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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兵分两路 ...

  •   翌日清晨,鸡啼报晓,江云照往常一般,起床后拉开门,门口的早饭已经盛好,红枣木的手提食盒,共有两层,第一层装了一碗油汪汪的辣子面,几片碧油油的蔬菜漂浮在浓汤之上,如翡翠般清新别致。第二层则摆了三碟小菜,分别是醋腌萝卜、水煮蛋,以及四喜丸子。等他把食盒提进房中,再将汤面和小菜一一拿出,摆在桌上,只见最底层的盒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纸,纸上写着几个隽永的宋楷:
      “辰时末马厩见。”
      江云本来胃口大开,已经拿起了筷子准备夹面条,见到这张字条,整个人顿时面色如霜,那夹住筷子的指头也突然松开,将碗筷搁置一旁,尽管此刻有些饥饿,江云却始终不敢动筷子。他虽未见过仇心柳的字迹,但是这语气分明是她的口吻,而且依照昨日之约,今天的确要和她乘马奔赴赤血巨木,那么这早饭只怕也是她送来的,或是吩咐别人送来的。但无论如何,她碰过的东西,江云是不敢再碰的。初来仇皇殿的第一顿午餐,他永世难忘。
      因此,江云硬是忍住了饥肠辘辘,在床边打坐运功,养足精神,又把自己的佩剑寒木来来回回擦拭了数十次,然后随意打包了几件换洗衣裳,等到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左右,起身出门。他刚刚走到练功场,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马厩在哪?石豹当日带他游览仇皇殿,却并没指出马厩所在之地,想是此等低贱的地方,他平日里也不会涉足,若真要用马,自然会有仆人牵了来,恭候大驾。但是仇心柳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让他直接去马厩找她,这可真是难为了一个新人。
      好在仇皇殿的中庭里经常有守卫出入,江云随意问了一个人,便有殷勤的小侍卫带着他一路穿街走巷,绕了七八个弯,兜兜转转,来到了位于□□西边的马厩。江云不知道仇皇殿有几处马厩,但这里,放眼望去,尺寸几乎如马场一般大,不仅有一排十丈开外的栅栏,里面堆满了干草和其余饲料,更在东边有一大片空地,供马儿驰骋。
      然而,栅栏里面并没有马,安静得仿佛被遗弃了般。江云回身看向远方,只见北边尘沙飞扬,由远及近响起突突的马蹄声,阳光与尘埃交织成一片金色的网,自那天光弥漫处,两匹一前一后的骏马,朝自己飞驰而来,为首的那匹马白毛如雪,好似天上的神驹降临尘世,而紧随其后的那匹马毛发棕红,如彤霞般灿烂,锃锃发亮。仇心柳骑在白马之上,玉带翻飞,青丝飞扬,神采奕奕地朝自己打马而来。
      “吁——”白马行至江云跟前,仇心柳向后一仰,勒住缰绳,白马长嘶一声,马蹄噔噔,在地上捶了几下,稳稳站住,紧随其后的棕马也收住了脚步,与白马并肩而立,温顺地站在江云跟前,前蹄时不时摩擦着地面,卷起尘土轻扬。
      “你来啦?”仇心柳轻快地翻身下马,将那匹棕马轻轻往前一牵,然后将缰绳递给江云,道:
      “这是你的马。”
      棕马对着江云沉吟了一声,仿佛是在和新主人打招呼。而白马则蹭了蹭仇心柳的肩膀,显得甚是亲昵。仇心柳温柔地抚摸着白马的鬃毛,轻声说:
      “云儿乖,霞儿暂时借给这根木头用用好不好?”
      白马像是听懂了仇心柳的话,嘶鸣一声,又蹭了蹭脚下的泥土,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仿佛在说同意。
      而江云听到仇心柳对白马的称呼,微微一愣——云儿?这白马的名字叫云儿?还有,她唤棕马叫“瑕儿”?
      仇心柳见江云看着自己的白马,目不转睛,不由得叉腰嗔道:
      “喂,你又发什么呆?”
