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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湖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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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潜瞧了瞧天色,不无遗憾道:“这会才赶上来,债主迷路了?”
“我说你怎么有闲心与我牵扯半日还有意出手引人围观。”谢朝寒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原来是故意引她过来。古人言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诚不我欺,不过叫你一声铁公鸡你就想着法地坑我,小气、真是小气!”
“自作孽,不可活。”梅潜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突然朗声道,“来的可是扬州花满堂二小姐?”
花满堂?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不久前才刚刚听说过。
阮翕下意识摸向包袱。差点忘了,身上还背着一堆包治百病的“神药”,还没打听过究竟是外敷还是内服呢。
来人一步步走入大堂,客栈内众人或许也意外于她满身的不善之意,默默退了开去。一直到蔽目光影被尽数阻挡在室外,阮翕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恍若骄阳烈火蓦然闯入视线,灼目的明艳一时吸纳尽所有颜色。双剑之上夕照流动,正映上她眉间嫣红梅花妆,与一身火红衣裙相映相称,仿佛是芳春未至,桃李先行。
阮翕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一时看呆了眼,早把梅潜口中的“债主”二字抛到脑后。
“本姑娘正是扬州花满堂的花酌月。”那姑娘昂着头,剑锋直指谢朝寒,“姓谢的,你有胆子招惹本姑娘却没胆子认,还称什么飞剑落英!”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谢朝寒,神情各异。
风流少侠……果然是风流少侠!
谢朝寒面不改色:“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飞剑落英的名号全是出于剑法精妙招式赏心悦目,与招不招惹姑娘并无关系,与在下认不认更没关系。且不论姑娘指控是否属实,即便在下招惹了姑娘又不认,这飞剑落英之名还是一样担得起。”
“你……”花酌月更是生气,“好,那我换一句,‘风流少侠’这个名号你倒是真担得起哪!”
谢朝寒一笑,拱拱手道,“多谢姑娘赞赏,在下受之不愧。”
“……”花酌月气得一跺脚,拔剑就攻了上去,“不要脸!”
谢朝寒负手于后,身形半分未改,脚下却不停变换避让剑招,一面还转过头,煞是无辜地对梅潜道:“我如此注重名号,怎么就成不要脸了?如今的姑娘都这般不讲理?”
“梅兄……”终于回过神来的阮翕拉拉他袖子,“谢、谢兄当真是……”
梅潜不答,目光移向门外,突然拔高了声音:“花小姐,刀剑无眼,这里可是有不少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
话音方落,另一道身影突然从门外蹿入,起手落招干脆利落,不偏不倚架住双剑攻势。
看清来人,花酌月柳眉倒竖:“你做什么老护着他!”
赤手空拳挡下剑招的人一身布衣,未戴发冠,长发散落,遮住的一侧面庞之上,赫然是半张银制面具。
花酌月不依不饶,每每出招却又每每被挡下,气得她甩手就扔了剑:“穆!九!秋!”
见她弃了剑,那人终于收手,默默替她捡起双剑,看了眼谢朝寒,无奈道:“二位……何苦非要在客栈里动手。”
谢朝寒两手一摊,异常无辜:“在下可没动手。”
“哼!”花酌月别过脸。
“各位受惊。”穆九秋收了剑,向着围观众人抱拳致歉,言辞恳切,“花小姐与谢少侠并非有意在此动手惊扰诸位,只是有些误会急于解开,还望诸位海涵。”
“在下看花小姐并不急于解开。”谢朝寒懒懒靠上墙柱,挑着眉道,“追在下追得很有兴致。”
“你给我闭嘴!”
花酌月作势又要冲上去,被穆九秋拦下,急急解释:“花小姐并非追杀谢兄,只是误会,二位还是……”
花酌月咬着牙打断:“我对他没!误!会!”
谢朝寒认真打量了她片刻,突然点点头道:“看来确实是有误会,还是个不小的误会。”
阮翕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梅潜拦住。一回头,梅潜已不知什么时候坐下,倒了杯茶递过来:“今日好戏连场,不看白不看。”
花酌月冷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误会了你什么!你这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始乱终弃的小人!”
“小姐这一下就为我安了三个罪名,还真是慷慨大方。”谢朝寒苦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穆九秋,道,“第一,在下从不曾应允过什么,何来食言之说?第二,在下与小姐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几时始乱终弃了?”
“你休要不承认!”花酌月愤愤道,“世人皆知我花满堂比武招亲,在场所有人亲眼见你赢下擂台!你赢了便跑置本姑娘于何地!”
