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千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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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无斐提着点心，踌躇着。
他思绪有些乱，手中提着的糕点的锦盒也随着他的心晃了晃。
步子变得沉重，他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为什么要开口问，假如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呢？
问题的关键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要问些什么。
“这么快，你回来了。”纪禅曦朝他一笑，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乖乖的坐到纪禅曦身边的蒲团上。
纪禅曦也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个人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们望着窗户，这里可以看见游神的队伍，也可以看见璀璨的夜空。
客栈的老板别出心裁，他在上等厢房中种了安神花，此花绕着凭栏，走出房间，坐在露台上，喝酒观星。十分畅快。
宫无斐将点心放在纪禅曦的身边，欲言又止。
纪禅曦打破了尴尬。她开口，语调像是在诉说其他人的故事。
“薛魄算我的前前世，之前我在另一个空间里也活了二十来年，在那里我过得很幸福。”纪禅曦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人吐露她转世的细节。纪禅曦怕这小子不敢多话，自己先话痨几句，暖暖场。
“短短的二十来年，我过得真的很幸福，平平凡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我，无忧无虑。有疼爱我的父母，还有一对哥哥姐姐，他们是龙凤胎。我和他们长得不太像，据说我像我的外婆。”说到此处，纪禅曦停了片刻。“她是个裁缝，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缝制的。”
纪禅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好像这条腰带也是她带过来的一样。纪禅曦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收集漂亮的衣服。不仅仅是因为爱美，她是为了纪念再也见不到的家人。这些年她也想开了，来去是一场缘分，她本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托生在异界，得万千关爱，回到这里，远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带来了，大概就只剩美好的回忆和那边的知识。
“我的家人，他们一直很支持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们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小镇里，靠着大海。我记得小时候，夏日热，我们一家会在房顶上乘凉。那时我脑海中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当时天真很向往这些，有时会觉得书里面描绘的神魔世界真宏大，修真仙侠真帅气，仗剑走天涯。”说着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可以长生，无牵无挂。”
“我那时生活的世界真无趣，每天有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上了大学之后发现课业也紧张，熬到本科毕业，申请到国外的学校继续念书，对了，就和我们这边的宗门差不多。我的求学历程和我们修行也类似。当时我念的是文科，社会学。爱好嘛，服装设计，我当时也会设计衣服，之前开过小店子，虽然挣不到几个钱，收支平衡吧。”
“因为你的外祖母吗？你也喜欢做衣服？”
纪禅曦点点头。
“然后呢？”宫无斐问道。他摇晃着瓶中的酒。
“然后我就意外回到了这里，才发现我过去只道是平常的日子有多可贵，当时我被那个世界的因果系统排除，永远消失，没有人会记得我。”
“不，一定会人记得你，会有人梦见你，祝福你。”宫无斐的手悄悄的拉起纪禅曦的衣角。他发现她衣带上绣着一条小小的蛇，青色的，藏在一片花海中。
“可能吧，如今我可以长生，须臾间的快乐也不必执著，更何况，我还有这一世的幸福。”
“你渴望回到那里吗？”宫无斐问。
纪禅曦意外的摇摇头。
果断的回答。
“我并不属于那里，我是这里的人，是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说不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我渴望的，不应该只是个人的幸福，我眼中要有天下，我希望这个世界的凡人和我那个世界的凡人一样，最起码有一部分的人是平安的，幸福的。”
她笑了，拿起一块糕点，咀嚼起来，好像将二十几年的甜全部吃进肚子里去。
“所以你领悟了责任。因为你感受到了爱。”
“那么你呢，你也算实现了愿望吧。”纪禅曦用胳膊撞了幢他。
宫无斐看着天上的云，听见庆典的欢呼声。
“上一世，我是蛇妖，满族被屠，成了孤儿，后来遇上师尊，他遭人算计，再无来世。我曾经爱过苍生，却无人爱我，入魔之后我遇上了你，你教会我什么是心动。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爱自己。死时，我只知道，君不夜真的很喜欢薛魄。我很痛苦。很绝望。”
“这一世呢。”纪禅曦小心翼翼的问。
