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湖明月》阮瑟笙

26、第二十五章

　　25. 晓月过残垒

　　翌日，水袖起的很晚，水家已经乱作一团，没有人告诉她这些，每个人表面上都是如此的平静，水家的人是很有这方面的素质的，临危不乱。但是他们步履间不经意流露的匆忙，和眼中躲躲闪闪的神色，都暴露出一个问题，出事了！对于这些，她只需要用眼睛无声的去看，用心静静的去推敲，或者说很多事情的发生根本就不是偶然。

　　听完刘青的汇报，宁潋沨本来乌青的一张脸颜色雪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度难以接受的打击，身子竟不自主的颤栗，最后腿一软险些昏过去，水举昌连忙扶住了她，让她坐下。
　　宁家被灭门了！

　　水举昌看看仍沉浸在悲愤中的妻子，心里有些无奈，他双手的拇指不断地交叉着，每当他思考问题或者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江湖多风雨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到宁家被灭门这个消息，他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吃惊，就像一个人听到了噩耗，却只简单的啊了一声那种反应，他也没有愤怒的感觉，虽然是那么多条人命，自己果真是老了么？自己是心不在江湖的江湖中人，他从小都只爱与书画古玩为伴，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自己竟连一颗慈悲的心都没有了一样，江湖中很多不幸的事情常常发生，他只是觉得那些人运气不好，或者说那是他们的命运，没什么课怪别人的，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砧板上待俎的羔羊，只求无功无过安然此生。

　　可如今怎能袖手？

　　“老刘，你再把详细的情况说说。”

　　“是，老爷。今早接到凤溪的商行兄弟密报（水家的探子都是以这种形式分布在大江南北），宁宅昨夜发生血案，没有活口，死亡人数还有待确认，行凶者不明，但是…”他看着宁潋沨迟疑了一下，宁潋沨摆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刘青又用那种不慢不快的语调说道，“手段极其残忍，尸体面目皆不可辨明，凶者还在死者遗体上继续屠戮，宁宅血流如洗，肢体横流。伙计们数了一下遗体，宁家上下怕是没有人能逃脱。”宁潋沨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冒着摄人的寒光，双手握拳捏的格格直响，水举昌心里微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刘青下去。

　　“宁妹…”

　　“老爷，这事我要个公道。”她的口气不容置疑。

　　水举昌低头沉思片刻，“你先去歇息吧，我自有对策。”

　　“老爷！”对于现在的宁潋沨来说，水举昌此刻的态度与敷衍无异。

　　水举昌不想再纠缠，“杏儿，扶夫人回房！”杏儿小心的过来伸出手掺过宁潋沨。

　　“宁妹，你放心，我会给你交代的，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宁潋沨咬着细白牙齿，微微冷笑，甩开杏儿的手，自己走在了前面。

　　水举昌知道妻子很不满意，他甚至知道她心里肯定在骂自己不是个男人，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如履薄冰这么多年，不就是求个平安么？事到临头还是如此，命运弄人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平衡，一但打破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样子，他老了，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幸福，不要再卷入是非之中，这也是他大哥临终前交代他的话。

　　“老爷。”

　　水举昌回头看是水袖，整个水府暗流涌动，她却像是丝毫未受任何影响。

　　“水袖啊？你有什么事么？”她只是来例行问候自己吧，寒暄几句就让她走吧。

　　水袖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她知道现在水举昌正在想什么，她来了水府这么多年，跟他并不亲密，但她敢说除了宁潋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水举昌的为人，他是个很怕事的人，水家表面上很有江湖名望，实际上他怕很多人，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一家妻小安慰的人他都怕。

　　“老爷在想什么，水袖愿意替老爷解忧。”

　　水举昌本想随便打发她几句，看着水袖的神态却像是有话要说，他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老爷，怕是大街上要饭的乞儿都知道了，这种事如何瞒得住。”

　　水举昌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坏事传千里啊。可是水袖她想干什么？

　　“老爷，眼下月华小姐和月辉公子都还没有回来，没有人能为您分忧，水袖不才愿担此重任。”
　　水举昌不等她说完就摇了摇头打断，“这种事情谁都不要插手比较好，我不希望年轻的孩子们卷入武林是非。”

　　水袖笑了笑，她刚远远地看到宁潋沨气鼓鼓的从这里出去，就明白了，水举昌的态度她一定不满意，别人不清楚，水袖却知道，宁家私底下做的那些生意，水举昌一直瞧他不起，只是不便明说，这点宁潋沨也是知道的。所以宁潋沨本不该对水举昌也太高的期望，她把自己想的太高贵了，哼，没了宁家做靠山，她以为她是什么！看到宁潋沨刚才那副神态，她心里涌起一丝快意，不过没有流露出来。

　　“老爷此言差矣，敌人已经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如今是夫人的娘家，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手伸到水府？”她看到水举昌勃然变色的脸，小心翼翼的斟酌词句，“看宁府如今的态势，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水举昌担心的也是这个，他很疑惑那些人的动机，不过又没什么好疑惑，宁家的对头可不是一个两个。但是暗处的敌人究竟是谁呢？非要如此不可，宁家的老少毕竟没有为非作歹过啊。
　　水袖看他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态，心里有几分不屑，在她看来如此只说不做的人不过是伪君子假圣人。不过这样，自己才会有机会。

　　“如今我们应该先发制人，还宁家一个清白，也让人看看水家不是好欺负的，如此方可换得长久的安宁。”

　　水举昌还是不出声，水袖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不如让水袖先去摸清事态，再与老爷商量对策。”末了，她轻轻的补充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水袖觉得人生无常，也想顺道回家去看看我娘。”

　　她这轻轻的几个字，在水举昌听来却是字字如雷，她这是在暗示神家。宁家跟神家也有些交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但是碍于水家的面子也不好直接做出什么，而水举昌并不像趟这滩浑水，如此水袖便是最佳人选了。

　　他不禁也仔细打量起水袖来，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也懂得收敛，今天看来，她还很有心机。她说出口的事情便有办法叫他答应。水袖说出神家显然是很厉害的一招棋，也让水举昌乐得清闲，宁潋沨也即使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她自从来就没有回过神家，等待这么久，水举昌突然觉得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比自己想的还复杂。

　　水袖却是双眼明亮的看着她，清澈无瑕。

　　水举昌那种伪君子的良心让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只是想帮自己分担忧愁，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自己果真老糊涂了。

　　水袖再一次露出胜利的微笑，宁潋沨还不知道这些，她可以想想宁潋沨知道水举昌要自己去查明真相时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就要动身没有机会欣赏了。宁家被全部灭门？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至少有一个人没有死，宁潋沨也知道，但是她不说却做出很悲痛的样子，水袖穿过角门，一眼便看到了门边泥土里的脚印，果然是他。

　　斩草除根，水袖轻轻抚过手中的匕首，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