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结婚吧》执夏

1、第一章 归来

　　“嘿，你这丫头真是的，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儿逛什么逛啊，吓死人啊。亏了你碰上的是我，要是别人还不把你当小偷送警局去……”
　　“是，是。谢谢您啊大娘。给您添麻烦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二楼拐角处连连哈腰点头，高几阶的楼梯上肥胖的影子一挺，颇有点领导的架势。“啥?闺女，你叫我啥？”
　　“那个啥，大姐，”对方马上改口“您看您能再给我两天么？我这实在是找不到房子。”
　　“妹子啊，”对方改口改的也挺顺“你还想啥呢，这楼明儿一早就爆破了。不走你还想和它同归于尽啊……”
　　“那今晚，就今晚。”眼看对方又要训话，紧跟着又是一句“姐~~”
　　再用力提提箱子。今晚，她这好话快编不出来了。
　　“唉，想当年我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子……成！就今晚，明儿赶早啊。你这也就是遇到我了，要不……”
　　揉揉泛酸的腮帮子，今儿晚这话总算是没白说。
　　听着絮絮叨叨的话，一边“是是”的应着，一个幅度过大的鞠躬，狭窄的楼道就间响起略有点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是敦实的身体擦过墙壁的声音。那个瘦小的人的呜咽声被巨大的肉球吞没，最终，胖胖的身影晃荡着渐渐消失在拐角。
　　长长叹了一口气，季晓曦摸着脑袋上的包将箱子拖进客厅，疲惫的关上房门。
　　从西部回来两天，她感到自己就像原始野人进入文明社会，到处碰到问题。
　　先是在火车站迷路了大半夜，然后是找不到回家的公交。她真搞不懂，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都没什么变化，仅仅走了三年，好像整个城市都拆了个遍。新的车站，新的公交线路让她到哪里去找？她本来就有些迷糊，身后还一直跟着几个骑电三轮的大叔一个劲叫着“小姐一个人？小姐？小姐，环城三日游便宜了啊！”甩都甩不掉。身边明明走过去几个拿地图的，竟然连理都没人理。她哪里像个旅游的了？季晓曦气结，最后只得冷冷的回头对着几个人：“对不起，我不是‘小姐’，我三年前就离婚了你们不该叫一声‘大妈’？”弄得几个大爷一愣一愣。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后半夜找到房子，整个楼竟是个停水停电。更惨烈的是她连门没还没迈进去就得到了危房改造爆破拆除的通知。
　　怪不得刚才车站的那个瞎子拉住她的裤腿紧紧不放，原来瞎子不仅不用掐指就知道她是个女的，连流年不利这种事都说的有理有据“我定睛一看就知道姑娘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有血光之灾，算个命求个符包你化险为夷。”好吧，他还没说自己头上顶乌云后面背小人，真是有够含蓄委婉。
　　季晓曦将旅行箱随便仍在地板中央，整个房间空荡荡，昔日的旧家具早就不知何时都被搬走。她不禁猜想这个房间最后的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在很久以前。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颤颤哆嗦了一下，季晓曦赶快收回遐想神经兮兮的看了一下漆黑的四周，肚子低沉的一声咕~噜~叫的挺勉强，到有点《教父》里的黑手党对暗号的意思。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等待天明。
　　楼道里大妈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后背冰冷的铁门传来寒意慢慢侵蚀着所剩无几的温度。
　　整栋大楼只剩一个人，没有人会回来这栋即将要被拆除的旧楼，但她还是仔细将门锁上好。
　　只有紧锁的门才能让她安心。
　　它隔绝了她和尘世喧嚣的一切，仿佛在这门内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是她可以掌控的。
　　三年前，这房子里的东西是她的全部，三年后，她依旧只有它。只是许多曾经在这里的已然消失。
　　这里是她的家。三年前的家。
　　那时她刚满二十，却好像还不似现在这般一无所有。她有家，有父母，有工作，还有一个爱着她的丈夫……转眼，一切云散。
　　真是过眼云烟。
　　贴着墙壁行走，季晓曦的手掌摩挲过她曾经千百遍依靠过的墙面，这里是床，这里是柜子……家具搬走后留下深色的轮廓成为它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成为这栋房子的全部记忆。即使人去楼空依旧留守原地。
