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41、兄弟情义(01)

　　在荒凉的旷野里，杰克一行按村民的指引循着泥泞的小径一路向东而去。天亮的时候，明亮的月光消失了，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乌云，在这片荒原上，冷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当爬上一个沿路的小山丘后，他们一行人意外的看到山下的坡底正对峙着两路人马。

　　“领主们又来追寻正义了！”他们的同伴，骑士哈吉一副调笑的模样般的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次是为了荣誉还是信仰。”

　　山下的两方相隔一百多步，在冷风中被吹得瑟瑟发抖，可是都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的地方，谁也不肯上前，好像在等待某个老奶奶指示后才肯动手。如果有哪个真的参加过正经战役的骑士，是一定不肯允许自己呆在这两路寒碜的队伍中的任意一方之内的。

　　穿戴整齐铠甲的领主骑着马，立在阵前，他是唯一像样的。而他周围则是穿着各式乱七八糟皮甲的骑士，他们身下的坐骑也高高低低，其中大部分一看就知道是临时从庄稼地里赶出来的，马蹄上还沾着厚厚的田泥。这些骑士大部分手里擎着又粗又长的长矛，个别配着长剑。很少的人还有个头盔，大部分只好光着头，任凭冷风把他们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这几十个骑士后面是一百来个乡勇，全都是一副叫花子模样，乱发蓬胡，面目痴傻，手里握着扒草用的木叉。靠近杰克这边的队伍整齐一点，主要还是骑士数量相对较多，大概有四十几个。而另一边肯定到不了三十个骑士，不过他们那边乡勇的数量多少可以弥补一点自己的劣势。

　　“会打起来吗？”马丁好奇的问。

　　“多半打不起来”哈吉笑嘻嘻的说道“要是那一边骑马的再少一点。”他用马鞭指指远一点的那支队伍“就肯定会打起来。”

　　“那是为什么？”马丁更奇怪了。

　　“你去打猎，碰到一头笨熊，你是不是也得想想冲上去有没有好处？”

　　“那这些人干嘛在这里浪费时间？”

　　“摆摆架势，抖抖威风，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说说漂亮话……还能为什么。”哈吉笑着说道。

　　“可是他们没人说话，他们就像是在演不讲话的戏。”

　　“会说的，年轻人，会说的，别着急，这是必要的仪式，一会他们就会骂起仗来，比刀剑相拼还要精彩。要是连脏话都不讲，那么他们不是白来了吗？哈哈哈”哈吉大笑起来。

　　果然不久他就开始互相喊话了。遗憾的是他们距离太远，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送来的一片嘈杂，还有对方因为说辞引起的激动而不断昂扬的情绪。

　　“我愿安达利尔天使大发善心宽恕你的罪，虽然你自己也知道你不配……”

　　“你这个骗子，虽然天使站在你的阵中，但是你的谎言迟早会被揭穿……”

　　“即便如此，我还是诚心诚意恳请安达宽恕你，但是她不允许你这样邪恶的异类存在……”

　　“到那时，我将剖开你的胸，让天使看看清楚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不过如果你现在就承认你所犯下的邪恶罪行，归还从我这里抢走的金钱，还有其他损失，那么……”

　　“天使不会被你这样的下流胚欺骗的！她的使者已经证实你对我的诬陷，我几乎不敢相信，你这样一个下流胚，竟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难道我们那死去的老爹分给你的那一份你不满足吗？其实……”

　　“我相信安达利尔天使一定会原谅你的过错，来吧，放下你的武器，遣散你的手下，用你的诚意来打动我，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你根本一个子也不该分到，你应该是知道生你的老娘是个什么货色，你的继承权根本就不存在……”

　　山坡上，杰克一行忘记了赶路，他们很认真的在一个上佳的位置看这出活话剧“他们在喊什么？”马丁问。

　　“我和你一样，什么也听不清，不过也无所谓。”哈吉回答他。

　　“他们互相能听到吗？他们离的那么远。”

　　“我猜他们也不会听到对方在讲什么，哈哈哈……”

　　“多奇怪的场面，可是你看，他们还在不停的喊话。”

　　“当然是这样”哈吉俏皮的向他眨眨眼睛“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是面对面，他们也不会关心对方在讲什么。”