“比武招亲?”谢朝寒想了想,不解道,“不问对方人品几何是否婚配,单以比武输赢决定终身大事未免太过草率粗暴。何况若在下没记错,那日在场之人九成其貌不扬七成贪财好色五成形容猥琐三成年纪老迈,若小姐技不如人岂非耽误终身宝剑蒙尘土鲜花落锅灰?在下这也算是仗义相助,怎么反倒成了罪过?”
听他这话花酌月更加来气:“我若输了自当履行诺言要你多管闲事!若非你当众逃逸本姑娘何至于让人耻笑!”
谢朝寒认错:“那小姐要怎样才肯罢休?在下站在这让你打一顿出气?”
“我要你即刻去我花满堂提亲!”
谢朝寒摸摸鼻子,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看上在下了,直说就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看上在下的人很多,小姐不用不好意思。”
花酌月恼羞成怒:“我呸!你……”
“不过小姐姓花我姓谢,贵派花满堂,在下落英门,这听来也晦气不吉利。”谢朝寒摇摇头,长吁短叹,“再者所谓小葱配豆腐青菜配蘑菇,这天地有序阴阳调和互相弥补才是正途。在下怎么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与母老虎相配岂非过于阳盛?子曰过刚易折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实在是……”
“谢朝寒你找死!”
围观众人轰然涌出客栈,大堂内桌椅与杯盘齐飞,打架共劝架一色,铺面尘灰之中,梅潜理理衣衫,领着阮翕从容自若地走出大门。
阮翕一步三回头,不无担心:“梅兄,我们当真不管谢兄么?”
梅潜留意着街上往来人群,随口道:“自己造的孽自己还,何况还有个和事佬在里头,你担心什么。”
“那位穆公子?”阮翕想了想,仍是忧心忡忡,“那位花小姐看上去很不好惹,穆公子拦得住她么……”
“……”梅潜神情复杂,默了一默问他,“那位穆公子的出招身法,你刚才可看清了?”
阮翕点点头,顺手翻开随身的册子:“跟我学的拳法有些相像,许是同一位卖家那买的。”
梅潜抽抽嘴角:“那位穆九秋,乃是蜀中俊贤庄公子,年少拜上少林,被方丈惠空大师收为门下俗家弟子。”
蜀中距明州千里之遥,阮翕不曾听说过俊贤庄,但这少林寺的赫赫大名是绝不会没听过的:“少林寺?梅兄的意思是……穆公子刚才使的是少林功夫?!”
梅潜颔首:“天下武学出少林,他使的,是正宗少林伏虎拳。”
阮翕怔了一怔,急急去翻自己的册子:“卖我的那位大师只说与少林武学有几分相似,没想到真是少林拳法!梅兄,我是不是该把这拳法还给那位穆公子?听说偷师在江湖上很是严重,若是被人发现,我、我会不会上江湖通缉令?”
梅潜眉头一皱:“江湖通缉令?那是什么?”
阮翕惊讶:“梅兄莫非不知?便是全江湖共同所下的追捕令,人人得而诛之的!任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插翅难飞!”
“人人得而诛之……”梅潜忍笑,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江湖、江湖……这个江湖,几时这样团结一心过……”
阮翕犹在滔滔不绝地解释:“朝闻月报上曾说,每每出现人神共愤的武林败类,由各大门派联合下发江湖通缉令,江湖中人便会自发前去追捕围剿,还江湖一个清静安宁!《侠名录》上也曾提及二十七年前便有过一次……”
“好了。”梅潜打断他,“追捕是官府的事,我等平头百姓不宜越俎代庖。”
阮翕听话地闭了嘴。
梅潜看看天色,客栈内破坏声已消失,只余下桌椅移动的声音吱吱呀呀,宣告息兵。
梅潜回身,就着斜打下来的阳光望进去,门内,花酌月正坐在椅子上喘气,谢朝寒斜斜靠在柱子上说着什么,唯有穆九秋任劳任怨地与掌柜小二一道收拾着狼藉残骸,将杂乱错位的桌椅一一搬回原位。
梅潜唇角微弯,冲着里头高声道:“谢七公子、花二小姐、穆公子,几位既已到了淮南,不去斗辅堡拜访一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拜访斗辅堡?阮翕眼睛一亮:“梅兄一同去吗?”
梅潜有意不去看他,略带遗憾地道:“在下寂寂无名,既不是世家代表又不是操家故交,连递名帖都没资格。”
“这样吗……”阮翕黯了下来,“若是能跟着去见识一下就好了……”
“这也容易。”梅潜扬扬下巴,示意正轻快走来的谢朝寒:“跟着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