　　原来还有比人更执着的存在，不肯离开。
　　她张开双臂试着用指尖碰触衣柜两端，白灰簌簌掉落，在昏聩的晨曦中像百合卸下的花瓣栽入尘埃。
　　我的晓曦才不矮。
　　曾经有一个人站在那个刻下她的身高的衣柜前，用手比着一点点上升的刻痕，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我的晓曦刚好可以靠到我的肩膀，这样的身高就是正好。
　　那时是“我的晓曦”，现在“他的***”不知又是谁。
　　有点后悔当初没有买新一点的房子，即使知道以那样的条件能够买这个房子已经是奢侈，仍忍不住后悔。或许只要不是这栋房子，任何一栋其它的老房子都会存在久一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短短三年后就要拆除。
　　这里承载了她全部的记忆，快乐，痛苦，温暖，即使馈赠给灰姑娘的魔法只是暂时，她也希望这奢侈的礼物能再久一点。
　　她就是这样贪婪，所以灰姑娘最终得到了幸福而她只能失去一切。
　　已经进入腊月，北方的天气已是接近零下二十度。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房子即使窗子纹丝密合也只不过比外界高个三四度，更何况这种木框红墙的老房子。雪花从木框退漆的窗慢慢悠悠落下，像世界微小的剪影，诉说它的冰冷无情。
　　季晓曦眨眨眼睛努力让鼻头酸楚的感觉消失。她已经哭得够多，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经不起进一步的摧残。这三年她的视力和她的健康一样，衰退的厉害。若是再不小心，恐怕连步入老年，为疾病缠身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季晓曦，你再敢躺着看书晚上就等着吃爆炒青椒糖醋胡萝。
　　你从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躺在床上看书。
　　所以这三年，我从不躺在没有你体温的床上看书。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人如此贪恋过你的体温，依赖过你的一切。
　　摘下厚厚的眼镜，季晓曦试图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眼睛里仿佛有一把沙子在打磨，沙痛得她流下更多眼泪。
　　她承认她不是圣人。她还爱着那个叫陆子辛的男人。她握着对他的回忆过了三年，不仅没有等来时间将记忆腐蚀的日子，甚至将过去那些曾经模糊的片段都回忆起来，想了个清清楚楚。若是现代也有个贞女烈夫的评比，她恐怕会在排行榜上站稳一席之地，只可惜她的另一半不仅不会上榜基本上连人影都找不到。
　　夫妻这种同林鸟，即使在和平时期照样有可能劳燕分飞。她和陆子辛，基本上由于智商不同，总得有个笨鸟先飞去的。
　　恩，貌似当年先飞的是她……
　　季晓曦不怎么灵光的小脑瓜胡乱的想着，最后终于以把自己绕进去告结。她回忆着当年陆子辛是如何用胜之不武的手段将自己收编，用威胁的手段让她待在身边，那段时光甜蜜的令她不敢想象。现在却只剩一团苦涩。
　　这样也好，正好衬托出她这个傻帽是何等可歌可泣！
　　她明白离婚是自己的坚持，自始至终陆子辛从未同意。整件事中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只是她固执的选择了这样的结果，而他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不能给他最好的不如放手。
　　恩，不后悔，不后悔……

　　晨曦在季晓曦意识流式乱七八糟的回想中到来。窗外机器的轰鸣和人群的喧嚣打破宁静。
　　季晓曦慌张的从窗探出头，巨大的勾铲向她伸来。
　　“妈妈~~~”有人尖叫。
　　“他妈的，怎么有人？？”有人咆哮。
　　在一团混乱中季晓曦被清场。
　　无措的站在七扭八歪的写着“爆破拆除，危险勿近”的木牌子前。看着那个千百遍在梦中出现过的红色小楼，那个占据着她最甜蜜以及最痛苦回忆的老房子，突然惊慌。
　　曾经如此平静的从这里离开，而今，她所坚信会一直存在的记忆却将随着这栋房子顷刻覆灭。
　　还能留下什么？还会拥有什么？
　　拆迁的工人粗鲁的将她和一堆行李拖到十几米远的地方，轰隆隆的铲车吊车像奔赴战场的坦克举起它们的武器准备摧毁一切。
　　季晓曦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都成为黑白，仿佛旧照片里永远不再存在的历史。在大楼发出巨响崩塌的一瞬，她的世界崩塌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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