　　“那么他们来这里干嘛？”

　　“我说过了，领主需要不定期的向大家摆摆威风”

　　“每次都这样？”

　　“当然不是，如果碰到两个脾气坏的，脑子又不太好用的，或者……其中一方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哈哈哈。”

　　“那领主旁边有两个奇怪的人”杰玛用长矛向前指“是两个女人。”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杰克说道。

　　“那个白衣服的样子很体面，会不会是领主的夫人”凯丽说道。

　　哈吉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天大的新鲜事，带着夫人上阵！那么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战役一定会因为这个名垂青史！”

　　凯丽狠狠瞪他一眼，哈吉向她眨眨眼，那意思是说“别生气，宝贝，开个玩笑。”

　　“我猜这两边的领主中，肯定有一个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领主杰克。”杰克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应该过去制止他们，也许那家伙很快就会在这场争斗中被杀死。”杰玛说。

　　“别担心，别担心。”哈吉轻松的说道“他死不了的，杰玛，说实话，就算是打也打不起来的。我见过无数次这用无聊的争斗，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动手的”

　　“我看他们也不像要动手的样子”杰克说道，他眼睛又扫了扫在两方阵中那些因为寒冷所以把木叉、棍棒抱在怀里，搓衣取暖的乡勇，看得出来，这些内部人士很清楚一大清早就赶到这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在一阵毫无结果的谩骂和诅咒之后，杰克大人终于有点疲惫了，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于是小心的向安达利尔瞟瞟眼睛，可是却看见天师娘娘依旧一副目无表情的样子，这让他不免有点不安起来。不过最后，他还是打定了主意。

　　“我尊贵的娘娘，您看到了吧，我们对面站的是恶魔，就像我告诉您的一样。”

　　“是的，我看到了，他很粗鲁，也很无礼，他看见我也并不上前坦陈他的罪过。但是，无知并不是我要消灭什么人的理由，他面色红润，神情自在，一副俗人模样，怎么？郡主大人，你认为他吸过人的血？”

　　“我……”杰克哽住了，可是只是片刻之间，他就马上又开口说道“您知道的，他是个很会伪装的恶棍，相信我，娘娘，别被他给骗了，等您杀死了他，就会看见他变成恶魔的模样，您知道的……”

　　“哦，你这么确定？”

　　“我……确定！”

　　“你曾经杀死过他？”安达利尔手指一指对面“你那可怜的兄弟？”

　　“不……可是我不明白，您怎么才肯相信我的话？”

　　“我当然相信你……现在，请你举起刀剑冲过去吧……”

　　杰克被安达利尔的话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让他身下的马匹也不安的踩动起脚步来了。

　　“你要让他受到威胁！”安达利尔不理会杰克的反应，依旧神态自若的说下去“在他被激怒而变身恶魔的一刻……当然，如果他真的是恶魔的话，我将召唤闪电立即取他性命。”

　　杰克愣愣的看着她，身体僵直起来。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的说道“可是，我担心他的狡猾，他知道你在这里，那是无论如何不肯露出他那恶魔本相来的啊！”

　　“那又怎样？你只管去好了，还是你在担心什么？我自然会保护你的。”安达利尔轻蔑的回答他。

　　“或许，直接一道闪电，这样是不是更方便些？”

　　“混账话！”安达利尔大叫起来“如果天神劈死了一个无辜的凡人，那么在人间将会引起多么大的后果！难道你不明白吗？！”安达利尔恶狠狠的瞪着杰克。

　　杰克确实不明白，随随便便杀死一个人又能会怎样呢？也许根本就不会怎样！如果是个佃农，不过就是赔点小钱，大多时候还能赖账，就像他曾经干过的一样。就算是领主吧，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多半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安达利尔的眼神让他觉得那一定会后果很严重。希望的泡汤让他觉得很沮丧。

　　“你有没有想过，”安达利尔忽然说道“你被骗了”

　　“被骗了？被谁骗了？”杰克奇怪地问。

　　“我见过很多自私而狡猾的家伙，为了利益蒙蔽自己的主人，甚至用欺骗的手段。”安达利尔转向他“你真的相信你的兄弟，他现在就在离你抛一根长枪的位置上，是个吸血的恶魔？”

