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杀》茗子叶

62、二律背反（三）

　　蒋籽看着平板，柔美的柳叶眉紧蹙。
　　界面上是审慎公司宣布下周D-day将举行三百人小型见面会公告：
　　「D-day不是倒计时，是与你们相约的重要时刻。
　　期待与每一位丫头共度这段专属时光！
　　——审慎公司敬上 」

　　点进“自画像”，新的同人照已经发布。
　　这次是团体照，彩色部分统一体现在手腕处系着的应援丝带，是绛紫色的。

　　又是一张乍一看就会被惊艳的绝佳作品！
　　五位主人公出众的外貌恰好应了饭圈那句广为流传的“5A景区”。

　　放大局部图，背景设计也诚意满满，或是D-day过往作品的专辑封面，或是D-day和粉丝的双向奔赴事件。

　　蒋籽看得眼热，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嗯？”
　　手指猛地顿住，在放大的局部图中，隐约出现了一张牌，根据纹路……是塔罗牌中的“圣杯二”！

　　在塔罗牌中，当圣杯二正位时，代表尊重与平等，放在粉丝和偶像间便是双向奔赴；可如果圣杯二逆位，则象征原本平衡的关系被打破。

　　蒋籽还原局部图。
　　一张完完整整的逆位圣杯二隐于谌独手腕处系着的绛紫色丝带之下！

　　“自画像”想干什么？

　　蒋籽重新放大各局部，又发现了多个不明显的图样，其中包括站长狮子去世那段时间【D-day Live Together】因停更而被大规模攻击的专属符号“々”。
　　还有能证明站子直接和公司沟通的暗号……

　　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这人不是团站成员，也不是粉丝，而是私生饭！

　　看着新博文即将破万的评论，蒋籽点进去，粉丝正在咨询是否可以自印图片去见面会。
　　这次“自画像”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复了大白话：「可以的，只要不商用即可。」

　　Ta到底有什么企图？

　　以防万一，蒋籽编辑了一条短信，以团站的名义发给审慎的公关部：「ID自画像或为D-day私生饭，请核实并慎重考虑其是否可以参加本次见面会！」
　　公关部很快回复：「收到，感谢监督。」

　　蒋籽退出界面，通知站员们开线上会议，准备发布“见面会上与偶像保持适当距离”的倡议书。

　　·
　　炎阳刑事侦查局办公室。
　　陆惊尘看着电脑界面上“自画像”新发布的团体照，对着手机说：“让我留意见面会上手持类似‘自画像’同人图的粉丝？”
　　电话那天的姜仇笑：“Ta一定会去。”

　　D-day爆红后，成员遭遇的极端骚扰事件激增。公司迫于安全压力，已取消线下签售会与粉丝的握手环节，见面会也已经三年未开。
　　如今这场暌违两年的公开活动，无疑是凶手自投罗网的最佳诱饵。

　　陆惊尘赞同他的计划，但还是提醒：“这次行动，出动了整个炎阳市最好的警力，希望你不要从中作梗。”
　　姜仇笑了笑：“陆大队长还是这么怕我？”
　　“姜仇！这关乎谌独的命！”陆惊尘想把他揪到眼前狠揍一顿。

　　姜仇没有就这个问题回复，只是说：“当天手持同人图的，请记录一下身份信息。”

　　·
　　一周眨眼而过，见面会如期举行。
　　“丫头们”带上自己的礼物到现场，携带同人照的在和成员们打完招呼后被陆惊尘控制。

　　一番审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反倒是谌独先察觉到不对劲，见面会一结束，他就推开后台突然多出来的工作室。

　　见到来人，陆惊尘让下属先回侦查局。
　　谌独怒火中烧：“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审问来参加见面会的粉丝？”
　　陆惊尘面无波澜：“据调查，案件可能和粉丝有关。”
　　“所以，就钓鱼执法？”谌独冷声，“我就说怎么突然开见面会？！原来是为了配合陆大队长。”

　　陆惊尘僵在原地。
　　初中那件事后，他都竭力用正义武装自己，可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迫不得已：“对不起。”

　　谌独冷静下来：“是不是姜仇的主意？”
　　“不是。”陆惊尘话里毫无破绽，“他应该跟你说过，他在町言市。”

　　谌独抹了把脸：“对不起，是我失态……只是，我已经一个星期联系不上他。”
　　手链上的信号也是关闭状态。

　　这几天他的神经像拉满的弓弦。
　　姜仇走的那天，专辑策划案被否定了，他在公司熬了几个通宵才和团队敲定最佳方案。
　　等忙完，姜仇却突然联系不上，电话忙音，发消息也不回。

　　本想着去町言市看看，公司却突然通知要召开见面会，说是为了稳下近日粉圈情绪。
　　为了丫头们，他无从拒绝。

　　看不得谌独痛苦，陆惊尘还是踏上了贼船：“昨天他跟我通话申请援助，说案子卡住了。他没事，你别担心。”
　　谌独从喉间松出一口气：“谢谢。”
　　陆惊尘：“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门被带上的刹那，陆惊尘踹翻一旁的椅子，拨通姜仇的电话：“你确定自画像已经进入炎阳市？！”
　　语气很冲，恨不能撕碎对方。
　　“Ta给我发邮件的时候，捕到过定位。”

