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食》生菜队长

1、牛奶咖喱

　　不开心啊？不开心辞职就好了啊。

　　今天是高梨辞职三个月的纪念日，不管家人朋友都怎么想，反正她自己是挺开心的，这就够了。

　　三个月前，终于经受不住体制内工作的百般折磨，高梨决定放自己一条生路，火速打了离职申请，潇潇洒洒度过了在单位的最后二十天。当她背着书包、抱着两个纸箱走出院门的那一刻……

　　哦吼～空气都是甜的！

　　打车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两脚蹬掉鞋子，哒哒哒跑到两米高的猫别墅前抱出她的大橘，‘狠狠’rua了几下，大橘嫌恶地别开脸，将肉垫按在‘铲屎的’脸上。

　　唉，没错，在大橘面前高梨不过就是个铲屎的，完全没有作为主人、妈妈、姐姐、朋友的尊严。
　　但她不在乎。

　　嘴里包住一口气，将腮帮子撑成两只肉包，再把气顶出去吹到大橘脸上……

　　喵嗷——！！！

　　真是毫无意外的一声惨叫，高梨成功收获一记‘九阴白绒爪’。

　　“嘿嘿……”作为大橘的监护人，高梨就是要迎难而上，热脸贴上冷屁股，把自家崽崽搓、圆、揉、扁，你嫌任你嫌，我rua任我rua。
　　顺便……送上一个六亲不认地夸张假笑，在大橘耳边说：“我家勾勾怎么这么可爱啊！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在大橘生无可恋放弃挣扎的时候，高梨才舍得把‘好大儿’送回别墅。

　　勾勾和别的猫不太一样，对登高望远没什么兴趣，也不会像领导一样巡视自己的居住环境，妥妥一只咸鱼猫，给什么窝就住什么窝，即便开着门都很少自己从猫别墅里跑出来。
　　勾勾回去后头也不回，只知道舔舔腿毛舔舔jio、伸个懒腰、把肉摊平，准备睡觉。

　　而高梨像所有铲屎官一样容易自作多情，以为自家崽崽很需要自己，现在只是在撒娇闹脾气。她把脸凑过去，用极轻极温柔的声音说：“勾勾，妈咪以后有很多时间陪着你啦，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嗯！”

　　勾勾：……（她是不是傻？）

　　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吧，也许高梨就是傻乎乎的才会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她开了一间书吧，没有宣传、营销、剪彩那些乱七八糟的，竟也积累了几张熟面孔。

　　书吧实行会员制，按月收费。曾经有人问过高梨，为什么没有日卡呢？很多书吧按天收费呢。

　　她的回答是，阅读习惯不是一天养成，如果只是心血来潮想看书那有什么必要来这里浪费时间？买本书回家，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好么？

　　那人又问，那为什么不多设一档年卡呢？想长期看书的办年卡多合适啊。

　　高梨摇摇头说，不合适。

　　搬家了怎么办？办完了后悔怎么办？看几个月又有其他兴趣了怎么办？计划环球旅行一走就是一个月怎么办？一次性出那么多钱心不心疼？
　　五个问题连环怼上，问问题的人就被说服了，有点儿道理啊。

　　总之，高梨全身上上下下没有一点儿商人味儿，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我不想挣钱’的气息。

　　不推会员、不推饮料、不推甜品，想看想喝都得客人上赶着问，在你坐下安安静静看书时也绝对不会多嘴吵扰。

　　大概就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吸引了客人，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件书吧里所有的约束都来源于自觉，可以完完全全的自由阅读，无关其他。

　　等书吧开起来了，高梨也把家挪到了门店的后面，与勾勾的直线距离永远不超过三十米。走进书吧，穿过厨房，推开门就可以躺下睡觉，完美。

　　“真好……”书看久了，眼睛有些发酸，高梨闭上眼睛用手在内眼角捏一捏，仰在沙发上由衷感叹。以前在‘笼子’里拘怕了，她比任何人都珍惜、享受当下。

　　“老板，今天吃什么？”

　　被客人的声音拉回现实，高梨不得不摆正坐姿，努力回想昨晚去超市都买了些什么。

　　愣了大概半分钟。

　　高梨：“……咖喱吧。”

　　“算我一份。”
　　“好。”

　　高梨把店外的LED牌打上‘饭时勿扰，非会勿入’，推开身后牙白色的门，盘起发髻挽起袖子，把手反反复复洗了三遍。

　　先从冰箱里取出提前腌制好的鸡胸肉块，姜片扔进垃圾桶，两截葱段放入玻璃碗备用，将留在不锈钢盆里的肉裹了两遍淀粉。
　　像这样用淀粉把肉包裹均匀揉搓，会使肉质更加软嫩。鸡肉里本身就不含多少油脂，如果不稍加处理很容易把肉做柴，鸡胸肉尤其如此，味道会因为口感大打折扣。