      “这马,叫云儿?”江云略微勉强地说出了“云儿”二字,脸上觉得甚是尴尬,只是他向来面无表情,虽然此刻心里有些古怪,但在仇心柳看来,仍然是一副面瘫的长相。
      “对啊,你不觉得他的皮毛像云一样洁白无瑕吗?”仇心柳宠溺地看了一眼云儿,然后一边抚摸着他身上的毛发,一边得意地说。
      “什么名儿?嗯……就叫云吧,像云一样的洁白无瑕,无拘无束……”江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初为他起名“云”的立意,而时隔十六年,仇心柳竟然对着一匹马,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看着她无比怜爱地疼惜自己的骏马,一口一声“云儿”,江云实在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却又无法表示一二。
      仇心柳安抚了一会云儿,又看着旁边的霞儿,摸了摸她的鬃毛,笑着说:
      “这是霞儿,是个女孩子,你可要好生待她。她的皮毛光洁鲜亮,仿佛绚烂的晚霞,所以才取名霞儿,你说好不好听?”
      江云看了看那匹名为“霞儿”的马,心想原来是“霞”不是“瑕”,总算稍微宽心一些,至于仇心柳问他“好不好听”,则全然没听进去,只是将霞儿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体格健硕,四肢有力,双眼漆黑发亮,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马。然而,仇心柳见他迟迟不回话,火冒三丈,指着江云的鼻子大骂:
      “你这木头!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啊!”
      江云这才回神,淡淡地问:
      “什么?”
      “你!”仇心柳不禁气结,但见江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竟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死咬着嘴唇,盯着江云看了好一会儿,双目射出来的光像是两道利剑,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最后才慢吞吞地从云儿的腹部底下取出一柄紫色锦缎包裹的长形物件,丢给江云,道:
      “接着。”
      江云虽然言语木讷,但是行动极快,伸手立刻接住了仇心柳抛过来的东西,却不急着打开,而是看着仇心柳,问:
      “什么?”
      这已经是他连续问的第二个“什么”了,仇心柳还在生气他之前不答话,因此双臂交叉,气鼓鼓地说:
      “你不会自己打开看啊,总之不是害你的东西!”
      她一说起“害你”,江云又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她下了泻药又暗中偷袭,简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颤,但是如今在她面前,却又丝毫不肯泄露半分紧张,于是硬着头皮拆开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紫色缎布,包袱中竟然是一柄细长锋利的剑!
      他爱剑如痴,虽然近年来因为主修妖灵剑法,佩戴的是属性相同的寒木,但天下名剑,但凡经过他眼,绝不会看错,这柄纤细而单薄的长剑,是以上等冰魄打造,在烟雨朦胧的季节浸泡了三个月,得出秋水剪瞳的效果,几乎一尘不染,干净透明,也因此得名“秋水剑”,虽然看似柔弱,实则暗藏杀机,锋利无比,若是配上轻快的身法,往往可杀人于无形。
      仇心柳见他看到秋水剑时,虽然看似淡定,实则眼冒星光,显然是极为欣喜,因此不无得意地说:
      “怎么样?这把剑不错吧?”
      “嗯。”
      “那就送给你了,带上吧。”
      江云一怔,他没料到仇心柳竟然会突然送他一把剑,而且还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名剑。他虽然对于之前仇心柳恶作剧的事耿耿于怀,但是见到如此珍贵的礼物,尤其是对于嗜剑如痴的他来说,也不由得心中喜悦,那些过去的小疙瘩,也就随风消散了。
      “为何?”
      仇心柳像是习惯了他如此简洁的对答,叹了口气,说:
      “窃脂性烈,属火,若以五行相克之理,自然要以水攻之。可惜我不会水相箭法,但是你这冰冰冷冷的性子,肯定会一些水相剑术吧,配上这把秋水剑,岂不是威力加倍?”
