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世界[无限]》长泠镜

36、第三十六章

　　平地一阵雾气飘忽。
　　长发男生如同一张经历光阴摧残的劣质画作，在极短时间内飞快褪去了身上所有颜色，之后是那些构成身体轮廓的线条，仅只不到三秒钟，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已彻底不复存在。
　　越采衣惊讶地挑了挑眉，原本滑落至掌心的匕首没了出鞘的机会，正想着是否哪里触发了庄园的惩罚机制，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却在耳边幽幽响起：“您看起来，似乎玩得很开心？”
　　——管家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个适合秘密谈话的偏僻角落，碧色眼眸暗光深深，像是酝酿着一场足以倾覆所有的汹涌风暴。
　　“这种卑劣之物，不值得您施舍给他哪怕一个眼神，您不该跟着他走的。”
　　面容格外平静的管家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抗拒地伸出手，把犹在状况外的人扯向自己怀中牢牢禁锢住，而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他身后的那片影子逐渐拉长并占据了这一方小天地，不详阴影肆无忌惮地朝四周扩张着，无数蠢蠢欲动的触角包裹向那个被亲密拥抱着的女孩。
　　“您难道忘了您的母亲，子爵夫人素漪·罗拉，是如何死去的吗？”管家先生这样说着，在越采衣略带警惕的目光中，极为克制地碰了碰她那头鸦羽似的长发，语气间无端端多了点讽刺，“爱情是最单薄无用的东西，保鲜期连等一朵花从成熟乃至凋败的短暂时光都没有，您又何必明知苦果还要去尝试呢？”
　　越采衣本想说点什么，可一触及管家先生那阴郁下来的眉眼，终究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袖口的匕首始终贴在手臂内侧，没有将锋刃展现于人前。
　　管家先生似乎有些……不，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原本时时挂在嘴角的温和笑意不见影踪，清澈的翠绿色双眸倒映成她眼中那一对墨绿玉瞳，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个小角落已经成了庄园仆人们心照不宣避开的地点，他们或许不知道管家大人在做什么，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们，这种时候绝对不要前去打扰，否则满园的花下泥就是归宿。
　　没了外人打扰，管家先生看上去更为肆无忌惮了，他挑起一绺色泽乌黑的秀发，俯身凑近了越采衣耳边，低声说道：“您或许是有些累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嗯？”
　　被不由分说地抱进可爱风卧室里，越采衣沉吟许久，终于在管家先生即将离开房间时，她开口喊住了他：“亲爱的……管家先生？”
　　对方明显愣了下，面上表情可以说有一瞬空白，那茫然的眼神竟透露出一星半点乖巧与可爱，但这点异样很快就被隐藏得密不透风，让人疑心先前所见不过是错觉。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管家毕恭毕敬地问道。
　　越采衣既然开了口就不会无的放矢，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藉此时机从管家先生那儿捞些好处过来——不然即便换作是小苗苗，也休想这样那样地对她作威作福！
　　“管家先生，”这四个字从她嘴里缓缓说出，莫名有了种缱绻之意，叫人心甘情愿沉迷其中，“我一句话都来不及解释，您怎么能如此武断地妄下定论呢？”
　　“那不过是个逗趣儿的玩具，您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可真是让人伤心啊——除非您对此做出一些补偿，不然我可真是要怀疑您的真心了。”
　　“……好吧，您知道的，您的所有愿望，我都会为您达成。”管家并不十分相信，但沉默一会儿后还是答应了越采衣的要求，离开后不久就有女仆恭敬地送来了许许多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越采衣期限兴致勃勃地挨个儿清点翻看过去，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这些在外面价值千金的古董字画、珍珠宝石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物件而已，并非她设想中能够捡漏的道具物品。