　　处理完鸡肉，胡萝卜、土豆、洋葱切丁，起锅烧油，等到油面边缘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烟气’，胡萝卜土豆依次倒进锅中翻炒。

　　胡萝卜不太好熟，翻炒的时间会有些久，高梨趁着短短两分钟功夫钻缝走了个神。
　　想到咖喱……她不得不想起一位特别的摄影师，他是第一个开启书吧做饭服务的客人。

　　高梨记得当天中午，因为自己看漫画看得入迷忘了吃饭时间，饿得不行，搜刮了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材，乱炖似的炒到一起，加水加咖喱块随便糊弄了中饭。

　　那天天气也不太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高梨没有出门卖菜的打算，所以中午便多做了一些，对半分开，剩下的刚好够晚上再吃一顿。

　　她是吃完、换完衣服才回店里的，毕竟是看书的地方，带入书香以外奇奇怪怪的味道总不会太好。可架不住某些人的鼻子灵得像狗一样，刚开厨房门就被他逮住——

　　“老板，请问……你是不是做咖喱了？”

　　“……”高梨心里一惊，完犊子，这么小心还是被闻到了吗？是不是味道太大了？排风机会不会坏了？要不要晚上关店后找维修师傅来看一看？

　　“好香啊。”

　　“……谢谢？”

　　不知道这声‘谢谢’触发了什么机关，客人眼神瞬间就变了，灯光映照下的眼中虚隐着一丝惊喜、期待，只见他喉结微动，在高梨的疑惑中开口：“那……还有吗？能不能卖我一份？”

　　“……”天雷滚滚雷公雷母都被吓炸毛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客人提出这种请求，连拒绝的话都说得磕绊。
　　“可那是、是我……我的午饭……随便做的……您要是饿了就……”就去外面饭店吃吧小店承受不起。

　　“真的很香诶，”客人把一只手盖在腹部，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抵在下巴处，“其实我也挺饿的。”

　　“……”饿就出去吃啊！问我干什么！尴尬死了啊！我要怎么拒绝啊！我能说‘不’吗！

　　“哦不好意思，忘了问，这里可以用餐吗？”客人捡起曾经被他丢掉三分钟的礼貌，歉疚地说，“会不会影响其他人？”

　　“……”啊，他好卑鄙。

　　店里现在的人数一目了然，除了自己和这位奇葩客人外半点生气都没有，他口中的‘其他人’就只有自己一人，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
　　连人都没有，说会影响也太假了，空荡荡的书吧能影响个鬼咧？！

　　说话果然是一门艺术，像这种另己方进退皆可对方进退维谷的话术，高梨自认是学不会的。

　　她只好说：“应该……不影响吧……”

　　“那太好了！”说完就把手机拿出来，打开app准备扫码，“多少钱呢？”

　　“……”啊哦，尴尬死了，看吧，高梨同学，这就是你不懂拒绝的下场，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不要钱。”

　　“那怎么行？哪有白吃饭的道理？”

　　高梨心想：我还得夸夸你挺懂规矩呗？？

　　“咳咳……不、不要钱，我就自己瞎做的，也不怎么好吃，凑合凑合吧……”

　　回到厨房找出用来装现成商品甜点的白瓷盘，扣了一碗白米饭，把余下一半的咖喱全都浇在上面。又嫌弃又心疼，不好意思拿给客人吃，还不知道晚上还能吃什么。

　　当咖喱饭被端上书桌，奇葩‘客气’地道过谢就开始大口大口吃，那狼吞虎咽地模样还真像是饿急了，但并没有因为快速进食而吃得满嘴汤汁，吃相姑且算是说得过去。

　　作为提供餐食的‘厨师’，高梨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吃得盆干碗净就是对做饭人最大的夸奖，所以还是不计较他的夺食之仇了。

　　“好吃，”客人拿出手帕沾了两下嘴角，“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咖喱。”

　　“……”呕……
　　高梨差点儿吐出来，光看外表可不觉得他是一个闭眼瞎吹彩虹屁的人。刚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食材都往里丢，说是美味乱炖还差不多，居然敢说是最好吃的咖喱，呕……

　　“原来吃过的咖喱里没有甜玉米，没有豌豆，也没有口蘑片，很新鲜，”怕高梨不相信，还伸出大拇指补充一句，“真的很好吃。”

　　高梨腼腆地笑笑，没有出声。

　　客人毫不介意她的寡言，还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你好，我叫何煦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