚上就是凑在一起喝酒玩乐……要我说，他们那时还真的有心机，他们表面一副心甘情愿被抓的样子，就算是那些侍卫们喝的不省人事了，他们都一点逃跑的意思都不露出来，直到快到了阿尔比斯村，他们在野地里举行了一场叫什么“最后的告别晚宴”，就在这天晚上，他们灌醉了侍卫，牵了马通通又跑啦！”

　　“他们很能沉得住气呢！”安达利尔衷心的称赞到，“可是您刚才说什么？您们也偷跑过？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宝贝！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改不了的了，就算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知道，真的还是真的！”

　　“那你们是怎么跑掉的？”

　　“我们怎么跑的？吓！我们听到他们几个又跑了，高兴的又叫又跳，好像他们逃跑是为了我们似的，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天真的傻姑娘呢！我发誓，在我们为这些坏小子担心的时候，他们保准一刻也没有想起过我们来。”

　　“你们后来……”安达利尔没兴趣听菲乐太太啰嗦，她忍不住的往下问道。

　　“后来？当然，我们这下子谁也管不住谁了。”菲乐太太兴奋的叫起来，回忆让她变得年轻了，她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而明亮的，凯瑟琳家里午后的那个一片白色的会客大厅。
　　“唉！多荒唐！可是多迷人啊！”菲乐太太沉吟着。

　　安达利尔心痒难搔，可是她不敢打岔，生怕菲乐太太突然站起来，就这么走了。她小心的看着对方，双手紧紧攥着裙子，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等着菲乐太太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们就这么敲定了！”菲乐太太把一只拳头砸到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好像在下一个与二十几年前一样的决心一样。

　　“是凯瑟琳姨妈？”安达利尔小心的问道。

　　“傻孩子！没有意愿的事情，靠劝说是不能改变的。凯瑟琳不过是把大家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

　　“这么说，你们那时都有这样的打算喽？”安达利尔天真的问道。

　　“我的天！谁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哪怕有人成天吓唬我们，说那里只有野蛮人，遍地都是毒虫和野兽，路上全是泥泞和污秽。好吧！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也要去看看！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亲眼看看！”

　　安达利尔听的入了迷，她不再觉得这位菲乐太太像是个厨娘了，现在菲乐太太在她心里简直变成了一个浪漫的女英雄！

　　“那天下午”菲乐太太继续说下去“我们听到他们那些小子又一次逃跑后，我们聚在凯瑟琳家里又疯又闹的胡闹累了。不知不觉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然开始商量什么时候逃走的事情来了，我们商量着带什么裙子，要不要把一周用的发带都带上，还有穿什么才体面，要是到了凡间的舞会上，我们应该提前准备什么样的舞鞋。到后来，我们就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带上我们的贴身侍女一起走了。知道吗，宝贝，知道我们那时最担心什么？我们那时最担心的是四座马车怎么才能坐的下我们六个人！”菲乐太太说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安达利尔也跟着吃吃的笑起来，这位人生的导师正在教她如何拥抱真正的人生呢！

　　“你们不会真的带上了自己的侍女吧？”安达利尔傻傻的问道。

　　菲乐太太睁大了眼睛，接着又一次大笑起来，“您在说什么呢？！我亲爱的。我们是在背着人偷跑呀！又不是去哪里省亲。不过一开始我们还真的这么犯傻呢！可真的准备出发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一群傻瓜罢了！是呀！鞋子，衣服，花边，侍女都有了，可是我们怎么走呢？我们不会骑马，坐车也得有车夫，就算我们找到马车和车夫，可是我们又怎么出得了城呢？那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起美美的做了一下午的白日梦。”

　　安达利尔的脸拉长了，“可是您刚才说……”

　　“宝贝，我还没说完呐！”菲乐太太喜滋滋的说道“白日梦其实和现实靠的很近呦！只有薄薄的一堵墙罢了，只需要一个聪明人帮我们架一个梯子就行了。可是聪明人在哪呢？我要承认，那时候我们都是傻瓜，于是洛丽把他的表哥克鲁尔想起来了。克鲁尔是个笨蛋，他喜欢洛丽，可是他又胆小又腼腆，有衣卒尔在的时候，他就故意离洛丽远远的，于是洛丽在背后就使劲的拿他开玩笑。不过你得承认他是个聪明人，男人都很聪明，当然啦，他们的聪明只是体现在很小的一个方面。