　　虽然料想到经过上次的“白送”副本后，不会再那么容易遇上下一只肥羊，但越采衣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好在她看得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尽管没有值钱好用的道具，可她抓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宝贝”呢。
　　卧室里堆满了管家先生让人送过来解闷的东西，被三位女仆悉心整理好后依次摆放着，可惜现在的越采衣对此意兴阑珊，又不能吃喝又不能带出副本，就算是无价之宝又如何？甚至比不上现实中的一管劣质营养液。
　　倒是夹杂在奇珍异宝中间的那些书籍还有点意思，越采衣好奇地抽出一本来摊开在小圆桌上阅读，天朗气清，阳光温柔地在窗前停驻，一页页翻卷古老纸张的轻微声响不急不缓，光阴好似也在这方阳台上放缓了脚步，格外静谧安宁。
　　等到越采衣意犹未尽放下这本《容革秘史》时，天色早就黯淡了下来，远处地平线上的泣血残阳与壮烈晚霞正在释放着最后一丝光与热，而她身侧亮着一盏明光湛湛的镂空花瓣状铜雕灯，执灯之人笑盈盈地看着她，显然情绪已变回了原先的冷静自持。
　　铜灯以玫瑰花盛放的姿态为她提供着柔和不伤眼的光线，越采衣这才恍然为何阅读得如此顺畅，原来是早早有人在一旁奉上了光亮。
　　“读书虽好，您也要注意身体。”管家先生一手执灯一手托着她小臂，把越采衣引到了屋内，精致美味的晚餐放置于餐桌上，静静等待着被此间主人取用。
　　这样的服务实在太贴心、太周到，饶是越采衣明知一切不过假象，也不由得沉溺几分，因而在管家先生问出那个问题时也没打算随意糊弄。
　　——“艾丽丝小姐，请恕我冒昧问一句，这满园的玫瑰，您最钟情于哪一种呢？”
　　看在美食的面子上，越采衣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只不过她的回答与管家心里预设的种种皆不一样。
　　“亲爱的管家先生，”如今她这叫法是愈来愈熟练了，丝毫不见难为情，“要我说呀，我最喜欢您做的玫瑰花点心了，甜而不腻，既有花朵的清香，又没有丢失点心本身的可口，我敢说，您是我见过在这方面最有天赋的甜点大师！”
　　越采衣说的都是实话，犹记得明月、白雪这对小情侣，他们的游戏目标就是在副本里享乐人生，原本一心通关只为信用点的她，在这个庄园里尝到过无与伦比的美味后，再回想一番现实中难以言喻的三餐，只觉得努力通关的同时也可以顺便享受一下其中的某些快乐——两者并不冲突，不是吗？
　　如果可以，越采衣甚至希望能把厨艺惊人的管家先生当作召唤兽带回游戏大厅，天知道她都有多久没吃上过正常的佳肴了，要是有钱的话她也想跟那些上层人士一样，能够天天尝到新鲜的米肉果蔬！
　　吃货之魂不是没有觉醒，只是一直被压抑在内心最深处。
　　也难怪《蜉蝣世界》的策划跟未名公司在论坛上都被骂成狗了，每天仍旧有那么多的云玩家渴望得到游戏名额，据说选择了正常向、恋爱向之类轻松治愈大区的玩家，在副本中过的生活是在现世中远远享受不到的，跟购买游戏资格花费的九牛一毛想必，性价比简直高得让人疑心是否为骗局。
　　越采衣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抢到了那最后一个名额，《蜉蝣世界》距离全民开放还有一段时日，根据论坛分析，大概会在星网上热度最高的时候开放不限额购买资格，届时会有一大波新玩家涌入游戏中，里面肯定不乏冤大头、啊不，是大客户，她手里的那几个闲置道具想必很快就能出掉了，这样的话又是一笔进账。
　　哎呀，她可得抓紧时间了，游戏人一多，高手自然也会变多，越往后低级道具就会越不值钱，她得趁着目前的优势多赚点儿钱，很快他们叔侄俩就能双双把病治——同样的，应对起那些未曾消退的暗流，也就能更能得心应手了。
　　……

　　对于越采衣的认真回答，管家先生先是有一瞬诧异，随后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得愉悦极了。
　　“您能喜欢我做的餐点，是我的荣幸。”管家先生这样说着，在原定数量外凭空多拿出来了一盘提拉米苏放在越采衣面前，眉眼间俱是坚冰融化的温存之意，“如果您的胃口还不错，或许这可以作为结束甜点？”
　　越采衣欣然应允。
　　待餐盘碗碟被女仆一一收下去，她望着仍留在房间里不曾离去的管家先生有所疑惑，对方却坦然表示，他要守在小姐近旁，防止哪些不干不净的臭虫偷寻机会前来打扰。
　　越采衣：啧，这略微有点熟悉的蹬鼻子上脸行为。
