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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积浪淘沙,离人聚散,皆其律也。
吾始知,江流西出,终必归海。
微坻有斯人,架文轩而东驶,其人神若越之西子,青衣而颇丰采,靥成藩蘧之花,眉作新雁之形,自飘逸之姿也。
终隆月横空,疏星四溢,吾尝思吴以西子亡国之故事。
昔儒生以其为祸水,然吾不敢苟同也。
倘国之兴亡盖若此,何其讥焉。
国亡,可尽咎于一人乎?
今,帝何其溺于所好也,所以亲匿远贤,恐高祖之基业毁于一旦。
原汉室之基业尽馈于此乎?
吾亦以为不然。
既亡非一人之过,兴盖非一人之力能挽矣。
何事无谓因果?以史观之,事事并联,故贤者不以蚁穴为小,鸿堤为大,若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焉能不杜微于其始乎?
原汉室之江山非系于一人之身,恐其前已衰而表于外者甚少,是故时人莫知之矣。
观此,盛衰之理,兴亡之言,断非天命,皆人事哉。
君若木,而民若水,木依水而生,故不可断其源。
然劳其民,所予之地不过分毫,环境四顾,四海皆无闲田,而饿殍遍地也,塞源者岂一人乎?
东舍收租,西舍屯粮,朱门之宴盖若此也。
而坐上不过数十人,酒菜倘余,俄顷便作残羹冷滓弃之于地,视之亦不甚惜,可怜佣耕者,一载之工尽付东流。
悲夫,以诸豪门所垒之粮财予田内暴霜露者,若储水于木之根须,何今帝专所溺,上下未成一体,如此,余恐足下之寸土日后肥他人之囊而断不复矣。
吾未与洛阳诸人有旧,然江始西川,终必归海,是故天下之分合若周之滚木,未有起始而往复不歇。
夫周天子失势,诸侯尚不能公而代之,而日后必有异人,假天子之名而壮己。
如与帝约为婚姻,或强言己与皇室同宗,若此,皆外亲而实为饱其私囊,欲君临天下耳。抑或其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加以时日,而江山易姓。
悲夫,不过区区数百年,几多王朝灰飞湮灭,而锦瑟河山依旧。
吾尝思,四海佣耕之人所以苦,非国之兴衰。
江山易姓,而百姓所拥之地仍不加增。
试问帝王何能不取之于百姓?
然其不惜此源,至于长城万里,而饥者不可胜数。
若贫者进仕,虽其家不复为所困,然前情尽皆忘矣。
如此,则百姓之苦盖不可免。
人道是,愿为国事出仕。
莲出淤泥而不染纤尘,况人乎?
且独善其身,老死于荒林终非良策。
余但笑不言。
知,江山易姓,而高居庙堂者未易其行,虽居帝位者非一人,然重蹈覆辙之事岂曰少乎?
叹吾足下之土石,盖朱门豪第者视之何其贱也,殊不知入宵之梁始于其上,失其根基,何谈临云之阁?
恐平庐茅舍亦不复也。
故越之西子不过吴樯倾之先兆,若无此,可由彼取而代之。思且复思,逐命笔成编,欲穷余之所识,囊括四海于其内,而力终菲,未能及余意之十一。
建安初年,吾始策骑,隶往颖川。
素闻颖川多奇士,沿途,磔磔苍林间,鹳鹤单立于漠漠水田间,暮夜将近,余宿一草庐中,坐于几席之上。
有禀烛夜读者,视之,其形若绝壁孤松,尚三十不足。
与之言,觉甚清奇,如饮南山之冷茗。
及问姓氏,始知其宗荀,已居于此若干年矣。
至于莫夜繁星,悬于天际。
客此,渐知近有庭临道,有一人常坐于庭,喜持卷,每与猛药类服,就酒饮之。谈笑间,逐于荀公步舍外。
策一扁舟,至松林怪石之下,吾于荀公乘舟游于山石间。
月如镜新研,切肤生寒,而颜色苍净,若皎然之华雪。
繁星四溢,数隐于云后,有若春晨之花。
始知川自窈然,而舣舟近岸,遥闻山市之绝音,渐若噌囫,如有寺临于断崖之上。
即日与之别,恐再见不可计何载矣。
荀公言于余,其有从父于之同宗,年二十四,甚少,荀公欲托其予人,余笑而称善。
宿,余徒步行道,方见有庭临道,庭中有一持卷者,见余而置卷于案。
余于其所言不过尔尔,而晓其人不与俗接。
余录事于扎,使莺雀托于余之故人也。
同年,于颖川遇两子。
其一名郭嘉,未有字;其一名荀彧,字文若,荀公之从父也。
由此,余感甚,挥毫而就,欲尽表书中。
吾视川叠虬根,似大江东去,逐凝注而不知所言。
建安初年
凌雍聍题
缘江荫
第一回
桤林凝川
颍川阳翟,乌飞莺啼,道上一庭中有一持卷者,其未及冠,然二八有余,素衣,右持杯几于坐上。
其冥之,似有所会。
其人名郭嘉,未有字。
嘉置卷于案,觉道见微音,聆之,见一人立于道上,其景斜卷置阶矣。
其人神定,颇悠然之色。
着青衣,覆鹤氅于上,皂绦随风若散矣。
嘉视其,高七尺余,貌平,若无可取。
其貌似逢未逢,于众亦可见,然易忘之矣。
其目无光,若鱼珠,如食寒沸散。
其唇蠕,言于嘉曰:“兄台,此地谓颍川否?”