      江云点了点头,他没想到仇心柳对于武学之道也颇有研究。而仇心柳则追问道:
      “你会什么水相剑术?凌波剑法?舞月剑法?还是清影剑法?”
      她方才列举的三种剑法,是水相剑诀中最负盛名的三种,其中凌波剑法乃是逍遥谷的独门绝技,舞月剑法传说创自移花宫,后来外流于江湖之上,是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上乘剑术。至于清影剑法,则是峨眉派继凌霄剑法之后,最为厉害的五行剑术之一。
      江云是江无缺的儿子,自然学习的是舞月剑法。而舞月剑法流传至江湖已久,再不是移花宫的独门绝学,比如华紫音这样的武林杂家,就有所涉猎,而习剑之人,大多数也都选择学习舞月剑法,因此这一剑术并不会泄露他的身份,倒也不必隐瞒。
      “舞月剑法。”江云诚实作答。
      仇心柳道:
      “我果然没猜错。既然如此,你可得好好卖力,别辜负了这柄剑,也别辜负了娘对你的信任。”
      谈到“信任”二字,江云实在说不上问心无愧。他本就是做卧底而来,在仇皇殿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可谓是骗局,又哪里敢承接别人的信任。他不像江瑕,昧着良心也能谈笑风生,尤其是在收了仇心柳这么贵重的秋水剑以后,不由得觉得心中有愧,却又不得不继续欺骗,只好默不作声,翻身上马,道:
      “走吧。”
      仇心柳撇撇嘴,心想这人当真无可救药,多说一句话跟能要人命似的,虽然心里气不过,但辰时已过,尽管是深秋,太阳也会越来越烈,她本就怕晒,更加不敢耽误时辰,也纵身上马,驾着云儿先行一步,江云倒也不与她争抢,尾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马厩的外围绕过,直接北上,赶往赤血巨木。
      从仇皇殿到赤血巨木,途径西南重镇四海,当江云与仇心柳快马加鞭奔赴这处必经之地时,江瑕、巧巧、熊霸,以及华紫音已经下榻四海客栈。四海的西北方,是中原与西域的交界玉门关。江瑕记得,就是玉门关外,他救下了若湖。若湖曾说过,玉门关向东十三里,便是摩加罗的老巢,据说是一方霸主,安营扎寨,做着巧取豪夺的生意。但那日在山猪洞初见摩加罗,他自称是大食的王爷,却不知为何会来到中原讨生活。
      客栈向来是南来北往,消息交换的场所。江瑕等人一进门,就开始向店小二打听玉门关附近的山寨土匪,然而店小二却讳莫如深,连连摇头,假装不知道,一个劲儿地打马虎眼。他们四人,除了熊霸是个傻乎乎的公子哥,其余三人江湖经验颇为丰富,江瑕虽然不如巧巧和华紫音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多,但他生性聪慧,一见店小二的表情,就知道这样下去是打听不出什么了。巧巧提议让江瑕多给些银两,诱之以利,在她的世界观里,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问题。而华紫音则提出去客栈外面问问情况,尤其是路边的乞丐,或许是个不错的情报来源。
      江瑕想来想去,客栈里人多眼杂,而看那店小二的神情,摩加罗在此地一定势力极广,若是他们太过招摇,被人家盯上了,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他决定采纳华紫音的建议,去向当地乞丐取经。
      四人往城东走去,穿过一片热热闹闹的集市,拐角处正要上楼,便见到了一个跪在墙角,捧着破碗,连连哀求大爷赏口饭吃的小乞丐。这乞丐正是当初江云来到四海,寻访任务目标穆风时,为他提供情报的乞丐。他做这门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也有些年头了,一双眼睛练得跟人精似的,看到来客,瞄一眼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他见到江瑕一行四人忧心忡忡,朝自己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交换眼色,低声耳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向他这个小乞丐打探消息。那乞丐可不愿意错过这么大好的赚钱机会,立刻哭爹喊娘似的扯着嗓子叫唤:
      “少爷小姐啊,行行好啊,赏口饭吃吧……自幼丧父丧母,孤苦无依,身有残疾,难以为继……”
      他这嗓子是刻意练了腔调的,哭也好,唱也罢,有模有样,跟戏台子上的角儿一样,一唱三叹,肝肠寸断,过往路人无不纷纷侧目,几个步履蹒跚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就走到他跟前,弯腰扔下了几个铜板,以表怜惜。
      江瑕等人自然看穿了这乞丐的矫揉造作,可人在江湖谁不是戏精,因此并不拆穿,信步闲庭地往他身前一站,江瑕清了清嗓子,道:
      “向你打听个事。”
      那乞丐顿了一会儿,见江瑕几个人衣着光鲜,俊男靓女,非富即贵,胃口陡然大增,继续卖力表演,哭爹喊娘:
      “几位少爷小姐,行行好啊,给口饭吃啊!”