“我身上流淌着蛟龙血脉，出身高贵。家人也对我很好，父亲早年羽化，他给我留下了不少得力干将，母亲后来也随着父亲去了，为了阻止旱灾，他们逆天而为，我会和他们一样。那时我很小，这些事也是听人说起的。”君不夜提起家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的温柔。纪禅曦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为他感到开心。
“我不孤单，很幸运遇上了位好师父。”他侧过脸，对纪禅曦说，“我并不孤单。也很幸福。”
宫无斐的眼睛很美，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无时无刻含笑含情。当他感情充沛，不经意望着你时，宛如落在酒中的桃花，醉人又甘甜。纪禅曦的心随着今夜的风，飘荡在月色里，也停留在对方琥珀色的眼眸中。
“那，我们君不夜终于有家了。”纪禅曦说，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鳞片。冰凉的，很舒服。是他送的。
“其实，还差点。”他说，“还缺些什么。”
的确还缺点什么。
“你是指和我之间的事情，你放不下的是执念，我当时，杀了你。但不是现在的你，你可以找我复仇，可以生气。但是，君不夜和薛魄并不是仇人，我们只是可怜人。她喜欢之前的你。你不必为了过去的事纠结。”
“情关最难过。”纪禅曦补充道。
宫无斐点点头头，“这就是我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我差一点成神，却功亏一篑，你说得对，但有一点我不同意，我们并不可怜。”
纪禅曦给他递过来一块糕点。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宫无斐伸头咬下。
“好吃。”他说。
“你慢点吃。”纪禅曦笑着说。
“我们不可怜。”宫无斐重复道。
宫无斐脸上浮现平静和喜悦，“不是因为你，不全是要你承担，纪禅曦，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之前的我们了。是爱，我没有爱自己又如何爱众生。我看不开的可能只是执念，我有时不明白，我们之前是爱过彼此，还是欲念作祟。”
他看着纪禅曦，“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又抽什么疯了。”纪禅曦抚摸着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薛魄，我，过去的我，的确杀了你，即便是遭人算计，但这就是事实。”
“我最近受困与心魔，以为心魔是你。”
“难道不是我。”纪禅曦歪着头看着他。“或许也不是。”
“不是，我也不清楚是谁了，但现在好像明白了，过去了，也应该弄明白。”
“薛魄成就了现在的纪禅曦。”她说,“君不夜也成就了现在的宫无斐，问题是你怎么看待我们。我要想个办法弄清楚一些事，有关你我的事情。”
纪禅曦的手指在宫无斐的后背轻轻划了一下，推开他。
正襟危坐。
“你为了心魔不远万里来找我。”
“那倒不是，是发现你有危险，我不是将龙珠送你了吗。”宫无斐指了指纪禅曦锁骨上的蓝色印记。一朵莲花上浮空一颗珍珠。他将龙珠化在纪禅曦的身上，给予她蛟龙一族对于水系的控制力。
“你怎么会这么快。”纪禅曦琢磨着他的龙宫可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我的新发明。”说着宫无斐拿出一张符咒，“一般的传送符距离短并且需要固定的定点，我改造之后方便很多，可以跨越六界。”
“这么厉害。”
“其实也有问题，就是很消耗灵力，还需要改进。”
宫无斐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改进。纪禅曦则很耐心的听，她喜欢这个时候的宫无斐，心无杂念，像个天真浪漫的孩子。
纪禅曦笑了。
宫无斐突然挠挠头，“是不是废话太多。”
“没有没有，我喜欢听，不过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方才你给我疗伤的时候我感觉你气脉不是很稳。”
宫无斐又咳嗽一声。
“无大碍。”
“胡说。你衣服都是血。”
“不是我的，是我顺手杀的妖怪的。我挖开他们的心脏，吃了他们的妖丹，炼化他们的元神。”
“啊?”
“假的，我又不是君不夜。我不会任由自己的魔性占领自己，因为，我在黑暗中有了星辰。”
“你可不要说星辰是我。”纪禅曦身子后撤一点，憋笑。
宫无斐脸微微涨红。
“说起来，你可以为了摘星吗？”
宫无斐一愣。
“在我没有飞升之前，人间大劫，我和同修救世，当时，保护我的人是你，对不对，你说过，会送我星星。”
宫无斐点点头。
“当时，我寻到了你的元神，你转世成了一位公主，我那时修行不能和你有交集。我听我师父的话，认真的修炼，等时机。”
“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师父。”
“我对他也很好奇。”宫无斐转动着墨玉扳指，“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我会想办法带你见见他的。”
“好。”
金色的光芒照在他们脸上。
纪禅曦听见爆炸声。
“是烟花。”宫无斐道。
“对，是烟花。”纪禅曦的手指悄无声息的钩住了他。
“我也是，我摘星辰于你。”纪禅曦打开丹药，送给宫无斐的嘴边，“小孩子要多补补，长得快。”
“我大你几百岁。”
“可你看上去小我一两岁。”纪禅曦坏笑，“你好像连龙角都没有长出来。”
“之前被劈断了。不是没有长。”宫无斐捂住胸口，觉得格外的疼。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纪禅曦说。
“龙角对蛟龙族来说很主要，没有龙角的龙，像蛇一样。”宫无斐坦言。
“蛇有什么不好的呢？光滑纤细！我觉得很漂亮。”纪禅曦望着窗外，言语温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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