　　很快我们就把他喊来了，克鲁尔听说了我们的计划，脸都吓白了，可是洛丽插起腰，对他又喊又叫，她对他说“滚！你去告密去吧！你现在就去！”克鲁尔吓坏了，我记得他倒退着出了凯瑟琳家的大门，差点被门槛绊了个大跟头！”菲乐太太说着，又一次大笑起来，“克鲁尔走了，我们得计划泡了汤，那时候我们一起都盯着洛丽，那样子好像是她把一起都搞砸了似的，气的洛丽简直要发狂了。没过一会，我们就又大吵大闹起来了。就在我们吵得的正痛快的时候，你猜怎么着？”菲乐太太向安达利尔眨眨眼，“预言师也猜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克鲁尔又回来了，他浑身哆嗦着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拿着一卷纸！啊！亲爱的，就是那张纸让我们实现了梦想！要不是最后那张纸被当成罪证被议事厅收走了，我会用我最珍贵的首饰把它换回来，然后一直把它放在我的首饰匣里珍藏到永远呢！”

　　“通行证？”安达利尔迟疑的说道。

　　“对！一张通行证，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亲爱的，守城的侍卫不是傻瓜，他不会因为一张通行证就随随便便的把大门打开，放六个莫名其妙的姑娘家离开天界的。克鲁尔一定是爱洛丽爱的太狠了，才让他想出这么整个的一大套妙计出来，那张通行证是他伪造的，议事长是他的老师，他模仿了他的签名，我的天，他模仿的多像啊！要不是议事长还没老糊涂，知道他从来没有给克鲁尔签过什么通行证，那他一辈子也认不出这张通行证其实并不是他签发的。我们一看见克鲁尔那副样子，心里面就都明白了，我们的好事就要实现了！洛丽这时候走到克鲁尔身边……吓！她可真不害臊！可是让我还是告诉你吧，洛丽踮起脚尖在克鲁尔脸颊上吻了一下，我看见克鲁尔眼睛闭上了，他的脸白的像手里那张纸了。他哆嗦的是那么的厉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准备上断头台呢！我那时好害怕，害怕他突然会栽倒在地上一下子死掉，那么我们就又走不成了！……我们有了通行证，克鲁尔向我们保证可以帮我们混出天界。我们的麻烦没有了，于是我们又开始吵起来，为什么吵呢？我们在争论该穿什么什么样的裙子和鞋子，我们谁也吵不赢谁，到后来我们吵得筋疲力尽，简直都要累的昏倒了。可是这时候站在一边的已经好半天的克鲁尔却突然生气了，他突然大叫一声“住嘴！”。我们几个一下子被吓坏了，真的就一起住了嘴，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菲乐太太停住了嘴，她突然用认真的样子看看安达利尔，接着用难以掩饰的惋惜口气说道“亲爱的，你见过真正的男人吗？我说的不是那些留着漂亮的卷发，皮肤白皙，苗条的像娘们似的那种男人，也不是那种说起话来又甜又腻，总能让我们神魂颠倒的那种男人。不，亲爱的，我说不是他们，我说的是真正的男人！那种只要让你看他一眼，就心甘情愿的跪拜在他的脚底下，哪怕他们准备要虐待你，你也会满怀着满心的欢喜心甘情愿去接受他的粗暴的那种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菲乐太太微笑着说。

　　安达利尔嘴巴张的老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菲乐太太荒唐的话吓坏了，还是因为过于惊讶而没法继续思考了。她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菲乐太太问她明不明白她在说的是什么，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明白呢？这样的想法对安达利尔来说，简直就是在最疯癫的梦魇中，也都是不可能遇到的事情。