      巧巧鄙视地看了一眼那得寸进尺的乞丐,华紫音则迅速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铜板,先弯腰放进了乞丐的破碗里,那乞丐这才一边道谢一边说:
      “谢谢……谢谢神仙娘娘,请问有何指教啊……”
      “玉门关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摩加罗的土匪?手底下养了一帮打手,专门打家劫舍。”江瑕道。
      那乞丐听到“摩加罗”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眨着眼睛,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
      “诸位找他做什么?”
      四人对望一眼,皆知有戏,巧巧抢着道:
      “唷啦,自然是有事找他,问那么多做什么!”
      江瑕则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银元宝,放在掌心向天空扔了一扔,然后又攥回手心,对那乞丐道:
      “你老实交代,我们不会亏待你。”
      那乞丐的目光一直随着银元宝在江瑕手中的起落而上上下下地移动,喉结则因为不断的咽口水而发出咕噜噜的扭动声,几乎望眼欲穿地对着江瑕说:
      “我说,我说……不过,这事儿不好说……”
      江瑕脸色一变,一听这话锋就知道那乞丐还要加价,不由得俯下身去,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小巧玲珑的匕首,轻轻横在乞丐的锁骨之上,然后低声说:
      “你乖乖说出来,就皆大欢喜。若是不肯坦诚相告,就别怪待会人财两空。”
      匕首的刀刃十分锋利,冰凉的触感从乞丐的肩颈处蔓延开来,他万万没想到江瑕竟然一言不合就亮家伙,吓得魂不附体,手如筛糠,立刻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江瑕见他从头到脚都在瑟瑟发抖,冷笑一声,稍微把刀锋往后面收了收,那乞丐立刻缩回了脑袋,往墙角最里头钻,直到已经无路可退,这才汗涔涔地说:
      “那摩加罗……是,是西域的地头蛇,没人敢惹他的。”
      “他在哪里?”
      “是……是说他的老巢吗?在……在四海以北,玉门关以东的黄土坡,具体……具体位置,我也,也不知道……”
      得到了“黄土坡”三个关键字,江瑕嗖的一声站起来,将匕首插入刀鞘,然后扔了一锭最小的碎银子给那乞丐,接着对巧巧等人说:
      “我们走吧。”
      “大爷……这,这和之前的不一样啊?”那乞丐双手捧着那锭碎银子,想起之前江瑕放在掌心把玩的硕大银元宝,为难地说。
      不等江瑕开口,巧巧当先啐了一口:
      “唷啦,你还敢得寸进尺!就这么一个地名,值得那么多钱吗?有银子给你就不错啦!”
      那乞丐满脸委屈,可瞧着江瑕身后的刀鞘,还有腰间的匕首,实在不敢吭声,只能自认倒霉,慢慢低下头,敲着自己的破碗,长吁短叹。
      “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再动身吧。”华紫音看着日薄西山的太阳,建议先往客栈投宿一宿,第二日清晨再快马加鞭赶往黄土坡。江瑕也知道距离遥远,可惜他不会江云的御剑术,否则真想立刻飞过去,因此虽不甘心,却也只能听从华紫音的建议,四人往四海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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