嘉逐禀首。
其似未见,光于其目中散之。
然其知矣,因以侧体,问曰:“兄台名曰郭嘉乎?”
嘉凝目于其景,未复。
其人渐行渐远,然其景亦溶于嘉之双目中,遗落昏黄重重。
嘉思其言,然终未解。
逐夜未寝,独倚于道旁庭中。
拂晓,有客至庭。
视之,荀攸也。
嘉曰:“公达亦闲乎?”攸笑曰:“未若嘉也。”
嘉逐曰:“无事不至,吾愿闻公达言。”
“亦无异事求之。然吾从父文若,其名荀彧,或可寄于此矣。”
嘉诺,攸逐引一少入庭。
彧年二十四,貌甚清奇,有仪容。
礼毕,分主宾坐。
攸最长,彧亦长于嘉。
嘉曰:“文若近无事乎?安何达于嘉处?”
彧曰:“彧素闻公不与俗接,时人莫知矣。今不欲烦公,但指几席予彧宿耳。”
攸曰:“烦嘉引之。”
“公达勿虑,嘉自当待文若矣。”
嘉即诺,彧亦不复言。
彧通雅之人,然与嘉未交好,其宿于人阁,亦有阅卷之兴。
旦与人言,其未示其志,或云:“时势若群星散状矣。”
嘉闻其言,逐笑而不语,然惑愈深。
宿日,有异人访于庭上,嘉视之,乃前七尺貌平之人。
问及姓氏,其曰:“兄台可称吾凌雍聍,表字影曦。”
问其诗赋,但笑而不答。
彧观其人,少,似二八未满,“公未及冠,何有字乎?”
其笑曰:“凭兴而自取,兄或未闻。”
其神淡,瞳浊如鱼目,无丰采,举足间亦不张扬。
彧邀之,其欣然入坐。
至此,嘉逐与彧言,且渐同食于案,共寝于榻矣。
每论事,聍必临于旁,闻之亦不复矣。
凡人问之,其笑而不言,似志不在此。
其人略通音律,然所好非琴瑟之具也。
观人抚琴,三人神皆异焉。彧具王佐之风,雍容聆之,其指击节。
嘉神似默然,其目望穿秋水,每有会意,浅笑便生两靥,如寒雁掠临江秋月,如若无痕。
聍只未发一语,神若在弦音之外,时人莫识矣。
问之,则曰:“吾何知之?或公可访聍近旁之人矣。”
其少与人言,亦不喜出游,不擅酒茶。
予之,其多浅嘬,而未深品矣。
嘉则与之相左,嘉行亦异于常人,然性嗜酒,每与猛药类服,每劝其,亦不改行,仍旧故我。一日,彼饮酒间,共论天下事耳。
聍旦闻其言,未示言于嘉、彧。
及问厥,则曰:“及张角反至天下乱,聍知,角固顺,其局亦不平也。若无张角,可有彼人取而代之。故世事并联,若一木之枝,皆系于身。又如五行,相生相克。其内相依,复谁知矣?”
彧闻其言,而曰:“足下言之若何?却殆有虑也。”
嘉笑曰:“影曦旦说之,嘉愿闻其详。”
聍逐曰:“未及两载,必有士进洛阳矣。文若亦知,角反,而黄军接刘氏天下,虽皇室尚存,亦若枯骨在穴,其势不复矣。聍观外戚,及皇室常侍成势也,久后必反。刘氏之局既不复,天下分亦成矣。”
又言,“文若顾此局,欲待何如?”
彧曰:“若如子言,彧另有所计,欲投人矣。皇室既若冢中枯骨,彧当择主为其谋也。”
嘉笑曰:“嘉亦有此意。却不知影曦欲何往?”
“聍堪有文若与兄之志,但欲为人门下食客耳。”
再问,则笑而不答。
聍拥膝耽于庭上,目及桤林,却无一物映于瞳中。
嘉枕于其旁,持卷阅之,酒置于案,神雍而色酣,若酡然径醉。
彧于檀坐,情似悠悠,斟酒自醉,览川于怀矣。
彧貌伟美,侧视若拢烟之月,其神甚清,彼歌云:“凝川桤林西庭醉,华客过往束绦衣,欲览山河归暗道,不辞散星访明君,时世王朝一枯骨,堪于还愿至乌弦。”
歌衍于庭外,溶川乔与共。
物景幢幢,化而归一,庭上三子未凭栏而观,只顾川于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