　　“我想是的……也许……也许也不是，但我相信他是的，他一生下来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邪恶的家伙，也许……现在他还没变成真正的恶魔，但是谁知道呢？……您不该纵容他……我是说，我们不能等到他真的搞出什么邪恶的事情后再去惩罚他，那不公平！”

　　“那就去爱他……”安达利尔向他微笑着，眼睛闪烁着热情的光芒，这样的目光震颤了一下杰克的内心，让他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莫名的恐惧而哆嗦了起来。

　　“用你的兄弟之爱感化他，让他走出迷途，你能做到吗？我伟大的国王，我知道，你能做到！”

　　杰克呆呆的看着安达利尔，好一阵子，他才能继续开口说话“我真的能做到吗？我是说，对一个邪恶的人，也许他会嘲笑我的善意，还会趁我不备打主意给我一下，他以前就这么干过！”

　　“试试看，伟大的国王，用你的正直，你的善良，还有勇气，去爱你那兄弟，即便他是个迷途之人，把他带回来，让他变成像你一样正直之人！”

　　“那要怎么做”杰克把手伸到薄薄头盔的下面搔掻头皮，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安达利尔把婕斯叫到身边，向她耳语一番，婕斯点点头，骑马走出阵列，向对面走去。

　　婕斯接过安达的命令，骑着她的矮种马来到胡安的面前，看见这位年轻的领主因为惊慌和愤怒，已经让自己的面部严重变了形。还不等来使开口，胡安就好似受惊般的叫起来“我胡安啥也不怕，衣卒尔保佑我。那混蛋敢过来，我就把他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安达天使的脑袋，你有兴趣吗？”婕斯笑吟吟的说。

　　“哼！”胡安气鼓鼓的说道“要是天使娘娘受了他的骗，要对付我，那我也没法！”他斜眼盯着婕斯。就是这个小娘们上次来传的话，她说天使娘娘会主持公道！现在可好，杰克带着刀剑来了，那个天使还帮他压阵。

　　“你觉得安达天使会受蒙蔽，帮助那个杰克不分黑白的诛灭你吗？”

　　“当然不会！”胡安叫起来，“她当然不可能受到那混蛋的哄骗，天使娘娘无所不知！”

　　“那要看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正派的国王。”

　　“当然”胡安几乎从马背上跳起来“我当然是，请安达娘娘一定相信我。”

　　“杰克国王愿意送一百金币给安达娘娘……”

　　“什么？”胡安紧张了。

　　“那又怎样？”婕斯轻蔑的笑笑“金币？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安达娘娘帮他认清了善恶，洗刷了他的愤怒，可他执意要用这凡间的俗物表达谢意。他说，这是高尚的人表示对天神崇敬的唯一方式。天晓得你们这些凡人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胡安没有因为听到危机缓解而安心，反而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了。他不说话，埋着头，一副心事凝重的模样，好像在盘算什么东西。

　　婕斯不理他，继续说道“现在，我尊贵的国王，上阵前去，去拥抱你的兄弟，他现在已经被安达娘娘所教诲，纠正了对你的嫌疑，而且对你充满了兄弟之爱。他要拥抱你，希望与你尽释前嫌……哦，不，不是现在，等我的手势……”

　　说完她就得意洋洋的，赶着马匹一路小跑的回到安达利尔身边。

　　“胡安陛下对自己可能存在的邪恶在惶恐不安！”

　　“是的！我告诉过你们……”杰克兴奋了

　　婕斯不理会他，继续说“他当着我的面扪心自问：“我到底是否真的是有罪的？我是这么的无知！请安达娘娘考验我，如果我真个是邪恶之人，请现在就用最亮的闪电劈在我的头顶……”

　　“对的！我们就该这么办！”杰克高声叫起来。

　　婕斯再次向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厌恶血液，看见恶魔就冲动，总想给他几下子，而且我还爱我的王国，还有我的子民，现在我准备好了，要去爱我的兄弟了，虽然他可能以为我曾经冒犯过他，就算是误会吧，也请他一定原谅我！”