　　黑发青年也不争辩，阐述完自己的想法后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一身干净整洁的燕尾服格外贴身，勾勒出精瘦腰身以及修长的腿部线条，光是站立在那儿就犹如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周身气质与这座古老庄园相配极了。
　　越采衣与他对视良久，碧色眼眸的拥有者不退不让，摆明了要将这一决定坚持到底。
　　似是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凝结在这双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眼睛里，缠缠绕绕地将那个灵动身影包裹其中，如同两枚经年不散的雾之茧，等待多年后终于缚住了心心念念的那件珍宝。
　　——粘稠、浑浊，清醒、克制。
　　【叮叮！请注意！】
　　【状态已变更为：来自古老过去的凝视［2/3］！】
　　越采衣怔了怔，不过片刻，管家先生便低垂下毛茸茸的脑袋，故意似的单膝跪地凑近了她垂落手边，像是在祈求她的抚摸与原谅。
　　被存放于空间格子里的幼苗蛋，突地轻微动了动。
　　顺从本心抬起手，越采衣笑了一声，在黑发青年略有不解的抬眸中，按上他发顶揉了揉。
　　“亲爱的，你不乖哦。”
　　“……？”
　　确定了一些事情，越采衣情绪不坏，柔软的黑色短发调皮地从指缝间钻出，又在新一轮的梳理中安顺趴伏下去，像是格外听话乖巧。
　　才怪。
　　管家先生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在越采衣那张纱幔层层叠叠的公主床外搭了地铺，一米八几的身高极为委屈地蜷缩在粉红色被子上，叫她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啧。
　　反正最终难受的不是自己，越采衣才懒得管眼睛亮晶晶好像一只大狗的某人，她的疑问与困惑多得不得了，然而知道对方现在不能、也不会告诉她答案，所以何必纠结呢，让某位先生自个儿吃点苦头去，哼。
　　正在被腹诽的管家先生倒挺高兴，他头一次和艾丽丝小姐这么亲近，尽管是自己厚着脸皮、弃绅士风度于不顾换来的，但甘之如饴不过如此。
　　甚至，在管家先生阴暗的心底深处，他巴不得抛却所有礼仪矜持，只要能与自家小姐更为亲密，最好小姐眼里只装得下他而没有别人，如果、如果能达成所愿，他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取这样的美好生活！
　　至于为什么希望这样……他没有想过，也暂时想不明白。
　　管家先生只知道，要紧紧抓住艾丽丝小姐伸过来的手，要让她自愿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要给她奉上世间最好最珍贵的宝物，要……要哪怕她想离开，想逃走，也必须为她送上一双自由的羽翼，哪怕心如刀割。
　　不、不要这样，管家先生在心里摇摇头，否定了最后一条，他绝不会允许小姐与自己分开！双腿要逃离的话，就让她再也无法正常行走；眼睛向往蓝天的话，就剥夺她视物的能力；嘴巴不肯服软的话，就、就亲一亲她……
　　管家先生渐渐陷入梦想中，不知道他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俊朗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恶意的甜蜜笑容，显然是个难得的美梦。
　　直到他睡深睡熟了，陷在柔软织物包围中的越采衣才翻身下床，目光描摹着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不知不觉伸出手指点在了眉心处。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啧，坏孩子是没有糖果奖励的，乖乖听话，我会找到你的，一定。”
　　梦中的管家先生像是得了保证一般，神情不禁更为放松，连梦外的自己被人动手动脚检查都未曾察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正在上下其手的人让他提不起一点警惕，所以就放任自流了也说不定呢。
　　炽烈情感使人盲目，哪怕是英明神武的管家先生也逃不过这一定律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呜呜～作者本人来卖萌啦！伸出一只试探的jio jio(≡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