　　菲乐太太突然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冷笑让安达利尔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你没见过，多么遗憾，可是我见过！就在那天下午，在凯瑟琳家的白色客厅里，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忘不掉那一天的克鲁尔。就是那一天，克鲁尔在我们眼里变成了一个男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亲爱的，你不会想象的到的。那一刻，克鲁尔变成了怎样的一副模样。他是多么有男人味，多么有魅力啊！我这辈子再也没见过像他那样有魅力的男人了！我们全都被他雷霆一样的斥喝给镇住了，或者说我们全都为他倾倒了。于是我们战战兢兢，又服服帖帖的开始听他训斥我们。克鲁尔那一刻怒火冲天，他粗野的咒骂我们愚蠢，咬牙切齿的斥责我们，他说“傻瓜，想想你们正准备干的是什么？可是你们现在正想的却又是什么？鞋子！花边！侍女？傻瓜！你们想清楚了，你们正在准备私逃天界！等你们被捉住，你们的名声就毁了，就算你们不被捉住，好吧，等你们在凡间玩腻了，再想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名声一样毁了，不过这都无所谓，蠢货！让我们把这件蠢事干到底吧！”

　　克鲁尔的话把我们吓坏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自己的打算是怎么回事。我们正在把自己推到危险而未知的绝境，而并不是换个新鲜的地方去跳舞罢了。我们意识到这即将真正发生的事情是有多么的可怕！我们甚至从来都没想过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呢！可是回头路已经没有了，我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克鲁尔对我们的发落。”

　　菲乐太太说到这里口渴了，她微笑着端起茶杯慢慢的啜饮了一口茶水。

　　“你们成功了。”安达利尔小心说道。可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哪有什么成功不成功，亲爱的，我们那是在胡闹，又不是去完成什么事业。不过那时候，我们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把这种事看的又神圣又刺激，那时候我们不过也和你一样是一群小姑娘嘛！第二天克鲁尔就把我们送到了山脚，我们穿着仆役的短装，头上带着布帽子，脚底穿的是平底软鞋。脸上贴着胡子，我包着头巾，坐在马车夫的身边的仆人位置，因为我比她们都高，更容易化妆成车夫的副驾，加莱蒂家两姐妹装成克鲁尔的随从，洛丽，你母后迪莉尔还有凯瑟琳因为她们瘦，所以就只能钻在座位的底下。”菲乐太太说着，好像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滑稽的场面，大笑起来，“没有裙子，没有花边，也没有侍女，可是我们一下都有胡子了！”菲乐太太说着“哈哈哈”的痛快的大笑起来。

　　“你们真的成功了！”安达利尔跟着她兴奋的叫起来。

　　“我说了，亲爱的，那与成功不成功无关。”菲乐太太温和的笑着，“我们有一个荒唐的梦想，后来实现了，就这么回事，为了我们几个人这样的荒唐的梦想，克鲁尔受了审，被剥夺了宫廷侍从的职位，最后只能默默无闻的孤身一人过完这一辈子。不过我想，因为那个吻，他直到现在也一定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那你们呢！”安达利尔急切的问道“你们在凡间都遇到了什么？那里的世界，那里的人，和我们这里传说的是一样的吗？”

　　“一样，也不一样。”菲乐太太古怪的笑着说“那些关于凡间的传说即是真的也是假的，而那些对我们描述凡间各种故事的男人们，他们既对我们撒了慌，实际上，又对我们说了实话。”

　　安达利尔糊涂了，她用迷惑的眼神看着菲乐太太，一点也听不懂她说的都是些什么。

　　“亲爱的，让我告诉你吧，如果你没亲眼见过，谎言和实话其实对你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因为它们对你来说同样都毫无意义。”菲乐太太说着，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安达利尔还想知道更多，可是菲乐太太此刻已经面如沉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菲乐太太显然也不打算对她说更多了。不过菲乐太太的那句话却像一颗魔豆种在了安达利尔的心底，现在开始生根发芽，并且肆无忌惮的开始疯长起来，简直要把她从头到脚都要吞没了：“如果你没有亲眼见过，那么无论是谎言还是实话，所有的那一切，对你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因为它们对你来说同样都毫无意义……”

　　“我要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外面的那一切！”安达利尔恍惚在半梦半醒之间，在心头一遍又一遍的沉声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