　　杰克听完，目瞪口呆。

　　“他就是这么说的？”安达利尔问道。

　　“他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我也没改！”婕斯得意洋洋的说道。

　　“看来与我的判断一样，他也许并不是个邪恶之人，或许至多也不过只是迷途而已，而且，他愿意尽释前嫌。您怎么看？”安达转身望向杰克。

　　“胡安陛下愿意送一百金币与娘娘！”婕斯飞快的抢话道，周围的那些骑士听到她这么说都是一声惊呼。杰克全身一个冷战，又一次惊慌了他的的战马，那畜牲哼哼唧唧的在原地乱着步脚抖了几抖。

　　“这算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全无用处！”安达皱着眉，眼睛瞟向杰克。

　　“我向他说的很明白！”婕斯大声嚷嚷起来“可是他执意要怎么干，他说这是凡人向天神表达谢意的唯一方式，如果他不这么做，或者娘娘不肯接受，那就不能证明他那万分感谢的诚心，那他就一定是心存私利，在故意蒙骗娘娘。他大喊大叫，好像发了疯一样。一定非要这么做不可！”

　　“行了，婕斯，要不是你们刚才就在就在我对面不远处，我几乎就要相信了。”安达利尔说道。

　　“是真的，娘娘，我看得出来，他完全被您的圣洁感化了。如果你刚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这么怀疑我啦！”

　　“住嘴吧，你这从没说过真话的小贱货！”安达利尔再次转向心事重重的杰克“您呢？我尊贵的王上？”

　　“什么？”杰克被吓了一跳“那个，怎么都好……”

　　“去吧，不要疑虑，像一个真正高贵的国王那样，放下怨恨，去拥抱你的兄弟，那个已经变得圣洁的使徒！”

　　杰克迟疑了一下，喃喃说道“圣洁的使徒？胡安？”

　　他踢踢马，靠近婕斯“婕斯娘娘，也许你还不了解胡安这个恶棍，他最拿手的东西就是撒谎，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婕斯不高兴的叫起来。杰克哽住了。安达利尔斜着眼，向婕斯使一个眼色，婕斯愣了一下，飞快地说道“他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但是我都觉得是不重要的废话”

　　“婕斯，不要轻慢，说来听听，那领主还说了些什么？”安达利尔说道。

　　“我说杰克王指责他抢了他的金币……”

　　“那都是真的！”杰克眼睛放光了。

　　婕斯继续说道“开始他不承认……”

　　“他当然不承认！”杰克叫起来。

　　“可是我将安达利尔娘娘拿到的证据给他……”

　　杰克听了，张大嘴巴，吃了一惊，居然还有证据！而他这个当事人竟一无所知。

　　“他羞愧的不再抵赖了，他祈求我……”

　　安达利尔瞪了她一眼。可是婕斯高兴劲一点也没受影响，她继续快活的说道“他祈求我的原谅，但是他是个很高贵的国王，他恳请不要当面指责他的罪行，他向安达利尔娘娘保证，随后就按数归还杰克国王的所有损失！”

　　“您说的是真的吗？婕斯娘娘！他真的这么说？”杰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婕斯向他傲慢的扫了一眼，看见安达利尔瞪着她，赶紧躲到安达利尔身后去了。

　　“你还有什么疑虑吗？我的王上？”安达利尔转向杰克问到。

　　“哦，我的娘娘，我对您从没有过任何疑虑！我赞美你，我的天使！”

　　“那么……”安达利尔刚要说话，杰克打断了她。

　　“可是，您离开后，他不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不知道……”

　　“我将诛灭任何不讲信用的恶人！你明白吗？”安达利尔恶狠狠的说道“很快我将再次拜访你的领地，当然还有你兄弟的，很快！你满意吗？”

　　“当然，当然！赞美你，我的天使”杰克兴奋的叫起来！“……那个，可是我担心胡安不愿意把欠我的都归还给我，也许需要他把好几个村子划给我才能顶账……”

　　安达利尔不耐烦了“我说过了，我还会回来的！还有什么想说的……我的王上？”

　　杰克唯唯诺诺的躬下腰，脱下头盔向安达利尔行了一个礼。随后他挺起胸，换上另一副面孔，雄赳赳的纵马向阵前对面而去，在这同时，婕斯向对面招招手，于是得到信号的胡安也向阵中方向骑马一路小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