　　陆惊尘剧烈起伏的胸膛缓下来：“我们连续查了八天，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线索。”

　　姜仇沉默，幽深的眸深邃无比。
　　通话结束，收到私信：「少爷，截到应援站信息，自画像是谌独先生的私生饭。」

　　·
　　谌独指纹解锁房门，耳边的手机传来的仍旧是忙音，换好拖鞋坐到沙发上，忙音恰好转为语音留言。

　　他柔音声声，气切祈求：
　　“姜仇……要忙完了吗？”
　　“现在在哪里，危不危险？”
　　“我想你了……姜仇，我想你了。”

　　放下手机，抬起胳膊盖住眼，他不知道姜仇为什么不接电话，好像打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那天的恳求才没有回话，或许他懂了什么叫“辜负”，怕答应了却做不到。

　　这几年，姜仇好像变了，会帮他照顾阳台上的早樱，会接他下班……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爱人。
　　可很多时候，他好像还是那个他。

　　早樱！谌独突然想起早上离开时浸在盆里的还没拿出来，赶紧走过去。
　　好在今天温度不高，根系没有泡烂。

　　弄好盆栽，回屋把沙发摊开。沙发足够大，平时做得狠了，床单湿透，姜仇都会抱他到沙发上睡。
　　空气有些凉，他又到卧室拿了一床被子，盖好后沉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姜仇永远离开了他。
　　谌独蓦地睁开眼，泪水从眼角滑下，没等反应，扭头就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一个留着波浪卷的女人，正侧躺在他旁边，咧着一个瘆人的笑，正痴迷地看着他。

　　私生！
　　当这个词出现在脑海，身体不可抑地颤了一下。

　　过去两年，他遭遇过数不清的私生跟踪。
　　最严重那次是在机场卫生间，三个女生把隔间门堵得严严实实，任他怎么沟通都不肯让路。酒店入住信息总被泄露，凌晨常被按响的门铃吵醒，连换七次电话号码还是会在半夜三点接到陌生来电……

　　偏执的追逐如梦魇笼罩着他。

　　只有回到这里，三年前搬过来后称之为家的这栋公寓才获得解脱。
　　可如今，连这里也沦陷了。

　　“谌哥，你醒了？”女人摸上他的脸，生怕碰疼了一般，“我等了你好久。”
　　谌独想把她挥开，却全身绵软无力。

　　女人又自顾自地说：“我在你的卧室等了八天。因为知道你在忙新专辑，也不敢去公司打扰。可是再怎么忙，也得回家啊……”

　　谌独后颈一凉，她在这待了八天？！那她怎么解决衣食的？
　　他试图冷静下来：“我有点饿了。”
　　“我也饿了，带的零食很早就吃完了，以为你会早点回来的，早知道就多带点了。”女人坐起来，又抱歉地看着谌独，“对不起谌哥，我不会做饭。我们都先忍一忍，等忙完了，我就帮你点外卖。”

　　女人跑进卧室，谌独看向茶几上的手机，还没挪过去，女人就抱着一个包回来了。

　　“我想送你一幅画，但还差点颜料。”女人如醉梦般，“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完善了。”
　　女人摊开画板，上面画的是写实的姜仇，脖子被一条锁链拽着，如野兽被擒捉。

　　谌独再也无法冷静：“你怎么会认识他？！”
　　女人收笑，极重的黑眼圈上视线阴鸷，阴沉的脸格外瘆人，“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就是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们明明是一对，他凭什么拆散我们！”

　　女人猛地拿起美工刀，推出刀片，锋利的刀尖朝向谌独，“现在好了，他再也不能打扰我们。”
　　谌独挣了挣：“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
　　“谌哥！我要生气了！”女人刺耳的嗓音如尖刀刮蹭石板，吼完又柔笑道，“精神病态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听我的离开炎阳市。现在就我们两个，不提别人了。”

　　谌独怒红了眼。
　　他从没想过姜仇会因为自己被伤害。

　　女人握住他的手腕，疯疯癫癫地说，“留疤可能不好看，不过谌哥放心，我会让审慎公司帮你请最好的皮肤科专家。”
　　说完握紧美工刀，刀尖在白皙的腕部留下两道平行的血痕。

　　女人放下刀，扭头去拿素描笔，笔尖戳进伤口，黑芯瞬间沾满鲜血。
　　谌独疼得咬破了下唇。

　　“礼物还喜欢吗？那六张同人图。画布可都是特殊处理的，就像这样......”染血的笔尖落到画板上项链，偶有血滴在“姜仇”的脸上。
　　女人突然压低声音，“我试了五个丫头的血，才调出最接近绛紫色的色号。”

　　谌独浑身发冷。
　　他突然想起姜仇平板里的那份尸检报告，那些受害者灰白的脸。

　　“不过这张不用那么麻烦，就算不先铺一层，我也能画出让谌哥满意的图画。”女人哼起了歌，继续涂画，锁链逐渐变成暗红色。

　　谌独哑声：“你明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
　　女人不可置信地抬眼，而后高吼：“那你去死吧！”
　　锋锐的素描笔，直冲谌独的颈侧。